另一邊,韓康在天黑前趕回了安邑縣寺。
縣寺是縣令、縣長的官署,四面都有高高的圍墻,將官署與城池里的其他建筑隔開。
此時以北為尊,天子所在宮殿一般位于都城的正北方,所以一般來說,縣寺會避開最尊貴的正北方位而設在城市的東北方位。但安邑縣是河東郡治所,東北方位理所應當?shù)谋豢な厮拥氖叵喔紦?jù),本縣縣寺只能設在安邑城的西北方位。
縣寺圍墻四面開門,南門為正門,面向街道。門前有二桓表、有鼓。門兩邊各有一間房,叫“塾”。
穿過“塾”,繞過一面屏風,就算進入庭中。
庭中最重要、最顯赫的建筑為正堂,為縣令長升堂辦事之所。正堂兩側,設有廂房以便縣令長日常辦公或者處理機要事務。
縣寺的建筑布局為“前堂后寢”,前為辦公區(qū),后面則是縣令長的居所,叫“縣舍”。
韓康一路疾行,很快穿過前堂,來到縣舍門前。
作為趙謙引為親近心腹的門下吏,他自然被允許進入縣舍。
“縣君。”
見到趙謙后,韓康躬身施禮,目不斜視,對其左右兩側穿著單薄紗衣的美艷女人視而不見。
趙謙其實長相不差,容貌端正,眉宇間頗有幾分獨屬于上位者的威嚴,可惜因為長時間沉溺于酒色,臉色蒼白不說,精神也極其萎靡。
聽到廳下聲音,趙謙抬頭看了眼,發(fā)現(xiàn)是韓康后又重新低下頭,繼續(xù)捉弄懷中女人:
“是季休回來了啊,外面冷,先坐下暖和暖和。來人,給季休端碗熱湯過來。”
韓康連忙謝過,依言入座,接過仆役奉上的熱湯一飲而盡。
因為騎乘快馬而有些發(fā)寒的身子,果然暖和了許多。
韓康吐出一口熱氣,稟報道:“縣君,我仔細查驗過蚩尤里的具體情況,其上報的文書竟然是真的!”
說完,便把堆疊在一起的百余具尸首、佐吏的查驗結果等情況,一一道出。
不知是劉朗等人奉上的一金起了作用,還是韓康看到了劉珩在其中表現(xiàn)出的關鍵作用,真心想要替自家主君招攬人才,他竟然替劉珩等人說起了好話:
“那劉珩當真有些不凡,手下還有數(shù)名經歷過戰(zhàn)陣的好手。而今主君剛剛上任,無論是做出收買人心的姿態(tài),還是真正要網羅本地人才,劉珩此人都是上佳選擇。如果能把他招致麾下,對主君治理安邑縣定然有所助力。”
“劉珩,劉珩......”
見韓康如此鄭重,趙謙臉色嚴肅不少,揮手趕走身側侍婢,口中重復念叨劉珩的名字:“這個名字,似乎在哪里聽到過?”
如果劉珩在此,看到自己如臨大敵的人竟已經快要遺忘之前之事,不知會作何感想。
“......”
韓康心里嘆了口氣,自家主君這個健忘的毛病,真是越來越重了。
于是就輕聲提醒了一句。
趙謙恍然大悟:“哦哦,就是那個不肯將小妹送到我府上的亭長是吧?”
“正是此人。”
韓康擔心趙謙心有不滿,又把劉珩識趣分享功績的事情說了出來。
“既然季休如此鄭重,想來這劉珩確實有些才能。”
趙謙摸著胡須,細細思索后點了點頭,“給他個機會吧,如果愿意徹底投身到我門下,可以給他個游徼做做,先看看再說。”
“不過這樣的話,必須讓他親自把劉芷送到我府上,不然我怎么相信他?”
“而且......”
趙謙眼睛微微瞇起,“如果他還是拒絕,就迅速找個理由抓起來!”
韓康并不意外,反而十分贊同點點頭。
好處已經給了,如果劉珩再次拒絕,就說明此人遲早會變成敵人,必須趁早解決。
“好了好了,就這么定了。”
趙謙擺了擺手,渾不在意。一個鄉(xiāng)里的小人物,不值得他如此費心。
“明天有正事,今晚一定得好好享受一番。”
他一把拉起韓康:“走走走,下面的人又找到幾個美人兒,跟我一起去試試滋味~”
......
另一邊,劉珩并不知道縣寺發(fā)生的事情,依然在為拜訪董卓做準備。
次日,午時將過。
劉珩終于在位于蚩尤里正南方四十里外的謝縣傳舍里,等到了河東郡守董卓的車隊。
他原本在蚩尤里旁邊的主道上等候,但他忘了太守出巡時出警入蹕,沿路施行交通管制。
根本沒機會靠近。
好在太守出巡車隊的規(guī)模較大,安邑城距離謝縣縣城也有足足百里,中途必然需要修整。
而整段路途中,只有一處可供大量人員歇息休整的地方,那就是設在謝縣與安邑縣交界處的謝縣傳舍。
傳舍專職迎送過往官員,內部設有廚房供應膳食,設有馬廄飼養(yǎng)管理馬匹,是最合適短暫停留的地方。
所以劉珩騎乘快馬走小路,提前趕到了傳舍。
見董卓已經在眾人的簇擁下進入傳舍,劉珩走上前,在侍衛(wèi)警戒的目光中,拱手行禮道:
“麻煩足下代為通報一聲,故人之后請求拜見董府君。”
他拿出一柄被綢布包裹的長劍,遞給侍衛(wèi),“此為信物。”
侍衛(wèi)將信將疑地接過長劍,終究不敢怠慢,問清劉珩的姓名來歷后轉身消失不見。
然后便是等待。
劉珩表面古井無波,心里卻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愈發(fā)焦躁。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那侍衛(wèi)才重新出現(xiàn),手中長劍已然不見了蹤影。
“跟我來吧,不許四處亂看。”
侍衛(wèi)瞥了劉珩一眼,例行交代一句后,就帶著劉珩進入了內堂。
傳舍的正堂并不大,容納數(shù)十人之后更顯得擁擠逼仄。
侍衛(wèi)將劉珩帶到目的地,行了一禮后就緩步退了出去。
劉珩頂著數(shù)十雙帶有審視意味的目光,俯身下拜:“安邑縣界亭亭長,拜見府君。”
“你是劉震的孫兒?”
董卓的聲音中氣十足,即便正常說話,傳到劉珩耳中也洪亮異常。
“回稟府君,正是。”
“知道我和劉震的關系,又有當年我贈予他的佩劍,應當不會錯了。”
董卓略帶感懷的嘆了口氣,“唉,十余年一晃而過,當年故人早已不在。夫子說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誠不欺我啊!”
劉珩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沉默以對。
董卓也沒有讓他回答的意思,感傷一句后又道:“我與你祖父的確有交情,但人死如燈滅,而且已經過去十余年。就憑當年那點交情,怕是不值得我得罪當朝權宦啊。”
語氣帶著笑意,言語意思卻讓劉珩的心情逐漸沉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