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子嬰在張良心中已經是廢物論處之輩了。

那么，整個隕關，就剩下了李信一人值得重視了。

至于王離，敗軍之將，縱有余勇，秦王敢用之否？

君不見，巨鹿城外，二十萬大秦虎狼之師折戟沉沙，猶在昨日？

可惜，李信在依仗什么的問題，只能張良自己去冥思苦想了。

暮色降臨之前，漢軍大隊已經退回軍營。

盧綰親自領精兵一千，蹲守在城外，防止秦軍夜間出動。

結果這一夜相安無事，反而是把盧綰和那一千精兵整得人困馬乏。

翌日，龍纛依舊在城樓上升起。

只不過秦王子嬰本人，卻已經往外城上巡查了一圈，對此城外的漢軍，誰人也不知道。

中午時分，掘土成渠的民夫已經挨近護城河邊上，在秦軍箭弩射程之內。

可是，因為這土渠寬三尺，高五尺的問題，隨便弄兩個小木盾牌倒扣在頭頂，就能抵御箭雨，一下反而給城樓上的秦軍弄的手足無措。

但是，秦王親自巡視的效果是明顯的。

就算是這般情況下，城樓上的秦軍依舊未出任何亂子。

“轟隆——”

中午時分，第一道土渠挖通了。

哄然的水聲，聽得人心惶惶。

緊接著第二道土渠也挖通了。

然后是第三道、第四道……

寬闊的護城河內，水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著。

李信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發生，邊上的王元表現得有些急躁，但卻能忍住。

酈商摸了摸嘴唇邊上的胡須，一臉思量之色，但具體在想什么，亦無人知曉。

隨后，漢軍全退回軍營，連續多日的蹲守，已經讓他們確定秦軍不會出城。

全軍上下，除了張良外，所有的人，都認為繼續帶隊在外邊風餐露宿受冷受凍，是無用之功。

李信臉上帶著冷漠之色，轉身去了內城樓門。

不等他順著石階走上去，宗正嬴閔就已經一臉興奮之色地跑了下來。

“準備好了，五十桶！怎么樣？”

“上次把后邊大山炸的，是多少？”李信對于那種極致的力量，有種發自于內心的忌憚。

“五口棺材。”嬴閔搖頭：“這里不行，萬一威力太大，把城墻也崩壞了，那可不好。”

“減半吧，二十五桶就夠了，外邊包裹好了，別滲水進去。”

李信清楚，這趕工砌墻，確實不太穩。

“放心吧！”嬴閔嘿嘿笑道：“這方面，你就好看了，外邊再準備一些干草松脂好引火，到時候，咱們給這些叛軍一點小小的大秦的震撼！”

“嗯，天黑后，郎中令親自帶隊出城去做此事。”

李信點點頭，轉身去了外城。

夜色降臨，秦軍這邊先是用籮筐吊著十數條獵犬放了下去。

籮筐落地，獵犬便跳了出去，開始在城樓外邊來回跑動撒尿留下氣味。

王元聽了一會兒，見沒有聽到獵犬的叫聲，便果斷下令開城門，先派出一個百人隊，往城墻外巡視了一圈，確認沒問題后，大隊秦軍這才每人背負著一個一尺高的小桶出了門。

漢軍從心里認定秦軍無膽，此刻秦軍完全可以大膽行事了。

行進的隊列中，甚至依稀還能看到漢軍先前攻城潰走時候留在戰場上的云梯，這會兒也被秦軍抬出來順著大坑往下爬。

城外一共有十一個大坑阻撓漢軍攻城。

王元親自帶隊下到大坑里邊，動手朝著外壁邊緣挖掘起來。

不一會兒，一個內凹的土坑出現在外壁上。

王元先塞了不少的干草柴火兒進去，然后又塞了不少的松脂在里邊，確保只要見到火星，立刻就能被點燃。

二十五個特制小桶，都被這樣認真安置了進去。

王元做完后，抓了一把雪擦了擦臉上，心中感嘆著，多虧是下雪天，這要是下雨天，萬一受潮點不著，那可就完蛋了。

做完這些后，所有秦軍立刻回撤城中，好似一切都從未發生過一樣。

“錚——”

