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之前，蘇惜歸回到了蘇府。

漪瀾坐在桌邊，撐著下巴睡著了。蘇惜歸給她搭了件外套，漪瀾被驚醒，揉著眼睛迷迷糊糊道：“小姐您終于回來了，夫人和其他人都不知道您離開……”

“好。”

“唔，小姐現在什么時辰了？”

“還早，你既然醒了就回去睡吧，今日準許你休息一天。”

漪瀾夢游似的飄出去，蘇惜歸折騰了一宿也是累了，便合衣小憩了一會兒，等日上三竿的時候，漪瀾還是端著溫水和手巾進來了。

蘇惜歸有些無奈：“不是讓你歇著了嗎？”

“小姐凈騙奴婢！說什么還早，您明明一宿就沒回來！您還有沒有點病號的自覺？身子好不容易養好了些，夜里更深露重的，您若是害了風寒該怎么辦啊！”

蘇惜歸投過去一個“懂得都懂”的眼神：“晚點你就知道我做什么去了。”

沒過多久，漪瀾聽到了一聲穿透力極強的尖叫聲，聽方向約莫是三房的院子，漪瀾疑惑道：“小姐您到底做什么了？”

晚點蘇啟安和憐兒母女過來請安，殷雪檀臉色鐵青一片才姍姍來遲。平日最重裝扮的殷雪檀今日瞧著有些狼狽，她臉上掛著兩大個黑眼圈，翠綠的長衫配著條深紫色的馬面裙，看上去十分違和，發簪也插的亂七八糟，問安行禮的時候額前還掉下來一縷青絲。

漪瀾耳語道：“小姐，您下手真是毫不留情啊……”

蘇惜歸四平八穩道：“哎呦，我前些日子不在府中，這怎么短短時日不見，三夫人便成了這副樣子了？”

殷雪檀眼角狠狠一抽，她為什么這副樣子，蘇惜歸難道不該是最清楚的？這話說的就好像昨天半夜跑到她房間里鬧鬼的人，不是她一樣。

蘇惜歸以手帕掩面道：“莫不是這些時日三夫人太勞累了，可是手底下的丫頭不機靈？聽說三夫人院子里值夜的丫頭晚上老是偷偷打瞌睡呢。”

聞言，連翹猛地打了個哆嗦，她就是昨晚守夜睡著的那個不機靈的丫頭。

她昨天晚上睡得正香，忽然間就遭了一場拳打腳踢，殷雪檀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打罵，說她值夜偷懶，放了賊人進來。

連翹害怕極了，她硬著頭皮問丟了什么東西，結果她們夫人又支支吾吾地什么都不肯說。到現在她都不知道昨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殷雪檀這個氣蹭的又上來了，但她現在不敢在蘇惜歸面前造次，只能忍氣吞聲道：“不勞三小姐費心。”

蘇惜恩也是奇了，她當然知道殷雪檀以前囂張跋扈的樣子，除了在蘇正修面前還收斂點，她在蘇府里簡直是橫著走的。不知道她姐姐對她做了什么，怎么忽然之間就被打點的妥妥帖帖，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既然三夫人如此說，那我做晚輩的就不操心了。”蘇惜歸視線來回掃了兩圈，“三夫人，怎么不見惜陰姐姐呢？頭些日子姐姐她受了家法，重傷未愈，蘇大人和我娘憐惜她身體不便，準許她暫時不必每日問安。不過這都一兩個月了，姐姐身體應該也好的差不多了吧？怎么還看不見姐姐，月余未見，我甚是想念姐姐呢。”

蘇惜歸話音未落，在眾人的視線當中，殷雪檀便已經開始全身顫抖了：“惜陰今日，身子不便……”

一直沒吭聲的卓厭柔道：“瑤兒你離開后不久惜陰就開始每日問安了，不曾間斷，今日許是當真身子不大舒服吧。”

“哎呦，三夫人如此說，那可是姐姐害了病？”蘇惜陰站起身，“那我們這些做妹妹的，可得去看看姐姐。漪瀾啊，翻翻小王爺上次送來的聘禮，看看有什么適合探望病人的，惜恩啊，你也同我一起去吧。”

漪瀾和蘇惜恩那當然只要蘇惜歸一聲令下，立馬執行。

殷雪檀一個腦袋十個大：“不不不！不勞三小姐費心！惜陰沒什么大礙，過兩日就來！”

蘇惜歸一個箭步過去，握住殷雪檀的雙手：“三夫人，大家都是一家人，惜陰姐姐和我一樣流著的都是蘇家的血脈，三夫人怎么總是如此見外呢？”

殷雪檀真是恨不得一耳光扇過去，大喊一句：“見外你祖宗！惜陰現在不能見人，不就是你這個小賤人從中作梗嗎？！你到底哪來這么多相親相愛一家人的戲份？！”

可惜現在的殷雪檀只能說：“惜陰只是來了葵水！過了這幾日便可以來給夫人請安了。”

