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正廳中央，那副由侍神殿進貢的深海龍銀甲如沉默的巨獸般矗立，甲身縈繞著若有似無的水霧，幽冷的銀輝中透著懾人的威嚴。姜黎指尖剛觸到冰涼的甲面，肌肉便猛地一縮，手像被烙鐵燙過似的彈開——一股砭骨寒意順著指尖躥上來，轉瞬間便浸透四肢。

“大伯，老頭子這是咋了？”姜黎轉過身，望著身旁身形魁梧如山的壯漢，“領了陛下的賞，反倒一臉不痛快，把自個兒關在屋里大半天了。”

壯漢正是姜嘯的義兄，北方蠻族諸部落的現任首領拓跋雄。他伸手理了理厚重甲胄外裹著的白熊皮，聲如洪鐘地說：“你們的皇帝老兒沒聽義弟的勸，劃了帝都緊鄰皇宮的百畝核心地，讓侍神殿建分殿。不光如此，還指名讓義弟去當監工——你爹能舒心？”

他頓了頓補充道：“換作誰也難拒啊。侍神殿那個大祭司放了話，能保皇帝老兒一年內突破瓶頸，晉到靈王境界。便是坐擁四海的帝王，遇上這種誘惑，怕也難守住心神。”

“這老頭子就是迂腐，蒼龍帝國地大物博，百畝地算得了啥？再說皇上自己都不心疼，他瞎操什么心？”姜黎撇著嘴，一臉無所謂地說道。

“這話可別讓你爹聽見，不然少不了一頓好打。”拓跋雄把粗如木樁的食指按在唇前做了個噓的手勢，隨即說道，“不過說句實在話，這蒼龍帝國的江山，哪一寸沒有你們姜家的熱血？開國皇帝洛敖還算個人物，可他的子孫一代不如一代，哪一個不是靠著姜家庇佑？當年我北蠻鐵騎直搗帝都，逼得洛氏遷都千里，若不是你爺爺親率鐵騎擊潰我們，與我父親定下盟約……”

拓跋雄黝黑的臉上泛起紅光：“我們蠻人向來尊崇強者，對姜家輸得口服心服，可洛氏現在盡是些酒囊飯袋！”

“大哥又在跟這小子胡言亂語什么？”沉冷的聲音如冰珠落玉盤，姜嘯負手而立，門外緩步走來。

“嘯弟你就是太拘謹！”拓跋雄梗著脖子道，“當年洛敖與姜家先祖并肩征戰，名號響徹大陸，何等風光？如今他的后人卻只會躺在功勞簿上享樂。我北蠻當年兵臨城下，若不是老爺子出手，洛氏早就改朝換代了！”

姜嘯抬手打斷他：“大哥慎言。姜家世代受帝國恩澤，自當鞠躬盡瘁，豈能有二心？”

“黎小子有一點說得對，你就是迂腐。”拓跋雄搖搖頭不再爭辯，粗聲粗氣道，“這次借皇帝壽宴，我好不容易來趟帝都，今晚咱兄弟倆非得喝到天明！”

“那是自然，瑣事纏身，還未好生款待大哥呢。”姜嘯說著便把手搭在拓跋雄的后背上，臉上的陰郁也舒展開來。

姜黎聽著內堂傳來的酒杯碰撞聲，眼珠一轉躡手躡腳地貼著走廊廊柱，瞅準姜嘯與拓跋雄舉杯痛飲的空檔，像只靈活的貓一樣躥出側門。夜風帶著市井的喧囂撲面而來，遠處皇城方向正炸開絢爛的煙花，赤金與流銀交織著映亮半邊夜空，引得街面人聲鼎沸。

“還是外面自在。”姜黎快步繞進一條僻靜的暗巷，想著找個酒肆喝兩杯。靴底碾過積水的聲響在空巷里蕩開，驚得墻縫里的夜蟲都歇了聲。

忽然，三道黑影如夜梟般從兩側屋檐翻落，穩穩攔在路中央。三人臉上蒙著黑巾，只露出一雙雙陰鷙的眼，為首者用壓得極低的嗓音對左右道：“主公有令，給這小子點教訓就行，別弄出人命。”

話音未落，兩側的黑衣人已如獵豹般竄出，掌風帶著靈息的銳嘯直取姜黎面門。姜黎嘴角勾起抹譏誚：“哪個不長眼的，敢擋你姜爺爺的路？”

他竟不閃不避，肩頭微沉便將兩人攻勢硬生生受了下來。下一瞬，“咯吱”兩聲脆響刺破夜色——那兩人的手腕竟以詭異的角度彎折，踉蹌后退時，掌心已冒出縷縷白煙，痛得他們額頭青筋暴起，卻死死咬著牙不敢慘叫出聲。

姜黎撣了撣肩頭并不存在的灰塵，眼神冷了幾分：“兩個剛摸到靈馭境門檻的貨色，也敢在姜爺爺頭上動土，滾！”

