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聲在傅明耳中已經失真，像被泡在水里的蜂鳴，時遠時近。
他跪坐在冰面上，艾麗的身體輕得不像話，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風卷走。
能量球膨脹的速度比前一刻更快了，猩紅光流如活物般舔舐著他們所在的穩定區域邊緣，冰面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每道裂痕都在往他們腳邊爬。
“明子！“馬陽的聲音帶著血銹味。
傅明側頭，看見搭檔半倚在冰縫旁，左手死死壓著腿上的傷口，右手攥著三顆幽藍的能量碎片——那是他們從坍塌的光陣里搶出來的最后存貨。
馬陽的臉白得像雪，額角的血順著下巴滴在碎冰上，“穩定區只剩十米了，能量風暴的斥力場在壓縮空間，再撐三分鐘......“
他沒說完，傅明也不需要他說完。
頭頂的能量球表面，金屬門扉已經完全展開，門后是比極夜更濃稠的黑暗，隱約能聽見某種低頻的震動，像巨獸的心跳。
而艾麗心口的烙印正在發燙，隔著兩層衣物，傅明能清晰感受到那紋路的起伏，與門扉上的刻痕如出一轍。
“她的能量......“傅明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連自己都認不出。
他低頭看向艾麗蒼白的臉，她的睫毛在顫動，像瀕死的蝶。
三天前在冰下遺跡，艾麗為了幫他們破解封印，強行引動了體內的古老文明能量，當時她曾說過，那股力量是“與這片大陸同壽的守墓人血脈“。
此刻，那能量正從她皮膚下滲出淡金色的光，像被風吹散的金粉，在她身周形成微小的漩渦。
馬陽的瞳孔收縮：“你是說......用她的血裔之力？“
“碎片是光陣的核心能源，“傅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嚨里像塞著燒紅的鐵砂，“而她的能量是封印這扇門的鑰匙。
前文明用自己的血脈做鎖，用外來能量做門閂——現在門閂要崩了，或許鎖和門閂能撞出個缺口。“
馬陽的手指在碎片上摩挲，碎片表面的幽藍突然明滅不定，像在回應什么。“融合兩種能量需要媒介，“他的聲音突然發緊，“而我們唯一的媒介......“
“是我的精神力。“傅明替他說完。
他能感覺到太陽穴處的血管在突突跳動，那是精神力透支的征兆。
從三天前進入冰縫開始，他已經連續用精神力破解了七處能量陷阱，現在每調動一絲精神力，都像有人拿碎冰往腦仁里捅。
但他還是把艾麗輕輕放在冰面上，用凍僵的手按住她心口的烙印，“陽子，把碎片貼上來。“
馬陽的手在抖。
他不是沒見過傅明拼命，但這次不同——傅明的眼底已經泛起血絲，那是精神海即將崩潰的前兆。“明子，這他媽是在賭命。“
“總比等死強。“傅明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他能聽見自己骨骼發出的脆響，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議，但他還是集中精神，將最后一絲精神力凝成細針，刺向自己的識海。
劇痛如潮水般涌來，他眼前閃過母親臨終前的臉，閃過第一次和馬陽在可可西里迷路時的篝火，閃過艾麗在遺跡里轉身時，發梢掃過他手背的溫度。
然后，那些畫面開始模糊，像被雨水打濕的舊照片。
“接住！“馬陽低吼。
三顆碎片精準落在傅明與艾麗相觸的手背上，幽藍與金芒瞬間糾纏在一起，在皮膚表面炸開刺目的光。
傅明的手背立刻出現焦黑的痕跡，他咬著牙沒喊出聲，反而加大了精神力的輸出——他能感覺到，兩種能量在他的精神力網里撕扯，金芒是溫柔的，帶著古松和雪水的氣息；幽藍是暴烈的，像被激怒的雷。
它們撞在一起，濺起的能量流灼傷了他的小臂，皮膚裂開細小的血口，鮮血滴在冰面上，很快凍成暗紅的冰晶。
