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寬闊明亮，客人絡繹不絕，下人又在兩側廊中多加了幾桌，并各府的大人與夫人小姐都來了，那御史臺的官員自然專門一桌。

他們來這里既是為了賀喜，也是為了監督，這中群臣聚集的畫面當中萬一冒出什么不禮之舉，譬如有人借著恭賀之名，行賄賂之實，他們甚至連紙筆都準備好了。

誰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行賄受賄，明日這彈劾遞折子就能直接摔在皇帝眼前！

當然，眾目睽睽之下，御史臺的人又專門摘出來一桌，朝中也不會有人犯這個蠢。碰見了御史臺的官員，無論是文臣武將，都要給他們一個笑臉。

就是不給笑臉，那也不會沖上去罵他們敗壞氣氛。

新人已入了堂屋，拜堂的聲音還未傳出來，恐怕里面正在準備，御史臺鑒今日著了常服。

御史臺主糾察百官，上彈天子下肅朝綱，哪怕是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被他們揪住發散，然而御史大夫卻笑瞇瞇的，看起來是個頂溫和的人物。

只有朝中被他彈劾過的人才知道， 此人就是個笑面虎！最喜歡扮豬吃老虎，專不干人事。

他舉著酒杯，左右掃過滿堂官員，上上下下了然于心，卻問道：“都御史身體還沒好嗎？這種場面他不是最喜歡來了？”

中丞擺擺手，“他那脾氣，真的來了，就是別人送杯酒水他都要查一查釀酒的是不是參了金子，咱們御史臺吹毛求疵鐵公雞的名聲就是他搞出來的，他不來還好了?！?

“他是盡職盡責，”御使大夫摩挲著酒杯上的紋路，“不過這人么，太過大義凜然也不好，有些過于苛刻了，倒把咱們弄得像無所不用其極似的。上回皇上還問我，那戶部右侍郎小女兒用了三十金簪子是怎么知道的，你說說，這我怎么好答？難不成告訴皇帝，是他鉆進人女兒閨房里找的？戶部右侍郎能拿著笏板追我三條街！”

眾人難得喝醉了，都有些熏熏然，聞言笑得前仰后合，把旁邊的人看得一頭霧水。

“別說，這小子出身不怎么好，旁的人他也不盯著，就專門盯著那世襲的貴族跟天家的子孫，真是?！?

他們當御史的也不是傻子，專門得罪這些人，那不是遲早要被收拾的料嗎？

他們是要博美名，為了雞毛蒜皮的事情把命堵上，那可不是什么美名，那叫缺心眼。

御史大夫又沖他們說笑幾句，起身道：“我去里頭看看拜堂，相爺用了三條街的嫁妝送出來的女兒，不看一眼多可惜？”

堂中一應準備就緒，柳如月同夜璟辰已經跪在了蒲團上，正對著太宗畫像拜了三拜。

面前珠簾在垂首時散開，露出一張明媚白皙的臉，柳如月朱唇微含，眉尖若蹙，耳邊兩只碧綠色的明月珰垂下，不要擦著秀頎的頸子，有種文靜曼妙的美，越看越有味道。

往日眾人只聽說柳家二小姐如何如何，大小姐是個莽撞且病弱的身體，不曾想今日一見才知道是看錯眼了，這大小姐的身姿儀態卻實在是不一樣。

此間女兒雖然不興含胸扶腰，但也大多低眉順眼，可柳如月不一樣，她一入喜堂就大大方方地環繞一圈，轉眄流精，精氣神十足，根本不會讓人覺得扭捏。

眼前一亮。

若要人形容，便是眼前一亮。

柳如月哪里知道他們心里的想法，只是在她的心里，現代男女平等的觀念根深蒂固，根本不覺得別人看著自己，自己又看回去又有什么奇怪的。

“不過看就看吧，又不是沒有看過新娘子，至于連女人都眼冒綠光嗎？難道是本姑娘今天太美了？”

“夫妻對拜！”

周總管滿臉欣慰地打量著二人，雖然婚事急促，但柳如月竟能不懼攝政王與滿堂朝臣威儀，可見其人膽量過人。

膽量過人這個有點在別的朝臣后院可能不是什么優點，但在攝政王府，或者是說天家之中，那就是實實在在的優點。

皇家的人，萬萬不可唯唯諾諾！

夜璟辰轉身，柳如月面前珠簾晃動，漏出一雙正不甘寂寞四處打量的眼，透著股古靈精怪的勁兒。

他微瞇了下眼，柳如月若有所覺，也看了過來，怔了怔，而后腦子一熱，突然沖他做了個鬼臉。

夜璟辰怔住，柳如月破顏笑開，像調皮搗蛋的小狐貍得了逞，得意洋洋地挑著下巴。

“嚇到了吧，哼哼?！?

夜璟辰抿了下唇，若無其事跪下，低頭瞬間嘴角卻禁不住勾起一個淡淡的弧度。

柳如月叩頭的時候下意識扶著寶冠，誰知抬頭的時候冠還是差點掉了，雖然她眼疾手快扶住，可冠上珍珠卻纏住了夜璟辰的頭發。

“哎呀，頭發……”柳如月一慌，自己的頭發也纏上了。

眾人也被著意外弄得傻了眼，御史大夫在門口左邊，將新人兩個怔愣傻眼的表情看個正著，頓時忍俊不禁，“這下正好，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如今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結了發，當快快剪下來包好才是?！?

周總管還正擔心這是什么不祥之兆，聞言立刻笑開，“說的是說的是，這才是天作之合的大喜??！”

暗影一面讓人取剪刀來，一面心道正是，柳小姐不就是老天爺給自家王爺準備的嗎？

禮部尚書站起來，“這樣的好事，就由本官來吧，”他義不容辭的樣子頗有幾分興奮，“結發結心，會與今日，從此同心同德，同進同退，刻于三書六禮，為福壽雙全，當白頭偕老。來，上剪刀！”

柳如月彎著脖子，分外尷尬。

“不就是頭發打了個結嘛，弄得這么正經，”她眼神游移地看看對面，“這個姿勢好尷尬啊?！?

夜璟辰是英雄所見略同，不過卻不尷尬，還玩味地勾了下唇，輕聲道：“王妃莫急?！?

“我不急，”柳如月梗著脖子說，“我一點都不急?！?

禮部尚書不動聲色，目光卻掃過他兩個，似笑非笑道：“這成親嘛，就是急不得，得慢慢來，這后半輩子啊，夫妻攜手，也得慢慢走?！?

頭皮一松，柳如月覺得身上有什么東西也松了下，忍不住直起身同夜璟辰對視。

平心而論，若是不論其它的，夜璟辰的確是個可以結婚的對象，但是……這個人身上太多麻煩了，跟這種位高權重的人物在一起，一百條命也不夠用的。

夜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