為首的黑衣人瞳孔微縮，緩緩道：“不愧是姜家小少爺，果然有些門道。剛才那手‘聚沙成甲’藏得巧妙，借周圍的積塵凝聚成甲，既卸了力，又悄無聲息地在甲面裹了層火靈息，灼得他們掌心生疼。”

說話間，他雙掌已泛起紫電，噼啪作響的電蛇在指縫間竄動：“可惜，靈詣境的小把戲，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還是不夠看。”

姜黎見對方靈息已凝為實質，心頭猛地一沉——靈尊！靈尊級別的強者若能將元素之力煉至“化形”，便已具備碾壓低階靈覺者的實力，眼前這人的雷電之力，顯然已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

姜黎要凝神聚氣，便被一股山岳般的靈壓狠狠摁在地上，膝蓋撞碎青石的劇痛讓他悶哼出聲，腥甜涌上喉頭，視線都被震得發晃，數道碗口粗的電蛇已如絞索般纏了上來，仿佛要把他撕碎。

黑衣人發出一聲低沉的嗤笑，閃身到姜黎身前俯身捏住姜黎的下巴，掌心的電蛇擦過他的臉頰，留下一道細密的灼痕：“今日這頓教訓，就是讓你記著——蒼靈大陸很大，不是你這種有幾分天賦的毛頭小子就能橫沖直撞的。”

姜黎突然冷笑一聲，猛地偏頭，一口帶著血液的唾沫狠狠啐在黑衣人蒙著黑巾的臉上：“呸！活了這把歲數才混到靈尊境，也就只能蹲在陰溝里欺負小輩！也敢在老子面前擺譜說教？”

黑巾上的濕痕帶著體溫，像烙鐵般燙在黑衣人臉上。他捏著姜黎下巴的手驟然收緊，指骨因用力而泛白，原本只是帶著戾氣的眼瞬間被猩紅填滿。

“找死！”

低喝如冰錐刺破空氣，他掌心的紫電猛地暴漲，碗口粗的電蛇瞬間凝聚成一道鋒利的電矛，帶著撕裂耳膜的銳嘯直刺姜黎心口。

姜黎瞳孔驟縮，渾身的靈息被對方的靈壓死死鎖死，連動一根手指都難如登天。電矛上的毀滅氣息撲面而來，他甚至能聞到自己衣衫被電芒灼焦的味道。

就在電矛即將穿透他胸膛的剎那，姜黎的身體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一股極其陰冷、又極其狂暴的氣息從他傷口深處翻涌而出，黑衣人插入姜黎身體的手仿佛正在被什么東西腐蝕，嚇得他趕緊抽出，一灘血濺到黑衣人臉上，一股強烈的寒意感席卷他的身體。

姜黎的眼白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血色浸染，原本清澈的瞳孔變得漆黑如淵，隱隱有暗紅色的流光在眼底翻涌。更詭異的是，他周身的皮膚下竟滲出縷縷黑煙，那些黑煙在他體表盤旋兩圈，倏地燃起幽黑的火焰。

那火焰沒有絲毫溫度，反而散發著刺骨的寒意，火苗呈現出一種近乎凝固的墨色，邊緣卻跳動著妖異的紫芒，仿佛是從地獄深處引來的邪火。

更讓他驚駭的是，那些黑色火焰仿佛擁有生命般，順著電矛攀向他的手臂，灼燒著他的靈息，一股鉆心的疼痛從手臂蔓延至全身，仿佛有無數毒蟲在啃噬他的骨髓。

“這……這是什么邪術？”黑衣人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懼，剛剛沾上姜黎血液的地方燃燒了起來，并在不斷蔓延，黑色的火焰如同有生命一般正在啃噬他的靈息，那力量冰冷、濃稠，帶著濃烈的血腥味和殺伐之氣，讓他感到戰栗。

姜黎緩緩抬起頭，那雙眼白赤紅、瞳孔漆黑的眼睛看向黑衣人，沒有任何情緒，卻讓對方感覺自己像一只被巨獸盯上的螻蟻。他抬起手，只是對著黑衣人一指——！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甚至沒有一絲靈息波動，黑衣人整個人像被無形的巨手抓住，以一個詭異的姿勢懸在半空，臉上的黑巾早已被邪火焚成灰燼，露出一張寫滿極致恐懼的臉。

“你……你到底……”

話沒能說完，姜黎那只眼白赤紅的眼睛微微眨了一下，懸在半空的黑衣人瞬間被吞噬，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只余下一陣令人作嘔的焦臭。

黑衣人的同伙驚恐地看著這一幕，癱坐在地上不敢動彈。片刻過后，姜黎周身的黑色火焰漸漸隱去，暗紅色的流光在眼底也慢慢褪去，仿佛剛才那毀天滅地的邪異力量從未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