“穩住！“馬陽爬過來，用沒受傷的右手按住傅明的后頸，“能量波動在減弱！
球的膨脹速度變慢了！“
傅明勉強抬頭。
能量球的猩紅光流果然不再瘋狂蔓延，金屬門扉的開啟速度也緩了下來，門后黑暗里的心跳聲似乎也遠了些。
而他手背上的金藍糾纏，不知何時變成了流動的紫，像極光在皮膚下游走。
那股新能量順著他的手臂往體內鉆，他能聽見自己的血管在轟鳴，每一滴血都在發燙，連骨頭都發出熔化般的呻吟。
“繼續！“馬陽的聲音帶著狂喜，“這股能量和球的頻率在共振！
可能......可能能抵消它！“
傅明的意識開始渙散。
他能看見自己的皮膚下浮現出青紫色的紋路，那是精神力透支到極限的征兆。
艾麗的手指突然動了動，輕輕勾住他的小拇指，極輕，極輕，像一片雪落在睫毛上。
他低頭，看見她的睫毛上凝著淚珠，原本蒼白的臉泛起不正常的潮紅，烙印的金光更盛了，與紫芒纏繞著升向天空，像一條通往能量球的光鏈。
“明......“艾麗的聲音比呼吸還輕，“門......要開了......“
傅明的精神力網突然出現裂痕。
他能感覺到，新能量正在不受控制地暴走，紫芒開始吞噬金藍二色，像餓極了的野獸。
馬陽猛地拽住他的手腕，指尖傳來刺痛——搭檔在用指甲掐他，試圖幫他保持清醒。“引導它！“馬陽吼道，“往球的核心引！
那扇門的鎖眼在中心！“
傅明咬碎了舌尖。
血腥味在嘴里炸開，痛覺像鞭子抽打著混沌的意識。
他集中最后一絲精神力，將紫芒的流向往能量球的方向牽引。
紫芒先是遲疑，接著突然加速，在空中拉出一道璀璨的光軌，直刺向金屬門扉的中心。
能量球表面的猩紅瞬間暗了幾分，門扉的開啟聲變成了刺耳的摩擦聲，仿佛有什么在門后拼命推門，又有什么在門外拼命拉門。
“成了！“馬陽的聲音帶著顫音，“再堅持十秒！
十秒就能......“
“咔——“
傅明的右臂傳來清脆的斷裂聲。
他低頭，看見自己的小臂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皮膚下的紫芒正從骨縫里往外鉆，像活物般啃噬著肌肉。
但他沒有松開艾麗的手——他能感覺到，那股新能量還在增長，還在往能量球里鉆，門扉的開啟速度已經慢得幾乎停滯。
“明子！“馬陽的聲音突然變調，“你的臉......“
傅明摸向自己的臉。
指尖觸到的皮膚像碎瓷，一道裂痕從眼角蔓延到下頜，鮮血順著裂痕涌出，滴在艾麗的額頭上。
他笑了，笑得咳出血沫：“陽子，你說......我們能......“
“能活。“馬陽打斷他，用力握住他的左手，“你他媽的必須活。“
能量球突然發出轟鳴。
紫芒與猩紅在半空相撞，炸出比之前更耀眼的光。
傅明的意識開始下沉，他最后看見的畫面，是艾麗的烙印與門扉上的紋路同時亮起，金芒與金屬門的暗紋重疊，像兩把鑰匙同時插進鎖孔。
而那扇門，終于，在紫芒與猩紅的撕扯中，發出了即將開啟的，最后一聲，呻吟。
“準備......“馬陽的聲音從很遠處傳來，“引導它......“
傅明的眼皮重得像壓著冰川。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一下，兩下，越來越慢。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模模糊糊地想：或許，這就是最后一步了。
而門后，到底藏著什么？
傅明的意識在黑暗里沉浮，像被卷入冰下暗流的游魚。
他能聽見自己骨骼發出的細碎爆裂聲，比冰原上的雪崩更清晰；能感覺到紫芒在血管里橫沖直撞，每一道光流都像帶著倒刺的冰錐，刮擦著他的神經。
馬陽的嘶吼被揉成碎片，混著艾麗若有若無的嘆息，在他混沌的識海里翻涌。
“明子！
抓住我手腕！“突然有滾燙的溫度貼上他掌心——是馬陽的血，從指縫間滲出來的，帶著鐵銹味的熱。
傅明本能地收緊手指，觸到搭檔腕骨突兀的棱角。
