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了十月底。

秋意已深，落葉繽紛，卻難掩一股涌動的文化熱潮。

文代會開幕在即，為了響應這一盛會，也為了給沉寂多年的書市添一把火，各大出版社、書店籌辦起規模空前的書市。

大柵欄街道毗鄰市中心。

這里的書市自然也是熱鬧非凡。

攤位沿著街邊排開，各色彩旗迎風招展，人頭攢動，摩肩接踵。

久旱逢甘霖的讀者們，眼里都閃爍著渴望的光芒，在各個攤位前流連忘返，尋覓心儀的書籍。

比過年趕集還要熱鬧。

文代會期間，北影廠暫停拍攝，放假十來天，像汪洋、江懷延這樣有身份的人，要去大會堂參加文代會，像陳振這樣的小嘍嘍只能放假回家。

《南北少林》的劇本已經寫了一大半。

他媽李鳳梅要忙著上班，他爸陳新民要忙著賣書，這節骨眼堪比書界的雙十一，根本沒空理會他。

所以，他在家也很無聊，想去合作社的餐飲店看看。

掐指一算，已經有三個月沒有見到，曾一起種地的革命戰友林春花同志。

于是，一大早，陳振就騎上二八大杠去了大柵欄街道。

揚國福、熹茶門口，門庭若市。

“陳振同志回來啦！”

“好小子！行啊你！在西湖可把你能耐壞了，報紙我都替你攢著。”

“快說說，《南北少林》這篇小說稿費是不是拿了好幾百？”

合作社的人跑出來迎接，陳振被團團圍住，場面好似金胖子受到擁戴，感人淚下。

“還行吧，勉強上千。”

嚯！千元戶，說來輕巧，于是大家都說要跟著他干，也搞文藝創作，不想搞餐飲。

同樣是服務行業，一個賣力，一個吃腦。

面對昔日同事的熱情，還有久別重逢的喜悅，陳振良心有愧，當初穿來就是為了跑路，才把他們送上這條道。

此情此景，得說兩句煽情的話，要不對不住同志們的一往情深。

“西湖的水再甜，也比不上咱合作社的奶茶甜。”

“陳振同志，帶我們干文藝吧。”

“文藝工作不是人人都能干。”

“有什么要求嗎？”

“要有藝術細胞。”

“那算了，我還是捶檸檬吧！”

而此刻，林春花正在柜臺前數錢，見到陳振進來，猛的起身，三步并兩步繞過柜臺，一把握住陳振的手。

“陳振同志，我們終于會面了。”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這次回來多久？”

“得有一段時間。”

“我聽于大媽說，你要繼續借調北影廠，我看調著調著，最后也把你的組織關系給調過去。”

“借你吉言。”

“你就那么想離開我們？”

陳振不好打擊她，委婉的說道：“也不是，就是想去追尋我的夢想，萬一成功了呢？”

即便這樣委婉，林春花也聽出了背后的意思，神色暗淡，說道：“你的意思是在合作社沒前途唄！”

“也不能這么說，至少比沒工作強。”

林春花黯然傷神，“我就知道，上面說讓我代理于大媽的位置，其實都是哄我的，時機一到，就會把我踢開。”

“你不要這么悲觀，上面的意思，我們下面的人，很難猜測。常言道，東邊不亮，西邊亮。”

“陳振同志，你變了！當初，成立合作社你可不是這么說，你說賣糖水也能發家致富。”

“我講過這話？”

“講過。”

“……”

那廂邊。

龔雪、李秀明、梁曉聲、江珊一同離開北影廠，上街逛書市。

梁曉聲載江珊，李秀明載龔雪，江珊小短腿，龔雪不會騎車，所以她倆很幸運，有個司機帶兜風。

騎到半路，兩輛自行車不小心分散。

不知不覺，李秀明把車騎到門框胡同，想叫上陳振一起逛書市，但她不知道陳振家住哪一間。

“小雪！”

“嗯？”

李秀明停住自行車，回過頭，問：“陳振家好像就在這附近，你知道他家是哪戶嗎？”

“我不知道啊！”

“你們關系這么好，你沒問他家地址？”

龔雪遲疑半天，道：“我、我沒問。”

“你這傻姑娘！”

李秀明用食指點了點龔雪的額頭，繼續往前騎車。

再過了一會，龔雪突然想起什么來，抓了一把李秀明的衣服，李秀明放慢車速。

“怎么了？小雪。”

“我知道他們合作社在大柵欄開了一間餐飲店。”

“叫什么名字？”

“揚國福。”

“那你還是挺了解他的嘛。”

“秀明姐，你就別調侃我了。”

龔雪不好意思，把臉貼在李秀明的后背上，內心里竟有點期待見到陳振。

在大柵欄街道，說巧不巧，成功會合梁曉聲和江珊，江珊吧啦吧啦說要去吃麻辣燙。

不一會兒，他們四人不約而同來到揚國福店鋪前。

合作社的同志見了他們就問：“同志，進來吃面嗎？”

梁曉聲回答道：“陳振同志在這上班？”

“你們是他的什么人？”

“同事。”

“哪個單位的，你們？”

“北影廠。”

“他在里面，快請進！”

于是，三大一小排成一個小隊，走進店里，一個比一個俊，惹得店里的人都看向他們。

“陳叔叔，陳叔叔。”

陳振回頭一看，一個小蘿莉扎著兩股辮子，哎呀！這個年紀的江珊是真可愛。

瞧這細皮嫩肉的，好想捏一把。

“討厭！你怎么老捏人家臉。”

“怎么就你自己一個人來，你爸呢？”

江珊轉過身，指著龔雪他們仨人，“哥哥姐姐帶我來的。”

“這位阿姨是你在合作社里的同事？”

“沒禮貌，怎么能叫阿姨呢，這是春花姐姐。”

林春花尷尬一笑，“小朋友，你想吃什么，姐姐我給你做。”

“我要吃麻辣燙。”

“行，待會我給你做。”

“謝謝姐姐。”

“這還差不多。”

龔雪、李秀明、梁曉聲、江珊坐一桌，陳振和林春花坐旁邊一桌。

林春花小聲問陳振：“這是你在北影廠的同事？”

“嗯。”

“她就是龔雪？”

“嗯。”

而后，陳振給彼此之間做了個簡單介紹，大家互相同志同志問好，還很友好的握了個手。

然而，林春花卻盯著龔雪看，一言不發，把她看得頭都不敢抬。

“哎喲！龔雪同志，你是怎么長的？怎么可以長得這么俊。”

“你這腳是怎么放的，這么斜著，我怎么放不了，怎么老叉開呢。”

“……”

陳振實在看不下去她犯花癡的樣子，拿手掃了掃她的視線，“林春花同志，你怎么了？”

“沒事，就是覺得你們演戲的，長得太精致了。”

“我怎么都學不來。”

此話一出，大家都尷尬一笑。

林春花跑去給他們做麻辣燙。

陳振解釋道：“她就這樣，心直口快，其實沒什么壞心思。”

李秀明說：“看得出來，她人很直爽，挺好的！”

龔雪卻突然對陳振，說：“小陳，你跟她一起工作，應該挺開心的吧。”

“工作最重要的是開心，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