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惜歸的眼神陰冷極了，她拍了拍殷雪檀的臉頰：“暗殺我的事情你不知情，我便放過你。不過我也是最后一次提醒你，如果再招惹我，我會讓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人間煉獄。”

蘇惜歸甩開殷雪檀，殷雪檀披頭散發地后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蘇惜歸，你要是敢對我的女兒做什么！我也會跟你同歸于盡的！”

蘇惜歸奇了：“哎呦，不是你親口把蘇惜陰供出來的嗎？”

殷雪檀猛然怔住，之后用震驚的眼神看著她：“你……你根本就不能確定對你動手的人是誰！還有其他人想殺你！你騙我！你拿話誆我！”

“那倒也不是。”蘇惜歸蹲下身子，從懷里摸出了一根珠釵，“蘇惜陰花了一千兩白銀，在一個三流的殺手組織雇傭了十六個三腳貓的殺手追殺我。蘇正修的俸祿一年到頭都沒有一千兩，姐姐對我倒也真是舍得，不過我之前可能沒有告訴過她，區區一千兩還買不下我的命。”

跟在這群人后面放冷箭的那個，光是一個人就比他們值錢多了。

“這種不入流的小組織防備心都很強，一般會在明里暗里留下一些能夠證明雇主身份的東西，以防關鍵時刻雇主反咬一口，招來殺身之禍。”

“這根釵子大概就是蘇惜陰當時被摸走的東西，不過我記得這釵子你也帶過，是皇上賞賜給蘇正修，蘇正修又拿來給你的。我記得當時你還特意來我娘面前炫耀了好幾圈呢。”蘇惜陰眼底閃爍著光芒，“所以害我的人只能是你們娘倆，我只是不確定你們到底是同謀，還是某個人單方面決定的。”

殷雪檀當然認識這根釵子，前段日子太后壽宴，殷雪檀挖空了心思要把蘇惜陰打扮成一個名門貴女，這珠釵就是那個時候她送給自己女兒的。自打太子和賢王來過，蘇惜歸拿回后院的大權之后，蘇惜陰就一直非常沉默，她只當蘇惜陰身體未愈，被鬧得不開心而已。

想來那個時候，蘇惜陰就已經在暗搓搓的策劃暗殺蘇惜歸的事情了。約莫一個月之前，她便發現那根珠釵不在了，她特意問過，蘇惜陰只說是不小心弄丟了，她雖然心疼倒也沒多說什么。

“……你為什么會拿到這根釵子？”

蘇惜歸笑吟吟道：“不是說過了嗎？為了防止招來殺身之禍啊。”

“……”殷雪檀發不出聲音，她早年在風月場里尋生路，對于很多官場商場的黑暗都略知一二。她其實是知道的，不管是多小的組織，對于雇主信息的保密性都是極強的，最頂尖的殺手甚至寧愿自殺都不會泄露有關雇主的半個字眼，更別提如今這種直接把證明雇主身份的物品，甚至連雇傭金額都說的一清二楚的。

為了防止殺身之禍？

蘇惜歸到底有什么樣的力量，才能夠給一個殺手組織施加如此之大的壓力？

殷雪檀第一次覺得，蘇惜歸如今當真已經成了惡鬼，她到底有多少底牌，她根本就摸不清楚，蘇惜歸本人她更是看不透……

“那么我們今晚的談話就到這里，三夫人早些休息吧，祝您做個好夢。”

蘇惜歸悄然離開了殷雪檀的房間，她門口守著的丫頭已經睡了，除了殷雪檀，沒有任何人發現蘇惜歸出現又離開。之后蘇惜歸并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施展輕功，趁著夜色離開了蘇府。

她一路摸進將軍府，不過將軍府守衛的嚴密等級完全不是蘇府一個小妾的院子能比的了的，她剛一跳墻進去，就被影青給逮到了。

“何人竟敢夜闖將軍府？！”

蘇惜歸摘下大兜帽，露出自己的面容：“是我。”

“蘇小姐？”影青連忙收起出鞘的長劍，“您怎么這個時候過來？您這時候不該在……”賢王府嗎？

“我找姜夜凜，我時間有限，今夜我來過的事情請你務必保密。”

影青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她，可惜他身份不便，最終都化作一句“是”。

蘇惜歸先是去了姜夜凜的房間，那房間漆黑一片，床上被褥也整整齊齊，她便轉頭去了姜夜凜的書房。此時已經深夜，將軍府打扮都是昏黑的，書房亮著燈，越是離得近，蘇惜歸便越覺得自己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蘇惜歸也不敲門，她大咧咧地推門而入。

書房內燈火通明，姜夜凜正坐在桌案旁邊，白色的里衣外披著平日穿的黑色鑲金邊外套，他的身形挺拔又瘦削，燈影把他蒼白的側臉映襯地更加鋒利，但他低垂的眼睫卻意外的泄露出幾分溫柔。

