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空洞天五座洞府，原本按照五行陣法布置，中間便是絕空仙的居所。”

“那從龍道人入主洞天之后，以秘鑰之力改了洞天布局，封住金、木、火三洞的大部分洞口，只留一前一后兩個，并將他的大弟子安置在金洞，二弟子安置在火洞。”

“他又毀棄仙人居所，自己住在水洞之內，以便時刻煉化菩提露。”

走在去往水洞的甬道內，鈴蘭仙向眾人介紹。

李聽玄疑惑道：

“縱然絕空仙已經坐化多年，他的居所，也該是靈性非常之地。那從龍道人本末倒置，不要仙人洞府，反倒要水洞？”

鈴蘭仙飛在最前面為眾人領路，搖頭道：“誰知道呢，或許是他自知魔障深重，不好意思占據仙人之所？”

聞言，跟在吳言身邊的楚玉有些難過，她已經知道從龍道人就是她父親了。

但難過的同時，她又對這個印象并不深刻的父親感到憤怒。

縱然因為失去雙親，她在花山村遭受諸多不公，卻也從未抱怨，只是一手柴刀，一手繡花針，認認真真地生活。

而從龍道人，為了自身修行，不惜戕害這么多條人命，更是焚琴煮鶴，毀壞仙人遺地，這不是魔頭是什么？

向前走約莫半個時辰，只見這洞天之內，無數岔路口交相錯雜，無數甬道如蛇蟲亂爬，又有上下不知多高多深的空洞，眾人行走在懸崖邊上，往下看去，竟如無底洞一樣。

好好的一處仙家福地，竟被糟蹋成這般模樣！

眾人越走越沉默，既有面臨洞天被毀而自己無法做出任何事的挫敗感，也有親眼見證滄海桑田，時間匆匆的無力感。

仙人洞天尚且如此，他們的神道、仙道、人道，再過千百年，會不會也是這般模樣？

縣衙捕快們懷揣著從金洞帶出來的金銀，眼神空洞麻木。

吳言腳步遲緩，一而再再而三地對自己的過去產生質疑。他畢生所學，對這個天下真的有用么？

宋城隍一路唉聲嘆氣，跟著他的陰兵也一樣垂頭喪氣。

杜林甚至幾度潸然淚下，對自己追求的仙道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李聽玄跟在鈴蘭仙后頭，走在隊伍最前面，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靜。

有鈴蘭仙的指引，他們并沒有走錯一條岔路，穿過數十條錯綜復雜的甬道后，耳畔終于聽到了水聲。

水洞，要到了。

然而尚未走出甬道，一股魔氣便撲面而來。

魔氣猩紅，單是吸一口，便讓人產生種種負面情緒。

宋城隍祭出功德金身，杜林狂念清心咒，這才勉強平靜下來。

吳言為了不讓自己被影響，咬破了舌尖。

陰兵和一眾捕快就沒有這么好受了，一個個赤紅著雙眼，捕快們盯上了彼此懷里的金子，陰兵則是看著身邊伙伴的陰氣面露貪婪。

只有李聽玄與鈴蘭仙不受影響。

鈴蘭仙蓋長居此洞兩千年，不曾接觸外物，心思純白如紙之故。

“凈心！”

先天一氣伴隨著敕令般的呵斥悍然爆發，沖散甬道內的魔氣。

眾人回神，一陣后怕。

杜林奇道：“李道友，你為何不受魔氣影響？”

宋城隍同樣面露好奇，連他功德金身都難以抵擋的魔氣，李道長站在最前面，卻和沒事人一樣。

李聽玄輕輕搖頭：“心生，種種魔生；心滅，種種魔滅。此雖是禪宗偈語，但佛道同出而異名。我心中不懷貪嗔癡，故而不受魔氣影響。”

杜林聞言，恍然大悟，只恨自己剛才居然動搖了求道之心。

吳言若有所思，片刻后眼中有靈光閃過。

宋城隍低頭沉思，若存若亡。

余人則不以為意，一笑而過。

走出甬道，只見得一個懸空平臺，上面一畦猩紅色淺水，水中隱隱可見血色陣紋。

平臺角落里堆著數十具白骨。

平臺正中央則盤坐一蒼發面老道人，身有魔氣環繞。

環境整體呈灰黑色，周圍則是仿佛無邊無際的深洞。

道人身前懸有一滴翠綠色水珠，已被魔氣侵蝕得只剩一半。

道人的樣貌逐漸與記憶中的父親重合起來，楚玉忍不住沖他大喊：

“爹！”

道人倏然睜眼，三角眼中布滿血絲，凝視著她。

片刻后，方才冷笑道：“原來是你，此地終究是被你發現了。”

雖是父女，道人口中卻并未多少親情吐露。

觀察一下對方的陣仗，他又笑道：

“乖女兒，快到爹這里來，我們父女兩個好好敘舊。”

看著他那張假笑的臉，楚玉很快冷靜下來。

她只是出于性情喊了一聲，此時見到這張假笑，有些作嘔。

將心中那一抹縹緲的親情藏回心底，面容冷淡地走回隊伍之中。

她不會在此時做出格的事，是非對錯，她分得很清楚。

道人收回假笑，臉色冷淡下來，罵道：“養不熟的雜種。”

旋即起身，看了眼手中的菩提露，冷笑一聲，奮力拋向深洞。

“死也不便宜你們。”

鈴蘭仙眼疾手快，奮力飛下深洞，去尋那菩提露。

宋城隍沉聲道：“二位道長，此人雖已入魔，但仍是人身，老朽不便出手，此戰，靠你們二位了。”

“交給杜某吧！”

“貧道曉得！”

隨后一道劍鋒出鞘聲響起。

錚——

杜林手持法劍，攔住即將出手的李聽玄：“道友莫急，且容杜某試試他的成色！”

李聽玄淡然一笑，遂按住了嗡鳴不已的七星劍，向后退開兩步，給二人讓出戰場。

從龍道人猙獰一笑，竟將手探向自己后背，抽出一根血淋淋的脊椎。

只見他身體狠狠抽搐幾下，本應因為失去脊椎而癱軟的身體，又一次直立起來。

而那根被抽出來的脊椎，正貪婪地吸食著他散落的血液，發出幽幽紅光。

“我已將自己渾身上下都融合了不同的生靈，骨骼堅硬程度堪比地甲，身體的恢復速度則與蠑螈等同，單就這兩點，你拿什么對付我？憑你那點可笑的金賡之氣？”

杜林沉聲道：“妖獸尚且懂得修成人身，你倒好，主動放棄人族天資，轉而投入妖魔懷抱，還真是不倫不類，不人不鬼！”

“你懂個屁！待我將這陣法完善，吞盡云隱縣生靈，修出個大法力，長生不老之時，何人敢笑話我？！”

杜林腦中閃過李道友說過的話，旋即冷笑道：“修身不修心，枉費工夫罷了。”

楚從龍魔氣大漲，怒氣上腦，大吼道：“且吃我一擊，再看是不是枉費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