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的靴底剛蹭到洞口的冰碴,后頸就竄起一股涼意——那是被野獸盯上的直覺。
他反手護在小柔后腰,玄影的低吠聲混著水滴墜落的脆響撞進耳朵,幽藍光芒像活過來的螢火蟲,順著石壁上的紋路爬向深處。
“小心腳下。“馬陽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的登山杖敲在地面,金屬頭磕出細碎冰屑。
傅明這才發(fā)現(xiàn)所謂“更廣闊的空間“遠比想象中震撼——洞頂垂著冰棱組成的穹頂,四壁鑲嵌的幽藍石脈連成星圖般的符文,中央一座半塌的祭壇像被巨手劈開的蛋糕,露出內(nèi)里暗青色的石芯,正滲出與密信印記同頻的能量波動,像有人在極遠處敲了記編鐘,震得他太陽穴突突跳。
“這是......“紫菱的指尖剛碰到石壁,符袋里的銀粉突然嗡鳴著鉆出來,在她掌心凝成微型光陣。
她睫毛顫了顫,術(shù)法微光映得眼底發(fā)亮,“這些符文不是刻上去的,是用混沌之力直接灼進巖石的。“
“混沌?“小柔攥緊玄影的項圈,雪貂的毛炸成毛球,“就像密信里說的'世界的傷口'?“
馬陽沒接話。
他半蹲著,戴著手套的指尖撫過祭壇邊緣的淺刻痕跡——那是被冰層覆蓋了千年的壁畫,此刻正隨著石脈的光芒緩緩顯形。
傅明看見他喉結(jié)動了動,登山杖“當啷“掉在地上。
“老傅,過來看。“馬陽的聲音發(fā)緊,“這是封印儀式。“
傅明彎腰時,后腰的戰(zhàn)術(shù)刀硌得生疼。
壁畫里,十二道身影環(huán)繞著祭壇,最中央的人跪在地上,胸口綻開一朵暗青蓮花——和他們?nèi)齻€月前在密信上看到的印記一模一樣。
蓮花紋路順著那人的血管爬向四肢,最后沒入祭壇石芯。
“容器終將歸位。“紫菱突然開口,她不知何時解下了束發(fā)的銀簪,尖端挑開石壁上最后一層薄冰,露出一行古奧文字,“這里寫著,最初的封印者用自己的血脈做媒介,將混沌之力鎖進石芯。
而......“她轉(zhuǎn)頭看向傅明,銀簪尖在兩人之間劃出半道弧,“你的血,和這印記同頻。“
傅明的太陽穴“轟“地炸開。
三個月前在廢棄科考站發(fā)現(xiàn)的密信、雪地里突然出現(xiàn)的暗青印記、每次靠近遺跡時后頸發(fā)燙的灼燒感——所有碎片在眼前拼出猙獰的真相。
他摸向自己的手腕,那里有塊淡青色胎記,此刻正隨著石芯的波動發(fā)燙,像被火鉗烙著。
“吼——!“
洞外突然傳來冰面碎裂的炸響。
傅明猛地抬頭,就見毒蝎的身影撞破洞口的冰簾,黑色道袍沾著血污,左袖空蕩蕩垂著——顯然是被暗影豹的爪子撕了。
他的目光掃過祭壇石芯,瞳孔縮成針尖,嘴角扯出扭曲的笑:“踏破鐵鞋......原來在這兒!“
“攔住他!“紫菱的銀粉光陣瞬間膨脹,在祭壇前織成屏障。
毒蝎卻根本不躲,抬手就是一道黑芒——光陣被撕出缺口的剎那,他已經(jīng)竄到祭壇邊,布滿毒斑的手按在石芯上。
“找死!“鐵牛的冰鎬帶著風聲砸來。
他肩膀的傷口還在滲血,棉服被血浸透成深褐,可眼里的兇光比冰鎬刃更亮。
暗影豹不知何時從毒蝎背后竄出,流線型的身影帶起一陣腥風,利爪直取鐵牛后心。
“鐵牛!“小柔尖叫。
傅明的戰(zhàn)術(shù)刀剛出鞘,就見鐵牛突然矮身,冰鎬倒轉(zhuǎn)砸向地面——冰面炸裂的碎塊像子彈般射向暗影豹。
那畜牲靈活地翻身避開,卻在落地時被鐵牛抓住尾巴,直接掄起來砸向洞壁!
