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今天是第一節社團課了，有沒有人想先介紹一下自己？”我站在教室的講臺上，微笑著看向講臺下的同學們，夏昱和春煦在臺下鼓著掌，然而，除了他們以外，我沒有看到有其他人的臉上有任何感興趣的表情。

發現沒人回應后，我側過身看向大屏幕，介紹起了關于社團的方方面面，這是我在上周和卓商量好的說辭：“我社致力于為大家緊張刺激的學校生活中感受動漫的美好，作為一個有很多分區的社團，相信加入我們的同學都來自各個不同的類群，也有不同的愛好......”

就在這時，一個戴著眼鏡的，有些高挑的老師出現在后門。

那個老師站在那里，用著有些隨意的語調問：“這是哪個社？”

我剛剛想回答，可一個聲音卻讓我瞪大眼睛。

“動漫社。老師?！?

是秋遙。

“你這是在干什么？”

她并沒有理睬秋遙的答復，而是徑直走上了講臺，無視般穿過了我，然后盯著我的PPT。

“這是我的社團介紹，老師?！?

她皺了皺眉，但同樣沒有理睬我。

我有些刻意地維持著自己沉穩的態度，這位素未謀面的老師讓我覺得周圍的環境似乎更加的壓抑，我不喜歡她對秋遙說話的態度，但她身上似乎有某種東西，讓我根本不敢直視她。

她對著大屏幕看了好一會，甚至我還沒有講到的后續內容幾乎全部放了出來，包括一些關于我們過往的回憶，比如春煦十分擅長的一些手工作品。

過了好幾分鐘，她才走了下去，帶著站在門后低著頭的秋遙離開了。

等到她們離開后，我用力擠出剛開始那樣的微笑，把內容調回到剛才講述的那一部分上問：“大家都看完了嗎？”

等到有人點頭之后，我繼續介紹了一下自己對未來的展望之類的東西，然后拿出了我在周末準備好的一沓厚厚的文件。

“好！那么接下來，就讓我們開始我們的‘開社考試’吧！”

“什么？”

坐在第一排的某位女同學下意識叫了出來，然后向我打了個手勢表示抱歉。我瞥了她一眼，女孩留著短發，是正好會遮住后衣領的那種程度。

我把手中的試卷遞給夏昱，他心領神會地開始分發，然后，我繼續說道：“考試時間半個小時，不要忘了寫上班級和姓名哦。”

對，就是這樣的語調，好像剛才的那種環境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一陣短暫的喧鬧過后，教室里的安靜變得和剛才別無二致。

除了最開始的，像這部番劇的畫師是誰的單選題，我在考試的結尾加上了兩個問題：為什么要加入我們社團以及想要在社團課做的事。

我靜靜坐在講臺上，看著同學們的反應，他們其中有不少都在小聲地說著什么，也有人只回答了最后的兩個問題就把卷子交了上來。

不管怎么樣，我的目的都達到了，社員們喜歡的東西都可以通過他們寫出的東西所體現。

這是我第一次以“出卷人”和“監考人”的身份參與一場考試，這讓我有些奇怪地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平靜。

“叮、咚、咚——”下課鈴打響了，意味著考試結束了。

“社長，我能和你說句話嗎？”是剛才坐在第一排的那個女孩子。

“請說吧?！?

一下子，她的聲音變大了不少，幾乎是喊出來的：“我想說的是——為什么要設立這場考試？這樣的活動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

“嗯......你會知道意義的?！蔽乙琅f面露微笑，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復著，手心卻開始冒出汗，春煦和夏昱也被嚇了一跳。

她走下講臺收拾起了東西，剛才坐滿整個教室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仍舊坐在下方的春煦和夏昱則面面相覷。

窗外的樹枝似乎漸漸拉長了影子，我依舊看著講臺，頭似乎變得有些沉重。

可是沒想到的是，過了一會后，那個女孩再次走了上來，拉了下我的衣角：“不好意思社長，剛才我情緒有些上來了——”

“啊，沒事的。”我扣著講臺上木質的材料說。

“那個，社長，其實我覺得你蠻帥的......”

不是，什么鬼？

“啊，這、這樣嗎？謝謝?！蔽規е├Щ蟮鼗貜偷健?

“嗯，我真的是這么認為的?！?

她好像把我的表現當成了不確定。

我看了眼試卷上的姓名，很標準的行楷體——軒冉。

等到軒冉拿著東西走出了教室，我才長出了一口氣：“結束了啊?！?

我用口袋里的紙巾擦干被汗水浸透的手心，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整理好桌上的文件，一絲疲憊在此刻涌了上來。

天色逐漸暗沉了下來。

“你們覺得這節課怎么樣？”我看向面色有些凝重的春煦和夏昱。

“額，我感覺他們怨氣有點重啊。”春煦先一步開口，“他們可能不太喜歡這個活動呢?！?

“我也覺得?！毕年劈c了點頭說，“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適應用‘考試’作為第一節課的開始，就像我們也不喜歡開學考一樣?！?

“也是，我不知道他們會這么看重這個考試?！?

“說起來，凌老師今天沒來呢?！毕年盘嵝训健?