子嬰手中弓弦一松，前方的箭垛子上，精準地命中了一支箭！

韓談在邊上捧著一封信，臉上帶著幾分憂色。

這是公子嬴騏的書信，他在書信中說王后病重，他自劍門關和周青臣交接完了職務后，回到南鄭拜見母親的時候才發現此事。

所以特此發書信來，向著父王子嬰請示，先留在南鄭，照顧好母親后，再來隕關。

“錚——”

又是一箭精準命中箭垛子。

子嬰頭也不回地道：“寡人知道了，回他一封書信，令他照顧好王后，隕關無礙也。”

“喏！”韓談應了一聲，但遲疑了片刻，拱手道：“陛下，公子騏素來都是個忠孝之人。”

子嬰終于回頭看了他一眼。

“我的兒子，我還不清楚嗎？”

“喏！”

韓談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大王的兩個兒子，一個如此優秀過人，一個卻顯得如此不堪。

子嬰把弓丟給了邊上的衛康，轉身披上大氅，往外樓上走了去。

王妃和他一直都有書信往來，甚至可以說天天都有，有時候一天能接到好幾封。

這書信往來，涉及了南鄭那邊各方面的問題。

王妃要是真病了，子嬰會不知道嗎？

無非就是嬴騏怯戰，害怕到了隕關，直面叛軍而已。

這逆子……

子嬰心中默默吐槽了一句。

“陛下！”

李信、王元、酈商三人齊齊拱手行禮。

子嬰走到墻垛子邊上往外看了一眼。

漢軍的民夫舉著盾牌，站在小腿肚子深的冰水里不斷往前掘土挖洞。

護城河后有很大概四丈許的距離，才是大坑的位置。

換言之，他們要往前挖洞，挖四丈。

聽起來不可思議，但是漢軍的民夫們，在第二天清晨就已經挖穿了。

因為樊噲許諾他們，攻下隕關后，南陽郡的土地，均分給他們。

這是張良暗中提點樊噲的言語。

樊噲似乎是被劉邦這個大香爐熏久了，也聰明了不少。

民夫們也知道南陽郡這邊，有許多的百姓，都被秦王遷走，出現了大量的無主空地。

于是，這個許諾就變得相當有誘惑力了。

這直接導致民夫們充滿了干勁兒，晝夜不停的干。

清晨時分，王元看著挖通了的土洞，整個人臉上寫滿了驚愕。

但他很沉穩，只是讓身邊的親衛立刻去稟報李信。

李信立刻吩咐下去，秦軍們經過了數日的養精蓄銳，事先挑選好的弓箭手們，已經開始將火把綁在箭上，就等李信一聲令下。

“成了！”

樊噲難以遏制心頭的驚喜。

盧綰和劉賈兩人交替熬夜，此刻各自雖然頂著紅眼睛、哈欠連天，但也同樣為之振奮。

唯獨是張良，臉上依舊帶著遲疑之色。

“咦？”樊噲看著城墻上忽然騷動起來的秦軍，忍不住聒噪大笑起來：“這般蠢貨，現在這么做，不覺得太遲了嗎？”

“哈哈哈……”

盧綰和劉賈兩人見狀，也跟著大笑了起來。

“噗噗——”

城墻上的秦軍點了綁在箭上的火把后，紛紛朝著大坑中歡呼的民夫們射了過去。

箭上綁了火把，準頭自然差太多。

民夫們見狀，立刻就順著挖出來的土洞鉆了進去。

幾乎只有那么少數幾個“幸運兒”被射傷。

他們甚至都沒注意到坑壁中間部位安放進去的“小桶”。

“這是什么啊？這小桶是什么啊？”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一個不知道怎么把小桶弄到手的民夫，正在土洞里向著邊上其他的民夫們詢問著。

民夫拍打著肩上燒著的火，將小桶抱在懷里，忽然自言自語起來：

“這是我從坑壁上發現的，會不會是秦軍藏著的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