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著雪粒抽在傅明的護目鏡上，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他把熊皮氅的毛領又往上拽了拽，哈出的白氣在面罩上結了層薄霜——出發時鐵牛硬塞給他的厚氅此刻正裹住小柔和玄影，那修士自己只穿件薄襖，肩頭卻扛著三人份的冰鎬，棉絮從裂開的線縫里鉆出來，像沾了雪的蒲公英。

“陽子，還有多遠？“傅明側頭問。

馬陽的羊皮地圖被凍得發硬，他用凍紅的指尖壓著邊角，呼出的熱氣在圖上凝成小水珠：“按雪徑弧度算，過了前面那道冰棱就是冰窟外圍。“話音未落，玄影突然從小柔懷里掙出來，前爪扒住傅明的大腿，琥珀色眼睛瞪得溜圓，喉嚨里滾出低啞的嗚咽。

“它聞到什么了？“小柔慌忙去摸玄影的耳朵，靈寵卻轉身朝著左側冰丘的方向狂吠，尾巴繃成了直線。

紫菱的指尖掠過腰間符袋，銀粉在她掌心凝成細針：“風里有腐味。“她頓了頓，“像被冰水泡爛的蛇蛻。“

傅明的后頸突然泛起涼意——三個月前冰縫里那股黑霧，正是帶著這種腥腐氣。

他拽住馬陽的胳膊：“往左躲！“話音剛落，頭頂的云層突然翻涌，原本如銀鏈的雪徑被狂風撕扯成碎片，冰碴子劈頭蓋臉砸下來。

鐵牛吼了一嗓子，張開雙臂把小柔和玄影護在身后，厚底靴在冰面上犁出兩道深溝；馬陽拽著傅明撲向冰丘背面，羊皮地圖被風卷走，打著旋兒消失在雪幕里。

玄影的爪子深深摳進冰面，每根銀毛都豎成了尖刺。

它突然躍起，撞在傅明后背上，兩人一起滾進冰丘下的雪窩。

幾乎是同時，一道黑影擦著傅明的靴尖掠過，在冰面上留下焦黑的痕跡——那是根三寸長的銀針，尾端綴著半片紫鱗，和營地木棚下發現的黑鱗一模一樣。

“毒蝎的淬毒針！“小柔的聲音被風聲撕碎。

紫菱的銀粉突然爆散，在眾人頭頂織成光網，銀針撞上去發出清脆的“叮“聲。

鐵牛抄起冰鎬砸向風來處，冰鎬尖卻只碰到一團散掉的黑霧，雪地上多了串蝎子爬過的痕跡，每道爪印里都滲出暗紫色液體。

“他在試探！“馬陽抹了把臉上的雪，指節捏得發白，“影蝕會的陷阱要等獵物慌了才收口。“傅明摸了摸貼身口袋里的黑鱗，那東西隔著兩層布還在發燙，像塊燒紅的炭。

玄影突然用腦袋拱他的手，朝著東北方叫了兩聲——那里有塊半人高的冰棱，在雪幕里若隱若現。

“冰窟入口可能在冰棱后面。“紫菱收了銀粉，符袋表面凝著層白霜，“趁毒蝎沒聚齊，快走。“

眾人貓著腰貼近冰棱時，風突然停了。

積雪像被按下暫停鍵，懸在半空緩緩飄落。

冰棱背面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冷氣壓裹著腐味涌出來，傅明的睫毛瞬間結滿冰珠。

玄影縮在小柔懷里，尾巴緊緊纏住她的手腕，這次沒再叫，只是用鼻尖輕輕碰了碰傅明的手背——那是它每次要面對危險前的安撫。

“溫度至少零下五十度。“馬陽呵著氣檢查冰鎬，金屬表面立刻結了層霜，“呼吸別太急，小心肺凍裂。“他當先鉆進洞口，冰刃在洞壁上刮出火星。

傅明跟著進去，剛邁過門檻，后頸的汗毛就豎了起來——洞壁上布滿暗青色符文，每道紋路里都流轉著幽藍的光，像活物在皮膚下爬行。

“混沌印記初現之處。“馬陽的聲音突然發悶，他正用冰刃刮去洞壁上的積雪，“非純凈之魂不可入。“符文被擦干凈的瞬間，整面冰墻都亮了起來，藍光順著紋路蔓延，在洞頂交織成復雜的陣法。