“嗷——!“暗影豹的慘叫震得冰棱簌簌下落。
鐵牛抹了把臉上的血,冰鎬尖抵住它咽喉:“老子今天就替天行道——“
“噗!“
黑芒從鐵牛肋下穿出。
毒蝎不知何時繞到他身后,右手的骨針還滴著黑血。
鐵牛的瞳孔驟縮,冰鎬“當“地掉在地上。
暗影豹趁機反撲,利爪劃開他的腹部,腸子混著血淌出來,在冰面上拖出觸目驚心的紅。
“鐵牛!“傅明沖過去時,馬陽已經(jīng)拽住他胳膊:“看祭壇!“
毒蝎的手深深陷進石芯,青筋暴起的脖頸上,暗青印記正順著皮膚往上爬——和壁畫里的封印者一模一樣。
石芯的光芒開始變得刺目,原本黯淡的晶石泛起血光,傅明甚至聽見某種古老的鎖鏈崩斷的聲音。
“他在......吸收混沌之力?“紫菱的符袋劇烈震動,銀粉不受控制地往石芯方向涌,“不行,這石芯是封印核心,一旦能量被抽干......“
“閉嘴!“毒蝎的聲音像生銹的齒輪,他轉(zhuǎn)頭時,左眼已經(jīng)完全變成暗青色,“你們以為我要的是力量?
我要的是讓這所謂的'世界傷口'徹底裂開!
讓那些高高在上的正道......“
“咔嚓——“
一聲脆響打斷了他的嘶吼。
傅明的目光掃過石芯,突然頓住。
在毒蝎瘋狂吸收能量的同時,石芯深處竟透出一絲極淡的金芒——像是被壓在最底層的火種,正隨著他的動作微微跳動。
傅明的手腕燙得幾乎要燒起來。
他盯著那絲金芒,后頸的胎記開始刺痛,某種不屬于他的記憶突然涌進腦海:雪地里的祭壇,十二道身影的吶喊,一個男人跪在石芯前,鮮血滴在石面上,說“以我血脈為引,封混沌于永夜“。
“傅哥?“馬陽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傅明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到祭壇邊,手掌離石芯只剩幾寸。
石芯里的金芒突然暴漲,他清晰地感知到那絲能量在呼喚——不,是在哀求。
“老傅!“馬陽拽他的力道幾乎要脫臼,“毒蝎快撐不住了,他的經(jīng)脈在爆!“
傅明抬頭,正看見毒蝎的皮膚裂開細小的血口,黑血混著金紅的能量往外滲。
暗影豹的嗚咽聲、紫菱念咒的低語、小柔給鐵牛止血的抽噎,都在他耳邊模糊成一片。
他的視線只鎖在石芯上——那絲金芒還在,卻比剛才更弱了,像隨時會熄滅的燭火。
“不能讓他吸完。“傅明聽見自己說。
他的手按上石芯的瞬間,滾燙的能量如洪流般涌進血管,疼得他差點栽倒。
石芯深處傳來悶響,金芒突然包裹住毒蝎的手掌,像在爭奪最后一絲控制權(quán)。
毒蝎的左眼暴凸出來,他嘶聲狂笑:“晚了!
等我吸收完......“
“砰!“
洞頂?shù)谋馔蝗怀善瑝嬄洹?