“原是這樣啊。”蘇惜歸笑著含沙射影道，“我還以為姐姐突然間怎么就不能見人了呢。葵水的確是個很麻煩的東西，三夫人記得差丫頭給姐姐煮些紅糖水，少見風，千萬別涼著。”

殷雪檀拳頭攥的死緊，咬牙切齒道：“多謝三小姐關心。”

“見外了見外了。”蘇惜歸絲毫不見外的擺了擺手，“三夫人便早些回去照顧姐姐吧。”

殷雪檀巴不得早點離開這個晦氣的院子，之后屋里就只剩下蘇惜歸、卓厭柔和漪瀾。

卓厭柔無奈道：“瑤兒，三夫人怎么忽然成了這幅模樣，你是不是又去整治她了？”

蘇惜歸無辜極了：“哪能啊？我現在也正虛弱著，每日早早就睡了，哪有時間去招惹她？”

卓厭柔總覺得哪里不對，但她早就說不過這個女兒，無奈只能作罷：“你啊……”

蘇惜歸道：“漪瀾，陪我去府里走走吧。”

“是。”

今日天氣不錯，漪瀾給蘇惜歸取了個薄披風披上，便扶著蘇惜歸出了小院子。她們剛一出來，便迎面撞上了早朝回來的蘇正修和另外一個兩鬢花白身穿官服的老人，老人身后還跟著一個略顯冷清的老熟人。

兩人原本正在邊走邊談，此時沒影了大半個月的蘇惜歸突然蹦出來，蘇正修有些措手不及：“呃，這個是我的三女兒惜歸。惜歸啊，這位是丞相秦大人，這位是秦大人的小女兒落曲小姐。”

蘇惜歸當然是認識這兩位的，她忽然想起前世這個時候開始的一些事情。

蘇惜陰福了福身：“惜陰參見秦大人，落曲小姐。”

秦書如今六十多歲，可能是丞相這個位置太過操心，他面容嚴肅，臉上的皺紋溝壑縱橫，瞧上去就像年逾古稀一般，他點了點頭，算作回應。秦落曲這位老熟人對她則沒什么好臉色。

幾人沒有更多的交流，便分道揚鑣了。

如果她猜的沒錯的話，上一世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皇上的身體開始每況愈下，皇子之間開始了長達數年的爭斗。

前世蘇惜歸沒什么好選的，只能扶持太子百里長臨。而百里長臨最大的支持者，就是丞相秦書，他堅定地奉行嫡長子繼承制，認為血脈比能力更重要，就算是草包，從小就生活在各個大師的教育之下，也能成為個說得過去的統治者。

當年蘇正修為了巴結丞相，娶了他的庶出女兒秦靜婉，在朝廷上當然也就和秦書站到了一起。如今秦書來找蘇正修，估計就是開始準備計劃了。

前世蘇惜歸為了幫助百里長臨瀝盡心血，不過現在百里長臨和她沒有什么關系，她就不用操這個心了。

蘇惜歸忽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這種爭權奪位的事情這次就不要扯上她了。她之所以會選擇百里蘊玉，就是因為前世他沒有參與過任何的爭斗，反倒是王爺的身份幫助他不必被迫下場，強行站隊。

蘇正修和秦書進了書房，秦落曲一個女流之輩當然不好進去。不過她吹風還沒有半盞茶時間，旁邊便來個身穿錦服的男人，那是蘇惜歸的大哥蘇啟安：“落曲……”

秦落曲瞟了他一眼，淡淡道：“說了多少次，要叫我小姨。我輩分比你大，你不能直接叫我名字。”

“……落曲小姨。”蘇啟安耷拉著眉眼，“我都好久沒有見到你了。”

秦書眾多兒女之中，最是寵愛這個小女兒，他大多數場合都喜歡帶著自己這個才貌雙絕的女兒。秦落曲跟著秦書，從前倒也經常來蘇府，有時候秦靜婉回家省親，秦書就喜歡找這個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小姨玩。

小時候所有人都不覺得有什么，后來倆人長大了，秦落曲總是覺得蘇啟安似乎對她有些其他的意思，她就對他很是冷淡了。不過蘇啟安是個百折不撓的，就算是熱臉貼冷屁股，他也要把這屁股焐熱不可！

蘇惜歸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聊便走了。

蘇惜歸和漪瀾晃晃悠悠地到了殷雪檀的院子，有了昨天晚上的前車之鑒，今天院里所有的丫頭小廝都精神極了，倆人還沒走近就被攔住了：“三小姐，您……”

蘇惜歸瞟了小廝一眼：“我來看望自家姐姐，你這是什么意思？”

小廝是見過蘇惜歸本事的，如今蘇惜歸剛一開口，小廝腿就軟了：“三小姐，我們夫人吩咐過，今日誰都不見……要不您就回去吧？”

此時院子里傳出一陣惱怒的叫罵和東西碎裂的聲音，蘇惜歸徑直往里走：“這怎么行，你們院子里的下人都不靈光，若是姐姐出了什么事可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