紫菱湊近觀察，指尖在虛空中比畫著結印的軌跡：“這是封印陣...但被人改過，現在更像道篩選門。“

傅明的目光落在洞中央的石板上，那上面刻著枚和黑鱗形狀相似的印記。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剛碰到印記，整座冰窟就劇烈震動起來。“小心！“紫菱撲過來拽他，冰面卻在腳下裂開，深不見底的縫隙里涌出刺骨的寒風，把小柔的發帶都吹斷了。

鐵牛一把抓住她的后領，冰鎬狠狠楔進冰壁；馬陽拽著傅明退到洞壁邊，后背抵著還在發光的符文。

“機關是活的！“紫菱的指尖滲出血，她咬著牙結印，銀粉如游蛇鉆進裂縫，冰層發出痛苦的呻吟，縫隙緩緩閉合，“有人不想讓不干凈的東西進去...或者，不想讓進去的東西出來。“

震動平息時，洞頂的藍光突然暗了下去。

玄影猛地從小柔懷里竄出，弓著背擋在眾人面前，喉嚨里的低吼像滾過碎石的溪流。

傅明順著它的視線抬頭，這才發現洞頂不知何時多了道影子——不是冰棱的投影，而是道輪廓分明的人形，蝎尾狀的陰影正緩緩掃過眾人的頭頂。

洞口方向傳來細碎的響動，像是鱗片擦過冰面的聲音。

紫菱的符袋突然發燙，她低頭一看，袋口的銀粉正瘋狂旋轉，指向洞外。

馬陽摸出骨片，上面的紋路竟泛起血紅色——那是古籍里記載的“收網“標記。

傅明握緊冰刃，掌心的汗瞬間凍成冰碴。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冰窟里回響，蓋過了所有人的呼吸。

洞外的風雪似乎更猛了，裹著某種沙沙的摩擦聲，像無數尾巴尖在雪地上拖行。

“他們來了。“紫菱的聲音輕得像嘆息。

洞外的風雪突然被某種力量撕開一道口子，鱗片刮擦冰面的聲響驟然清晰。

傅明的護目鏡上結著薄霜，卻仍能看見洞口處浮現出幾道黑影——最前面的人身穿暗紫色鱗甲，面覆銀紋面具，只有雙眼露在外面，瞳孔泛著蛇類特有的豎線，正是毒蝎。

他身后跟著七八個裹著黑霧的手下，而最右側那道身影尤為高大，皮毛油亮如墨，四爪踏冰無聲，正是暗影豹。

“傅明，別來無恙。”毒蝎的聲音像生銹的齒輪摩擦，面具下傳來刺耳的笑聲，“你們以為能解開南極的秘密？不過是我布下的餌食。”他的目光掃過傅明的胸口，“把凈魂露交出來，或許能留你們全尸。”

傅明后頸的寒毛根根豎起——凈魂露是他們在極北冰原深處一座廢棄科研站里找到的半瓶淡金色液體，瓶身刻著“靈魂凈化劑”的俄文，本以為是解開冰窟封印的關鍵，此刻卻成了毒蝎的目標。

他下意識按住胸口的皮囊，那里裝著凈魂露，隔著兩層羊毛衫都能感受到微微的暖意。

“他需要凈魂露激活混沌印記。”馬陽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帶著冰碴般的冷意。

傅明轉頭，看見馬陽正盯著毒蝎手背上若隱若現的暗青紋路——和洞壁上那些符文如出一轍。

三個月前在冰縫里，他們曾見過被混沌侵蝕的尸體，皮膚下都爬著這種紋路，而毒蝎的紋路更密集，幾乎要從手背滲出血珠。

“好個‘非純凈之魂不可入’。”紫菱突然冷笑，指尖銀粉凝成鎖鏈纏向毒蝎的腳腕，“這破陣篩掉的是干凈人，放進來的是你們這些混沌種！”銀鏈剛觸到毒蝎的鱗甲，就騰起陣陣黑煙，他甩了甩手腕，銀鏈“啪”地斷裂成碎粉。