傅明被馬陽撲著滾到一邊,就見暗影豹的尸體砸在祭壇前——鐵牛的冰鎬還插在它腦袋里。
鐵牛倚著洞壁,腸子塞回腹腔,用腰帶死死捆住,臉上卻掛著傻笑:“老子說過......要替天行道......“
話音未落,他的身體緩緩滑向地面。
小柔的哭喊聲里,傅明重新看向石芯。
毒蝎的手已經(jīng)和石芯黏在一起,他的皮膚正在融化,露出底下青黑的骨頭。
而那絲金芒,此刻正隨著他的崩潰,緩緩流向傅明的掌心。
傅明打了個寒顫。
他能清楚感覺到,那絲能量不是惡意的,甚至帶著某種解脫的欣慰。
但更讓他膽寒的是,隨著能量的流入,他后頸的胎記開始蔓延,沿著脊椎爬向心臟——就像壁畫里那個封印者。
“陽子,“傅明的聲音發(fā)啞,他盯著毒蝎逐漸消失的身影,又看向石芯里殘余的微光,“我好像......明白什么是'容器歸位'了。“
石芯突然發(fā)出刺目的光芒。
馬陽的驚呼聲中,傅明看見自己的影子在石壁上拉長,與壁畫里那個跪在祭壇前的身影重疊。
而在石芯最深處,那絲金芒正緩緩凝聚成新的印記——和三個月前密信上的暗青符號,一模一樣。
石芯里的金芒裹著傅明的手掌,像根燒紅的鐵釬直捅進骨髓。
他額角的冷汗成串砸在冰面,后頸的胎記已爬至耳后,每一寸皮膚都在發(fā)燙,卻又有另一種清涼的力量順著脊椎往上涌——那是來自石芯最深處的共鳴,像久別重逢的舊友在叩門。
“老傅!
你脈搏亂了!“馬陽的手按在他手腕上,指節(jié)發(fā)白,“再撐下去你經(jīng)脈要爆!“
傅明咬碎后槽牙,眼前重影里看見毒蝎的半邊臉已經(jīng)爛成白骨,暗青能量卻仍順著石芯往他殘缺的軀體里鉆。
石芯表面裂開蛛網(wǎng)般的細紋,原本幽藍的石脈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成死灰——如果讓毒蝎吸完最后一絲能量,那道被封印了千年的“世界傷口“怕是真要裂開。
“紫菱!“傅明扯著嗓子喊,喉間腥甜,“你說這些符文是混沌之力灼刻的,能不能......能不能反向引動地脈?“
紫菱的銀粉在石芯上方凝成漩渦,她咬破指尖點在光陣中央,血珠剛觸到銀粉就發(fā)出刺啦輕響:“地脈?
這里是南極冰蓋下的古陸斷層,當年封印者用血脈鎖混沌,地脈本就是天然的導能渠!“她突然抬頭,銀簪尖戳向傅明手腕的胎記,“但需要你的印記當引子——你和石芯同頻!“
傅明的瞳孔驟縮。
他能清晰感知到石芯深處那絲金芒的情緒:不是憤怒,不是恐懼,是疲憊的釋然,像個等了千年的守墓人終于等到了鑰匙。
他咬著牙將手掌按得更緊,胎記處的皮膚“滋啦“裂開細小血口,血珠滲進石芯裂縫的剎那,金芒突然暴漲成光柱,直接穿透洞頂?shù)谋罚?
“咔嚓——!“
洞頂?shù)谋獬善瑝嬄洌以诩缐媳懦鏊橛癜愕墓狻?
毒蝎的白骨手突然爆出黑血,他仰頭嘶吼,半張臉的肌肉重新鼓脹,卻在觸及金芒的瞬間又被灼成焦灰:“不可能!
我籌謀十年......“
“是你錯了。“傅明的聲音發(fā)顫,金芒順著他的血管往指尖涌,在石芯表面畫出與胎記相同的暗青紋路,“這石芯不是混沌的容器,是封印者的......墓碑。“
他想起涌入腦海的記憶:十二道身影跪在風雪里,中央那人割開手腕,血滴在石芯上時說“以我血脈為鎖,封混沌于地脈“。
原來真正的封印不是困在石芯里,而是通過血脈引動南極的古老地脈,將混沌之力導入更深的地層。
毒蝎吸收的根本不是混沌,是封印者殘留的血脈能量——而傅明的胎記,正是那十二道身影中某一脈的后裔。
“引動了!“紫菱的銀粉突然全部沒入石芯,她踉蹌后退撞在石壁上,“地脈在共鳴!