馬陽的另一只手按在艾麗后頸，那里有一道淡金色的紋路，隨著紫芒暴走正發出蜂鳴，“艾麗的血脈在共振！
她的能量在壓制暴走！“
傅明的瞳孔劇烈收縮。
他看見艾麗的烙印泛起金紅相間的光，像活過來的古老文字，正順著他與她相觸的手背攀爬，在紫芒組成的亂流里撕開一道縫隙。
那縫隙中涌出的氣息讓他想起遺跡壁畫上的圖騰——前文明的守墓人跪在冰原上，將心臟捧給蒼穹，血與冰凝結成封印的鎖鏈。
“引到冰縫！“馬陽突然拽著他往側方翻滾。
他們剛才所在的位置“轟“地炸開，紫芒裹著碎冰射向空中，在能量球表面撞出蛛網般的裂紋。
傅明的斷臂擦過冰面，劇痛讓他咬碎了最后一顆后槽牙，但他看清了——暴走的紫芒并非無的放矢，它們在躲避能量球釋放的某種引力，像驚鹿在躲避獵人的箭。
“門后有東西在吸！“馬陽的聲音里帶著從未有過的驚惶，“那他媽不是門，是......是個吞噬口！“
傅明的視線突然清明了一瞬。
他看見金屬門扉的暗紋正在扭曲，原本規則的幾何圖形變成了漩渦狀，每道紋路都在滲出漆黑的霧氣，那些霧氣像有生命般纏繞紫芒，試圖將其拽入門內。
而艾麗的金芒則像火舌，每舔過一處黑霧，就會發出“滋啦“的灼燒聲，在霧氣里燒出焦黑的孔洞。
“用艾麗的血鏈！“傅明吼道，聲音里混著血沫。
他能感覺到艾麗的手指正緩緩收攏，原本無力的掌心此刻竟有了溫度，仿佛沉睡的守墓人正在蘇醒。
金芒順著兩人交握的手攀升，在他破碎的皮膚下織成新的脈絡，竟將暴走的紫芒分成了兩股——一股被黑霧拽向門扉，另一股則被金芒引向冰面。
“冰縫里有光陣殘片！“馬陽突然扯開嗓子，他的左腿傷口裂開，鮮血在冰面上畫出歪扭的箭頭，“三天前坍塌的光陣，碎片掉進冰縫時我標記過位置！
紫芒需要錨點！“
傅明的精神力網在這一刻突然出現了一絲松動。
他順著馬陽的血線望去，冰縫深處果然有幽藍的微光在閃爍，與能量碎片的殘韻遙相呼應。
他咬著牙將最后一絲精神力注入金芒，像捏著一根細若游絲的線，將暴走的紫芒往冰縫方向牽引。
紫芒先是抗拒地扭曲，接著突然發出尖嘯，如同一柄被磨利的劍，刺破冰面直插下去。
冰原發出沉悶的轟鳴。
光陣殘片在紫芒的沖擊下重新亮起，幽藍與金紅交織成新的屏障，將能量球釋放的黑霧暫時擋在門外。
傅明能感覺到紫芒的暴走速度減緩了，但它的光質變了——原本清透的紫開始泛出渾濁的灰，像被污水浸染的絲綢，表面浮現出細碎的裂紋，每道裂紋里都滲出黑色的黏液。
“要反噬了！“馬陽的指甲幾乎掐進傅明的腕骨，“它在吸收門后的污染！“
傅明的眼前浮現出遺跡里的警示刻文：“當兩種力量相撞，第三種將從裂痕中誕生。“此刻他終于明白，前文明為何用血脈做鎖——那不是簡單的封印，而是用最純凈的守墓人之力，去對抗門后那能腐蝕一切的黑暗。
而他們融合出的紫芒，正在成為兩種力量撕扯下的“第三種“。
紫芒突然發出震耳欲聾的尖鳴。
它不再滿足于在冰面游走，開始瘋狂纏繞三人的身體。
傅明的傷口里滲出黑血，那是被污染的能量在侵蝕他的血肉；馬陽的止血布被紫芒燒穿，露出下面已經發黑的肌肉；艾麗的金芒則愈發耀眼，像要燃燒殆盡的燭火，在她身周織成最后的防線。
“撐住......“傅明的聲音輕得像嘆息。
他看見能量球的金屬門扉終于完全展開，門后是比極夜更濃稠的黑暗，而黑暗深處，有一雙淡金色的眼睛正在睜開——與艾麗烙印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紫芒的暴走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
它如同一頭掙脫鎖鏈的野獸，撞碎了光陣殘片的屏障，卷著三人的血與冰，直沖向那扇完全開啟的門扉。
傅明最后聽見的，是馬陽撕心裂肺的嘶吼，和艾麗在他耳邊輕輕吐出的兩個字：“鑰匙......“
黑暗中，紫芒與黑霧的糾纏仍在繼續，而那扇門后的眼睛，正緩緩揚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