“對欸，凌老師呢？他不是還要負責點到的嗎？”

“不知道，下次問問他吧?！蔽衣柫寺柤?。

在那么多陌生人面前講話、布置任務，對我來說好像還是第一次。

之后會怎么樣呢？后面的活動要怎么安排呢？我為此擔憂著。

我們在小賣部遇到了秋遙。

“喲，社長，第一節社團課感覺怎么樣??？”她有些一反常態地主動湊上來問我。

“嗯，我感覺大家好像都不是很滿意呢?！?

“說出來的話，聽起來倒是挺輕松?！?

“那我問你，你們音樂社今天做了什么？”

“單純的排練啊，還有一個多月就要文藝匯演了，你還不知道嗎？我們社長還是你們班的，雖然說今天我有學生會的工作要做，所以沒能夠參加。”

“就這樣嗎？”

“那不然呢？”秋遙的語氣突然變了，她的這句話就像是吼出來的一樣。

結完帳后，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留下有些莫名其妙的我呆愣地站在原地。

“那個就是你妹妹？看上去蠻可愛的嘛?！贝红銕е┰S湊熱鬧的態度說，“不過她和你說話的語氣還挺有......風格?！?

“謝謝，不過她其實以前不這樣和我說話?！?

“哦？不這樣是怎么樣？”

“別多問啦，這和你也沒關系。”

“好奇一下，嘿嘿?！?

“夏昱怎么還沒好?！蔽揖碇鴷系乃删o帶轉移了話題。

“他還在排隊呢?！贝红阆蚯爸噶酥?，朝著對面的人群中喊道，“喂，夏昱，快一點兒！”

“啊，知道啦?！?

“哎呀，小聲點?！蔽遗牧伺拇红愕募?。

晚自習開始了，我稀里糊涂地寫完作業后，看著掛在墻上鐘表的指針，不知不覺中倒在了桌上。

那天晚上的事情似乎又浮現在了腦海。

那似乎是一些我不太愿意想起來的事情——

為了進我想進的學校，我不僅得參與中考，還得先參與這所學校的?？?，然后把兩場考試的分數加權，再錄入排名靠前的人。

由于我的成績問題，我和父母之間總是產生著摩擦，很多時候在外人看來卻不過只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實際上，我們一直忍耐著彼此，他們不喜歡我這個沒用又有些叛逆的兒子，我從一開始就知道。

我們從沒有像校考成績出來的那個晚上那樣爭吵過，或許，那件事嚴重到根本不能被定義為爭吵了。

我還記得母親看到排名時，她眼中不再隱藏的失落——還有十幾個人排名在我和錄取線之間。

還有，知道這件事之后，失去理智的父親......

“不要......”這是我的聲音。

“不要這樣......”這是有些陌生的，少女的聲音。

“你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你死了也和我沒關系了......”女人的聲音。

“不，不......”

我不想再看到了，不想再回憶了......

“?。　蔽乙幌伦訌淖簧献饋恚ドw撞到抽屜的下方發出巨大的聲響。

教室里騷動了起來，一些聽起來有些刺耳的聲音傳進耳朵里。

“安靜一點，干什么呀！”路過的巡邏老師重重地敲了下門。

夏昱有些關切地向我看來，我擺了擺手，示意他：“我沒事。”

我依稀記得，好像有一段時間，她和我的父母消失了很久很久，我那時也沒有去學校了，好在新課已經上完，我最后也考進了想來的這所學校。

母親和秋遙大概在兩周后回來了，她們也沒有告訴我她們去了哪里，只是在那個時候，秋遙就好像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秋遙被查出高度抑郁和焦慮，開始服用藥物，還有不間斷的咨詢治療，大概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吧。

可在我看來，這種帶有強迫性的積極一定也很讓人難受，就算我無法真正理解秋遙的痛苦——畢竟考出年級前十以外就會被叫家長所帶來的那種壓力，我從來就沒有體會過。

我為什么突然會想到這些事情？我自己也不明白，可能是因為今天下午遇到了秋遙吧。

可是她為什么又要發火呢？我又做錯了什么嗎？

當時的記憶是如此模糊，我似乎置身在時間的迷霧中，如此便看不清楚自己的過去。

“她只是對有這樣一個不和她交流的，無能的哥哥感到生氣吧。”我這樣幾乎是自我安慰般地想著。

我依舊覺得如今站在我面前的秋遙十分陌生，所以就算我得知她的心理問題后很想為她做點什么，但也能理解她想要把我推開的心情。

是啊，我對此又能做到什么呢？

那時的場景也十分模糊。

“都是我不好，我不能被稱為是一個合格的哥哥……”

腦海里突然出現的這樣的想法讓我覺得不明所以，可我卻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強烈的罪惡感和愧疚感。

這一次的感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強烈，讓我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又松開。

我想為秋遙做點什么，我想要拯救深陷抑郁的她。

可我又能做到什么呢？在我最好的朋友卓被要求轉學的時候，即便我和他的家長談了一個多小時也沒能改變他們的想法，卓還是走了。在秋遙被負面情緒壓垮時，我也沒有辦法幫助她。

我明明什么都做不到......

“文藝匯演……”

這是今天下午，秋遙提起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