那些符文是導能陣,你在替封印者完成最后一步!“
石芯發(fā)出沉悶的轟鳴,原本流向毒蝎的能量突然倒轉(zhuǎn),順著金芒鉆進傅明掌心。
毒蝎的白骨手“咔“地斷裂,他整個人被反沖力掀飛撞在洞壁上,暗青能量從七竅狂涌,像團被扎破的墨球。
傅明膝蓋一軟跪在冰面,卻看見石芯深處的金芒正順著裂縫滲入地面——那里的冰層泛出幽微的青光,是地脈被激活的跡象。
“遺跡要塌了!“馬陽突然拽起傅明往洞口跑,頭頂?shù)谋妨验_蛛網(wǎng)紋,“能量引動地脈震蕩,支撐結(jié)構(gòu)撐不住了!“
小柔抱著玄影從鐵牛身邊沖過來,她的靈力在掌心凝成淡綠光盾,罩住鐵牛淌血的腹部:“鐵牛哥還能走!
我扶著他!“鐵牛的眼皮直打架,卻還在咧嘴笑,染血的手拍了拍小柔后背:“丫頭......別晃,老子暈血......“
“毒蝎!“紫菱突然指向洞角。
那團墨球般的黑霧正往未坍塌的冰縫里鉆,毒蝎殘缺的半張臉從黑霧里擠出來,僅剩的右眼泛著瘋癲的光:“老子沒死!
等混沌復(fù)蘇......“
“轟——!“
洞頂最后一塊冰穹砸下,毒蝎的嘶吼戛然而止。
碎石飛濺中,傅明看見黑霧被壓在巨石下,暗青能量像被踩碎的螢火蟲,轉(zhuǎn)瞬消散。
眾人連滾帶爬沖出洞口時,身后傳來悶雷般的轟鳴。
傅明回頭,方才的冰洞已塌陷成巨大的冰坑,寒霧從坑底翻涌而上,像大地在吐氣。
小柔扶著鐵牛癱坐在雪地上,玄影抖了抖毛,叼著急救包蹭她手心。
紫菱靠著冰錐坐下,符袋里的銀粉只剩零星幾點,在她頭頂盤旋如失群的螢火蟲。
馬陽扯下手套檢查傅明的手腕,那里的胎記已淡成淺青,卻多了道細如發(fā)絲的金紋,像條沉睡的小蛇。
“拓印。“傅明突然摸出懷里的玉簡,“洞里的符文,我得記下來。“他的手指在虛空中劃出殘影,石芯上的紋路、石壁的星圖、壁畫里的封印儀式,一一烙印進玉簡。
末了,他望著遠處被風雪籠罩的雪峰,喉結(jié)動了動,“混沌沒復(fù)蘇......但有人在找這東西。“
“你是說?“馬陽的聲音低下去。
傅明沒回答。
他盯著玄影,那只雪貂本在舔小柔的手背,此刻卻突然豎起耳朵,渾身的毛炸成刺猬,對著冰坑方向發(fā)出低沉的嗚咽。
“玄影?“小柔摸它腦袋,“怎么了?“
雪貂的嗚咽變成尖叫,它突然竄進傅明懷里,爪子死死摳住他衣領(lǐng),尾巴上的毛根根直立。
傅明順著它的視線看過去——冰坑的寒霧里,有什么東西在動。
不是風,不是雪,是某種極淡的暗青影子,像被揉皺的紙,轉(zhuǎn)瞬又消散在風雪里。
“回營地。“傅明把玄影塞進懷里,起身時膝蓋發(fā)軟,“今晚...守夜。“
馬陽沒多問,只是把登山杖遞給他。
紫菱已經(jīng)收起銀粉,小柔重新給鐵牛包扎傷口。
一行人踩著深雪往臨時營地走時,玄影的嗚咽聲始終沒停,像根細針,扎在每個人的后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