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惜歸不顧阻攔，十分熱心的沖進了蘇惜陰的房間。

“三小姐，您不能進去！三小……”

就在蘇惜歸開門的一瞬間，整個院子突然安靜了下來。

漪瀾跟在蘇惜歸身后，她只見閨房之中一片混亂，除了架子床以外，所有的家具都被掀翻在地，到處都是碎瓷片和亂七八糟的物品，殷雪檀和蘇惜陰站在房間的最中央，殷雪檀的妝發比方才更加混亂了，蘇惜陰依舊穿著雪白的里衣，但最引人矚目的是——少女的頭上程光瓦亮。

漪瀾瞪大了眼睛，蘇惜陰腦袋上真的一根頭發都沒有了，再加上她粉黛未施，此時眼睛腫的像桃子，表情都猙獰極了。

愣住的蘇惜陰尖叫了一聲，猛地撿起地上的帷幔蒙在身上：“不要！不要看我！出去，都出去啊！”

然而此時已經晚了，不少追著蘇惜歸過來的下人已經看到了這一幕。

殷雪檀臉頰抽搐：“蘇惜歸，你不要欺人太甚！”

蘇惜歸輕描淡寫地關上門，隔絕了其他下人的視線，不過相信二小姐一夜禿頭這件事情，不到半天就能傳遍整個蘇府。

“這突然間的，姐姐是怎么了？難不成是被鬼剃頭了？”

殷雪檀卷著袖子沖了過來：“蘇惜歸，你明知故問！惜陰變成這個樣子，你滿意了？！”

昨天晚上蘇惜歸離開后，殷雪檀第一反應就是去看看蘇惜陰情況如何。蘇惜陰門口的丫頭告訴她沒人進去過，她確認過自己女兒確實沒事兒，她氣不過就回去教訓連翹了。她一宿沒睡，一直在盯著蘇惜陰的房間。

破曉時分，她原本以為暫且沒事兒了，正想著晚點和女兒說昨晚的事情，順便囑咐她近期小心不要出府，結果今日一早蘇惜陰房間就傳來一聲尖叫，殷雪檀進來就發現自己女兒的一頭秀發皆被齊根斬斷，頭發還留在枕頭上。

蘇惜陰卷著帷幔不住地顫抖：“不……不要過來，不要看我……不要……”

殷雪檀也哭了出來：“蘇惜歸你有沒有點良心？你知道頭發對女孩有多重要嗎？惜陰是你姐姐，她還沒出閣！你以后讓她如何嫁人啊？！”

蘇惜歸嗤笑一聲：“三夫人，您又在說什么呢？姐姐雇了十六個殺手暗殺我，按我朝律法，買兇殺人當斬。”

殷雪檀被噎住：“你……”

“三夫人，您是不是還不大明白。我現在人證物證俱全，就算我不用任何手段，我也能輕而易舉的把姐姐送入大牢，擇日問斬。現在姐姐還能活蹦亂跳，我已經很念血脈深情了。”

蘇惜歸越過殷雪檀，在一片破瓷片中蹲在蘇惜陰面前，摸出那支珠釵放在了少女手里：“不過是些身外之物，姐姐再等個三五年便又可以簪釵了。”

蘇惜陰抬起臉，她通紅的雙眼中滑下一行清淚，那雙眼中滿是化不開的陰霾和刻骨的仇恨，她握緊珠釵，之后猝然朝著蘇惜歸刺過去。

蘇惜歸一把搪住，她的聲音又輕又緩：“姐姐，你知道那十六個殺手如何了嗎？我沒死，但是他們非死即殘，你又覺得你能拿我怎么樣呢？”

蘇惜歸越發靠近蘇惜陰，近乎耳語：“姐姐，有些東西不是你的，就不要妄想。不僅身外之物是，人也是。”

蘇惜陰身子猛然一僵。

不僅身外之物是，人也是。

你并非姜夜凜的良配，我勸你不要肖想她。

蘇惜歸站起身，撣了撣裙角：“既然姐姐身體沒有大礙，那我便回去了。”

蘇惜歸剛走了兩步，忽然頓住：“哦對了，黑芝麻、首烏、附子之類的中藥都是生發的，姐姐可以嘗試一下。”

蘇惜歸和漪瀾回院子的路上又瞧見秦丞相帶著秦落曲離開，蘇啟安站在蘇正修身后滿臉都是落寞。

兩人慢悠悠的往回走，漪瀾再也壓制不住嘴角的弧度：“原來昨日小姐回來的這么晚，是把那惡人的頭發都剃掉了。小姐您看她今日那副模樣，弄得跟個鹵蛋似的，真是丑死了！看她以后還敢不敢出來招搖撞市！礙了我們小姐的眼！”

蘇惜歸抿唇一笑，并未說話。

那剃頭的當然不是她，這種事情當然更適合湊熱鬧不怕事兒大的阿讓了。但漪瀾不必知道這些，更不用知道她昨晚到底身在何方。

漪瀾又道：“小姐，她們母女如此害您，您就這樣饒過他們了嗎？如果小姐不方便的話，可以讓賢王殿下幫忙的！賢王殿下肯定會護著您的。”

