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赫成功安裝上恒溫系統之前，江言心去赴了周赫的約。臨走前囑咐阿赫，自己可能會回來晚，就不帶他出門轉了。機器人沒什么情緒，只淡淡地說好，讓她路上慢些。
臨到房門關閉，阿赫的眼神才徹底冷了下去。他靜止在沙發上，無端哼起歌來，那是江言心帶他來到這個世界上聽過的第一首歌：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
當我容顏不再，當我一無所有，你是否還會愛我？
阿赫慢慢閉上眼，從數據庫中調出周赫和江言心的過往，如同電影版一遍遍放映。他試圖將自己融入到這段記憶中去，想要感受周赫的情緒變化，想要獲悉江言心的內心。只可惜照片和鏡頭只記錄了快樂的時刻，周赫為什么同江言心分開，他是一點都不清楚的。曾經他試探性地問過江言心，對方沒有回答，只留給他一句，不該打聽的不要瞎打聽就結束了話題。
人類的容顏會隨時間衰老，愛意會隨時間消減，可機器人不會，雖然他不如周赫，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可他不老不死，只要江言心不動手，他便不會消散在這個世界上。這樣的他，還不能成為替代周赫的存在嗎？
可他被創造出來的主旨不是這樣的。
這個念頭把阿赫嚇了一跳，他藍色的眼眸中，代碼錯亂了一瞬后又消散。阿赫沒太搞明白自己為什么會突然出現這樣的念頭，十指驀然抓緊了褲腿，迷惘又脆弱。
他究竟想要成為什么呢？
江言心究竟想要他成為什么？
“我沒有給你百分百聽話的設定，”阿赫想起記憶中的江言心如是說，“人工智能發展到如今，最受爭議之一的就是人工智能究竟算不算得上有‘人性’。我個人認為，在人工智能擁有獨立思考，判斷，行為意識時，‘人性’便產生了。”
所以江言心是希望他成為一個有“人性”的人嗎？
阿赫走到餐廳，紳士地拉開座椅，做了個請坐的手勢，在空無一人的餐桌旁，表演起了獨角戲。他模仿著周赫，排演起了他和江言心見面時的樣子。他們會牽手嗎？會擁抱嗎？會吃什么樣的菜系，又喝什么樣的酒水做配呢？江言心第一句話說的會是什么，兩人聊起的第一個話題又會是什么？
他不知道，他只拿起筷子，在沒有任何食物的碗里，象征性夾了夾，又扯出一個笑意，溫柔道，
“言言，好久不見，你最近過得好嗎？”
“我很想你，我剛回國，咱們以后可以多見面嗎？”
“你現在還是一個人嗎？還住在原來的小區里嗎？我等會送你回家好嗎？”
餐廳的頂燈光滲白，照在阿赫沒有任何血色的皮膚上，更顯凌冽。他機械地一遍遍琢磨用詞，扮演著他認為的周赫的樣子，自我安慰，自我滿意。
隔天江言心拿著恒溫系統的測試數據去找姜卿，后者看完后皺起眉頭，
“理論上沒有什么問題，只是......言心，要再往前走這一步嗎？”
“試試吧師姐，”江言心敲著鍵盤，“最近阿赫的狀態進展都還在我掌控范圍內，加上溫度感知系統，我們還應該能再開發出點什么。”
“行吧....”姜卿聳聳肩，“你需要多久調試時間，需要我幫忙嗎？”
“三天應該差不多，我一個人就可以，上次的項目獎金一到手，我就給自己改裝了一個巨大的工作室，應有盡有，設備齊全。”
“你什么時候能改進一下你的衣帽間？”
“無產階級革命者最重要的是務實。”
“那小江同志是不是該給組織匯報一下，最近和前男友的進展啊？”
“師姐你的話題拐的比賽車還快。”
“快說，”姜卿扣住她肩膀，“你準備舊情復燃，還是藕斷絲連？”
江言心按動著圓珠筆，張了張嘴，給不出一個肯定的答復，最終只是說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和他之間，要解決的問題太多。”
成年人的愛情似乎總是不那么純粹，家庭，收入，學歷堆疊在一起，模糊掉了真心。
江言心能感受到周赫對他的感情，只是似乎之間的差距還是存在，或許沒有年輕時距離那么大了，但是在飛速轉動的時間洪流里，誰都沒有辦法保證不對等的他們會走向哪里去。
回家后江言心簡單跟阿赫講解了一下恒溫系統的原理，然后告訴他整個調試時間可能要持續三天左右，后者乖乖應下，拉起她手背在臉頰旁蹭了蹭，
“言言會想我嗎？”
“不會。”
“那我會想你的，”阿赫彎起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和言言，要整整分開九個秋。”
“這句話是這么用的嗎？”江言心甩開他的手，“你最近又在看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封神榜，我覺得還挺好看的。”
江言心嘴角抽了一下，莫名其妙覺得自己剛剛好像扮演了一秒中紂王的角色。
安裝恒溫系統的過程并不復雜，調試數據在之前也都表現良好，唯一需要確認的是，人造皮膚和傳感設備的適配性。阿赫安安靜靜地躺在升級倉內，了無生氣。江言心就這么渡過了沒有他的三天，吃飯上班睡覺，在空蕩的客廳里將電視聲音開到最大。
一個人的房間，總是安靜的。
江言心不免有些孤單，阿赫給予自己的情緒價值，和陪伴伴已經超出了常理上寵物，或者其他事物。
她想他了。
三天過后是個周末，阿赫從升級倉中緩緩睜開眼睛，江言心捧著杯熱茶，朝他笑笑，
“歡迎回來。”
“言言，”阿赫伸手勾住他指尖，陌生的溫熱感透過皮膚傳來，阿赫的動作頓了一瞬，爾后笑容綻放在他臉上，“原來言言的手，是這樣暖和的。”
聞言江言心耳朵熱了一下，慌忙將茶杯塞給他，語氣生硬，“你感受一下，描述一下給我，我要做記錄。”
“嗯？是熱的，比言言的手要熱。”
“有個詞叫，燙，很熱的意思。”
“這樣啊，”阿赫站起身，輕飄飄繼續道，“要是剛剛言言能讓我再多牽一會，我也會變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