蘇惜歸走過去，姜夜凜并沒有加班處理公文，他的桌面上放的都是各種各樣的工具，還有半副未完成的傘骨。

“我以為下次再見到你。”姜夜凜并未抬眼，仔細地打磨著手里的傘骨，他的聲音低沉中帶著些沙啞，顯得悅耳極了，“就該是你和百里蘊玉的婚禮了。”

蘇惜歸沉默了片刻，方才對著殷雪檀咄咄逼人的氣勢半分都沒了：“我娘說是百里蘊玉救了我，我醒過來之后便在賢王府里，漪瀾說我換了血，百里蘊玉說他手腕上的紗布只是跌倒所致，讓我不要多想。”

姜夜凜不咸不淡的“嗯”了一聲，平靜的臉色沒有半分波動。

“你不想對我說些什么嗎？”

姜夜凜終于放下手中的傘骨，抬眼看了眼蘇惜歸：“你想聽我說什么，我說給你聽。”

“說他們騙我。”

“他們沒騙你。”

“……”蘇惜歸看向姜夜凜的手腕，那里沒有任何的痕跡，十幾天的時間就算有傷口，現在也早就好了，“是，他們大部分人都沒有騙我，唯一說了謊的只有我娘。”

“換血結束之后，我還沒有清醒之前，百里蘊玉來到了府上尋我，要將我帶走。你當然不愿意，所以百里蘊玉也提前就準備好了一個讓你不能拒絕的理由，就是我娘。你不必給百里蘊玉面子，但是你不能不顧忌我娘。”

“百里蘊玉和漪瀾都沒有騙我，他們只是在引導我。”

其實蘇惜歸已經完全不記得她被姜夜凜救下來的事情了，是姜遙兮魯班鎖上的小部件告訴她，她曾經在將軍府中出現過——是姜遙兮悄悄的關心改變了所有的一切。

那塊小木頭幫她撥云見霧，讓她得知真正救下她，舍命為她換血的人到底是誰。

蘇惜歸在賢王府養傷的時候其實思考了許許多多，她并不相信前世狠心殺死她的姜夜凜會為她做這么多，所以她給自己找了許許多多的理由和借口來解釋那塊小木頭的出現。但無論如何，她都沒有辦法說服自己，所以她接受了事實。

她中毒昏睡的時候，姜夜凜是如何看她的？他也會感到痛心和心急如焚嗎？他失去了一半的鮮血，從生死線上爬回來，他覺得值得嗎？

蘇惜歸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心又熱了起來。

其實這件事里誰都沒錯，漪瀾擔心她，所以把她的情況只會了百里蘊玉；百里蘊玉擔心她，所以親自上門來把她接走，回去好生照顧；卓厭柔也擔心她，擔心她尚未出閣便名聲有損，以后再也嫁不出去。

若是謊言成立，他們皆大歡喜，被辜負的只有姜夜凜。

姜夜凜揉了揉太陽穴：“蘇惜歸，你大半夜強闖將軍府，到底想干什么？”

蘇惜歸認真的說道：“我想說，我愿意再相信你一次。”

“相信你永遠不會傷害我，相信你永遠會站在我這一面，相信你還是疼我的小師叔。”

……相信在一切尚未發生之前，我能夠改變未來所有的悲劇。

姜夜凜手一抖，手里未打磨完的一條傘骨便掉在了桌上。

他最開始決定要給她換血的時候便從未想過得到什么樣的回報，甚至第七日百里蘊玉上門要人的時候，他都接受了被那個病秧子搶走“功勞”的結果。那之后他氣血虧空，命懸一線，足足昏迷了七日才被救回來，那時他好像也很平靜——這都是他自己的決定，沒什么好怨的。

為了打發養身體的無聊時光，他甚至還爬起來，親自選了木材，想要再做一柄油紙傘——當初他送給蘇惜歸的那柄已經在她十二歲的時候被踩壞了。

直到今日下午，有個小乞丐要死要活的送來了一塊小木頭。

他不知道姜遙兮什么時候把這東西放在蘇惜歸身上的，但那一瞬間，姜夜凜忽然覺得心如刀絞，原來他不是半點不在乎的。

他在乎極了，他在乎有人截住蘇惜歸寫給他的信，讓他們逐漸誤會疏遠；他在乎蘇惜歸會嫁給別人，拋下他和姜遙兮；他在乎蘇惜歸不記得他為她做過的事情，讓他成了別人感情里的小丑……

他從來就不曾想過要放開她，以前是，現在仍是。

姜夜凜站起身，越過書桌，大手一攬把蘇惜歸緊緊摟在懷里：“瑤兒，我的瑤兒……”

蘇惜歸心跳如鼓，緩緩地反手摟住了面前的男人：“嗯，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