蘇惜歸搖了搖頭：“小王爺那般芝蘭玉樹的人，何必讓他參與到這些后院的鬧劇里來，他本就是不喜爭斗的性格。這事兒便點到為止吧，以后莫要再提起了。”

“是。”

蘇惜歸心里想的是，蘇惜陰折騰得再多，也翻不出個浪花。她真正想追究的當然是在她背后放冷箭的那個人，他是誰？對她有什么仇怨？既然她這次死里逃生，那么下一次這人是否還會再來？那么下次又是什么時候？

蘇惜歸沒有和任何人提過這個第三方勢力，唯獨昨天晚上和姜夜凜簡單商討了兩句，姜夜凜道他也曾發現過不對勁，特意派人去搜尋過痕跡，但是沒有任何發現。那人心思縝密，又老謀深算，就像是潛伏在黑暗中的毒蛇，一擊斃命。

姜夜凜說會繼續追查下去，但眼下沒有任何線索，把那人揪出來的概率其實是很低的。

蘇惜歸只覺得自己頭上懸了一柄劍，那柄鋒利的劍搖搖欲墜，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掉下來，令她每時每刻都提心吊膽。

——

自從殷雪檀和蘇惜陰都被蘇惜歸打點了一遍過后，蘇府后院一時間太平極了，蘇惜歸難得的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她的身體漸漸好了起來，臉色也逐漸變得紅潤，她和百里蘊玉的婚期越來越近，眼下已經只剩不到一個月了，百里蘊玉的媒婆時常來拜訪，卓厭柔和蘇府也都在為她的婚禮不斷忙碌著。

這段日子入了秋，天氣逐漸涼了下來，作為新娘子的蘇惜歸倒是非常閑適。

此時蘇惜歸正坐在小院子里和卓厭柔下棋：“漪瀾啊，我外公還沒有消息嗎？”

這些天雙方已經開始邀請賓客了，蘇惜歸的親戚本就不多，早早就派人給卓蒼黎送去了邀請函，掐算著時間，這個時候卓蒼黎就算人還未動身，書信上多少也會回應一下，結果到現在她也沒等到任何消息。

“沒有，奴婢今日又去親自確認了一遍，的確沒有收到卓老先生的書信。”

蘇惜歸點頭，落下一子。

她剛一落子，便覺得不對，卓厭柔跟著落下一子：“瑤兒，你輸了。”

蘇惜歸苦笑著搖了搖頭：“棋差一招，滿盤皆輸，我還差得遠，還是娘厲害。”

卓厭柔道：“你啊，眼看著就要嫁人了，也不知道整日都在想些什么。你的嫁衣娘已經給你繡好了，就等著你大婚那日穿上了。”

蘇惜歸沒說什么，嫁給百里蘊玉是她自己選擇的事情。但是如今婚期越來越近，她卻提不起勁來，只覺得整日都悶悶的：“左右我也是無事，漪瀾幫我備馬，我親自去找外公。”

“小姐，您當真要去嗎？”

“無事，我也許久未回去過了，回去看看也是好的，畢竟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

卓厭柔頷首：“想去便去吧。嫁人了以后，很多事情就不能隨心所欲了。”

漪瀾手腳麻利，沒有多久便打點好了馬車。卓蒼黎的老家雖然離京城不遠，但路上也要四五天的時間，也算是長途跋涉，再加上上次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漪瀾把院子里的十六個小廝全都一并帶走了。

蘇惜歸看著一串人的時候有些哭笑不得：“漪瀾啊，這排場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哎呀，小姐您怎么能這么覺得？！奴婢還覺得不夠安全呢！萬一再有人想害您可怎么辦，這山賊流匪的也不安全，出門在外當然要多帶點人了！”漪瀾如數家珍，“殿下給您送來的小廝都是會功夫的，多少也能沖個人場，讓那些賊人望而卻步！”

蘇惜歸拗不過她，只能作罷。

上次見到卓蒼黎已經是兩個多月之前的事情了，雖然這位外公一直沒學會帶孩子，但蘇惜歸還是十分尊敬喜愛他的。

這次回去，他們走的還是五年多之前，蘇惜歸被帶回蘇府走的路。

十二歲的時候，蘇惜歸望著外面不斷倒退的山河湖海，她煢煢孑立，形影相吊，幾近被押送回去，只覺得越發絕望，整顆心都沉了下去。

而如今，這條路她終于品味到了一些山清水秀的意味。

她臨行前派人去將軍府問了一嘴，詢問姜夜凜是否要與她同行，可惜姜夜凜并不在府上，就連姜遙兮都被扔下了。

四五天時間一晃而過，馬車停在卓府老宅跟前，蘇惜歸興沖沖地跳下去敲門，卻許久都不曾有人回應。

蘇惜歸下意識的感覺不好，她推開門，走至正屋前，瞬間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