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嬰聽得心頭一震,立刻琢磨起來了這件事情。
酈商拱手道:“此事頗為要緊,臣愿意親自率領本部兵馬一千人,夜渡冰河,奇襲武當!”
“此事若成,則賊兵上下震動,不戰而潰,可若是出分毫差錯,卿家就要陷于萬劫不復之地了。”
子嬰喟然道:“此舉太過于冒險,寡人不忍心卿家如此設涉險。”
他把李信先前過來說的事情透露了部分。
“李元帥先前稟報寡人,夜間派人出城,掘開被賊兵堵住的注水口,便可令賊兵今日所用之功盡棄。”
子嬰指著遠處道:“夜間天更冷,賊兵大眾勢必退回軍營,只留下少數兵馬在城外,我軍何懼之有?”
酈商聞言,頷首道:“陛下有了計較,臣自然不敢堅持一定要夜渡冰河,奇襲武當,不過……此法在臣看來,頗顯精妙,有一勞永逸之功。”
“卿家忠心,寡人如何不知?”子嬰含笑道:“正是因為卿家忠心,寡人才不忍卿家如此涉險,而今并非到了十萬火急的地步,卿家且領軍安然鎮守城關。”
“喏!”
夜渡冰河的奇襲之策雖然不成,但是酈商心中卻暖乎乎的。
看著酈商退下后,子嬰臉上露出笑容,扭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嬴閔問道:
“王叔,李卿神乎?”
嬴閔豎起大拇指:“神乎其神!”
之所以有這樣的對話,是因為李信先前過來稟報想法的時候,就已經和子嬰說了,王元和酈商稍后必定會過來,讓子嬰穩住他二人。
沒想到,真叫李信猜到了這兩家伙會臨陣越級上報。
子嬰挑了一下火盆里的柴火,看著鴉雀無聲的內城外城。
這南遷小朝廷上上下下,不僅有人信不過自己,就是李信這樣的帝國老將,也一樣有人信不過啊!
大秦……其實這會兒說小秦更符合上上下下朝臣們的心理。
小秦現在太需要一場勝利,來讓所有的人,重新恢復到那個睥睨天下豪杰的大秦了。
“先生!”
樊噲巡視了一圈,來到了張良身邊。
張良道:“策略止于此爾,且看秦兵如何破陣。”
“晚些時候,需留人看守。”張良看著樊噲,目光順著軍陣發散出去:“須精銳之士方可,因為此法有一弊端,若是秦軍夜間出城掘開注水口子,則盡廢矣。”
樊噲扭頭看去,眼睛瞇了瞇,“今日不可事畢,殺些不聽話的民夫,以懾人心如何?”
“不可。”張良搖頭道:“漢王在關中,已為項王所迫,盡失民心,而今不可再失民心。”
張良從手里摸出來了一個圓形方孔錢,搓了搓道:“軍中先前說,民夫運一擔土,則可領一錢,日領三錢,便可回營吃飯,可我聽聞,軍吏驅人如虎,壞了規矩不說,還砍了民夫的頭,懸掛竹竿下,恐嚇民夫。”
“當初你鴻門宴上,說項羽信讒言而誅有功,是要將滅亡的秦國重新延續,今日你軍中出了這般事情,將軍打算如何處置?”
劉賈和盧綰也大感震驚,沒想到自己漢軍中,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他們本就是一些苦哈哈出身的人,因為二世皇帝胡亥的嚴酷刑法,失期要盡數斬首,反亦死不煩亦死,如此才踏上了誅暴秦的路。
劉邦的仁義不管是不是裝的,但從沛縣出來的兄弟伙兒們,都很看重這個。
樊噲愕然道:“我委實不知啊!”他扭頭喝道:“速去將負責此事的軍吏喚來!”
