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雀兒道:“你要跟全縣征糧,必要得罪許多人。當下民心思變、暗潮涌動,你得罪全縣的人還想要好下場嗎?”
柳三想想,問:“那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去押送犯人?”
呂雀兒搖搖頭:“押送犯人也必定得罪許多人,也是取死之道。”
柳三不耐煩:“你的意思是我橫豎是個死了?”
呂雀兒道:“你這人脾氣太急了些。我倒有個好法子,不僅保你安全,還能博個大富貴。”
柳三忙問呂雀兒是什么法子。呂雀兒卻賣關子:“這法子倒簡單,不過告訴你之前我還有兩點需要確認:一是你有沒有這膽子,二是告訴你后我有什么好處。”
柳三道:“我破落戶一個,殺皇帝都不在話下,膽子自然是有些的。你想要什么好處盡管提,老子大不了不答應就是。”
呂雀兒說道:“你押送的犯人都是些重犯,為求一線生機什么都干得出來。你不如籠絡他們收為所用,領著他們殺縣令、奪豐縣,響應南邊的叛軍,成就一番大事。”
柳三聽后思忖片刻:“你這婆娘,是想借我之手殺縣令吧?”
呂雀兒道:“這豐縣有反意的十有八九,只是顧慮頗多,也無人手。你若首先起事,必然響應者云集,這些全是實話。”隨即,呂雀兒狠狠道:“我只求成事之后,讓我手刃仇人。”
柳三猶豫不決:“我在這縣里有不少相好,等我跟他們商量妥當了再行事不遲。”
呂雀兒卻道:“你這人真是糊涂,人多必言泄、事久必生變,不過就是柴火上扔個火星的事,越快越好。”
柳三笑道:“你這婆娘若是個男子,倒頗有些英雄氣概。也罷,老子就試一遭,事情不成老子也痛快一回。”
呂雀兒卻很堅定:“此事必成。只是事成后記得,我要手刃那狗官。”
走在回城的路上,冷風一吹冷靜不少,柳三覺得可笑:被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姑娘忽悠了一頓,竟然有那么一瞬間真的想當反賊了。
走在路上,茫茫雪地之中偶爾能見到血跡和丟棄的武器。看來,朝廷的軍隊也并非戰無不勝。聽那些老夫子說得民心者得天下,朝廷這些年法度嚴苛、大興牢獄,良民一不小心就淪為犯人;苛捐雜稅又極重,敗家破產的極多;朝廷又極盡奢靡,民脂民膏全用在了王公貴族享樂上。民心盡失,江山的根基已然不穩。如今朝廷用兵不利,接連打了幾場大敗仗,更是讓不少豪杰看到反叛成功的可能性。此時舉事,或許真是個好時機。
想著想著,柳三心里的火又升騰起來。
猶豫糾結之中,柳三已不知不覺到了城邊。這時天已微亮,抬頭一看,城墻上多出了幾十顆人頭,其中還有自己相識相熟的幾個酒肉朋友。
柳三忙問城門口神色萎靡的守衛:“怎么多了這么些腦袋?”
守衛認識柳三,忙答:“昨夜本來滿城搜捕那女叛賊,后來不知怎么著就開始搜捕叛賊同黨,不少人也沒過審、更沒下獄,直接就給砍了。縣令認為,這反賊絕不止一個。”
柳三假意問:“那女賊抓住沒有?”
守衛低聲道:“哪里能抓住?據說那女賊人跟當年的信陽君頗有瓜葛,本領高超、手下也頗多,抓了一晚人影都沒見到。”說著又小心補充:“我聽人說,那女賊在縣里還有不少同黨,早已謀劃著謀反。”
柳三聞言心里好笑,三人成虎,這流言傳起來是真離譜。
守衛接著笑道:“虧您昨晚沒碰到那女賊,否則可就壞了。”
柳三笑問:“一介女流而已,我柳三還能怕她?”
守衛道:“這可不是尋常女子。昨晚那女賊單槍匹馬沖進縣衙,捅了縣令后打倒十幾個衙役、護院,又放火點燃屋子,趁亂飛上屋頂跑了。”
柳三不語只是笑。
再等片刻城門開了,告別守衛進了城便直奔縣衙。縣令重傷不能辦公,便找到縣尉。
縣尉也一夜沒睡臉色蒼白,見了柳三后第一句話便道:“賢弟,縣令重傷,你那征糧的差事一時半會辦不成了。你給我那些銀子昨晚也被叛匪洗劫一空。哎,這叛匪真是厲害。”
柳三雖心里不悅但也沒法表明。心想這呂雀兒真是個寶,現在全縣人都把鍋往她頭上甩。按當下的局勢,怕是老母豬沒生育也得怪在受了呂雀兒的驚嚇上。
縣尉對押送犯人這件事頗為上心,他叮囑柳三:“這些犯人都是朝廷的重犯,也是本縣最大的不安定份子,務必要全部交到前線軍中,切記切記!”縣尉沒說明的是,這批犯人也是縣令等人的私仇,當下關節一定要除掉,免得成為禍亂。
柳三拿了文書,蓋上公章,便叫了幾個共同押解犯人的兵甲到孫氏的酒肆里去喝酒。
這場酒喝酒是假,受賄是真:這批押解犯人幾乎必死無疑,唯一活下來的機會便是在中途逃脫。但逃脫顯然不容易,所以這些犯人的家屬便會賄賂押解官,讓押解官在路上把交了錢的犯人放掉。押解官到時候隨便找個尸體,或者只是報個中途亡故便能交差。
因此,酒喝了沒幾口,各種請托的便輪番把柳三叫到偏僻處商討價格,有錢的交錢,沒錢的也甘愿舍身為奴,只為了換家人的一線生機。
酒過三巡正在興頭上,柳三就看到孫氏在跟自己使眼色。找個借口到了后院,孫氏忙道:“我的爺,你還有心思喝酒,出大事了!”
柳三見狀忙問出了什么事。
孫氏答道:“有人告你私通叛匪,告發信已經交到了縣令手里。”
柳三道:“理他作甚,每年告我的還少嗎?”
孫氏道:“這回不一樣,現在這形勢又是這樣的大罪,加上咱們確實跟呂家有些瓜葛,中間還牽扯幾斤金子,哪條不夠咱們喝一壺?你早些拿個主意吧!”
柳三一聽,借著酒勁道:“既然如此,便怪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