暗影豹的低嚎打斷了眾人的對峙。

它弓起脊背，皮毛下的肌肉如鐵水流動，下一秒已化作黑影撲向小柔——玄影正縮在她懷里，銀毛炸成刺球。

鐵牛的冰鎬帶著風聲橫掃而來，精準砸在暗影豹的側腰。

“老子的人，輪不到你碰！”鐵牛吼得脖子上的青筋直跳，厚襖被豹爪撕開三道血口，卻像沒知覺似的，冰鎬再次掄向暗影豹的腦袋。

毒蝎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抬手打了個響指，身后的黑霧手下同時撲來，淬毒針如暴雨般射向眾人。

傅明拽著馬陽翻滾避開，針尾的紫鱗擦過他的衣袖，立刻腐蝕出焦黑的洞。

小柔護著玄影貼緊冰壁，玄影突然張嘴咬住一支飛針，喉間發出痛苦的嗚咽——它的牙齦滲出鮮血，卻死不松口。

“凈魂露能中和混沌之力！”傅明突然想起三天前靈寵穩定專家翻出的古籍殘頁，“他被混沌侵蝕太深，需要凈魂露當引子，把自己變成容器！”馬陽的骨片在掌心發燙，血紅色紋路爬滿整片骨面：“所以他引我們來冰窟，借封印陣的力量壓制我們，再奪凈魂露完成轉化！”

毒蝎的面具“咔”地裂開一道縫，露出半張潰爛的臉：“聰明！但晚了。”他的指尖凝聚起暗紫色毒霧，霧中浮著無數細小的青鱗，“這冰窟的寒氣能凍住你們的術法，卻能讓我的混沌之力……”他舔了舔潰爛的嘴角，“更純粹。”

紫菱的符袋突然滾燙，她咬牙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符袋上，銀粉如活物般竄出，在眾人頭頂織成血色光網。

“撐住！”她的聲音帶著顫音，“我只能擋十息！”

鐵牛的冰鎬砸斷了暗影豹的一根利爪，自己的肩膀卻被抓出深可見骨的傷口。

他抹了把臉上的血，對著傅明吼：“帶小柔他們跑！老子纏住這畜牲！”暗影豹趁機撲上，鐵牛直接用胸膛接住它的利齒，冰鎬狠狠捅進它的后頸——黑血噴在冰面上，滋滋冒著白煙。

傅明的心跳快得要撞碎肋骨。

他盯著洞頂的冰壁——那里有塊半透明的冰棱，陽光正透過雪幕，在冰面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斑。

“陽子！銅鏡！”他扯著嗓子喊，馬陽立刻摸出懷里的青銅鏡——這是他們在廢棄科考站找到的，本用來發信號。

傅明將銅鏡對準冰棱的縫隙，調整角度。

一束強光突然在洞內炸開，映出無數重影。

毒蝎的毒霧被光刺得扭曲，黑霧手下的身影在光斑中忽明忽暗。

“走！”傅明拽起小柔，馬陽架住紫菱，眾人跌跌撞撞沖向洞口。

逃出冰窟的瞬間，風雪灌進領口，凍得傅明幾乎喘不上氣。

玄影突然從小柔懷里竄出，朝著左側的冰丘狂吠，前爪瘋狂刨著積雪。

“玄影？”小柔跟著跑過去，積雪被刨開后，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洞內石壁泛著幽藍的光，像有活物在內部流動。

傅明湊近查看，石壁上的冰層已被玄影的爪子扒開，赫然露出與密信相同的暗青印記——那是他們在三個月前找到的密信上的符號，寫著“南極之下，藏著世界的傷口”。

印記下方還有一行古奧的文字，被冰層覆蓋了大半，只能勉強辨認：“容器終將歸位，混沌重臨之時……”

“傅哥！”馬陽的催促聲從身后傳來，遠處傳來毒蝎的怒吼：“追！別讓他們跑了！”傅明最后看了眼洞內，幽藍的光突然晃了晃，像是某種回應。

他深吸一口氣，把小柔推進洞口：“進去！”

眾人魚貫而入，洞口的風雪漸漸被隔絕，黑暗中傳來水滴落的聲音，隱約可見前方有更廣闊的空間，石壁上的幽藍光芒連成一片，像極了某種古老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