邊上有人應了一聲,倉促轉身離去。
不大一會兒功夫后,負責此事的軍吏到了。
不等樊噲問話,他便率先抱拳道:“請將軍放心,我們人手充足,萬不會誤了將軍的大事。”
“哼!”樊噲冷哼一聲,將張良所言之事冷著臉問了一番:“可當真?”
軍吏面色蒼白,倉皇失聲道:“小人也是為了將軍攻城的大事,并無半點私心啊!”
“老子反秦便是因為秦不把人當人看,把人當畜生看,今日我當權,豈能容忍這般事情?”
樊噲怒喝道:“推下去斬了,將他的頭在民夫營中傳示,我軍破城心切不假,但從未想過把民夫當畜生對待!”
“得令!”
左右兩邊的武士們扯住這小小軍吏,拖到一邊上,撤掉鎧甲,按著跪在地上,扯住兩只手背負在身后,在踩踏上兩只重腳用力一蹬踩!
“啊!將軍饒命啊,小人本是為了……”
直到這個時候,這軍吏方才從被嚇懵中回過神來,驚慌失措地喊叫著求饒。
可太遲了!
被斬落的腦袋,骨碌碌地在地上滾了一圈。
無頭的脖頸子上,血噴得好遠。
在場諸人,誰不是見慣了死人的?
這一幕,都沒有讓他們眼皮眨一下。
張良看著這一幕,眼底閃過一抹似笑非笑之色。
“將軍如此重視軍紀,破城指日可待也!”
樊噲擺擺手:“晦氣,居然選了這么個不當人子之輩!”
民夫們的處境雖然沒什么改變。
但是,看到那直接欺負他們的軍吏被斬首傳示的時候,不少人都爭相上前,朝著那死人頭上吐唾沫。
事后掘土成溝渠的時候,居然反而比先前都賣力了不少。
也不知那軍吏是否在天有靈能看到這一幕。
他殺人立威,恐嚇民夫干活兒,結果還沒他丟了腦袋,更能讓這些民夫心甘情愿地賣力干活兒有效果。
“嗯?秦王的龍纛前移了?”
張良注意到了秦王子嬰的龍纛在城關上高高升起。
樊噲凝神看去,譏嘲道:“也是個沒膽鼠輩,我軍此刻也未攻城,都不敢來外墻坐鎮主場。”
“那秦王莫不是心慌,怕外城上出了變故,這才遷移龍纛的?”
盧綰好奇地問道。
劉賈亦看向了張良。
張良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我在來的路上,便聽聞這秦王子嬰以昔年將兵二十萬攻楚失敗而還的李信為主帥守城,此人能有何本事?若真是出類拔萃者,何如王離、章邯之流將兵掃蕩關東義軍?而非他李信也?”
“哈哈哈……”樊噲大笑起來:“那豈不是說,此是一個無用之人?”
盧綰和劉賈兩人臉上,亦流露出驕縱之色。
張良搖頭笑道:“我等破了隕關,那說明李信確實是無用之人一個,未破之前,為他所阻,那則說明是二世皇帝胡亥昏聵,不知選賢任能。”
“啊?”樊噲一下給張良這番話整不會了。
張良看著樊噲,微笑道:“將軍舉兵以來,便是百戰百勝的么?”
“這哪能啊?”樊噲搖頭。
張良又問:“那將軍而今,比之余剛起舉兵的時候,可曾變強了?”
“這是當然!”樊噲不可否置地點頭。
“人是會在失敗中總結經驗,吸取教訓的。”張良看著樊噲笑道:“將軍也認為此言有理吧?”
“那是當然!”樊噲也點頭道。
張良伸手指著前方的隕關:“那便是了,李信初次領兵,便有二十萬之眾,何其壯也,后雖失敗,但依舊為秦將,更兼追隨王翦、王賁等有滅國之戰,他不可能沒成長的吧?”
“所以——”張良眼睛一瞇:“李信面對我們如此攻關,卻毫無回應,他到底又有什么可倚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