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煉將今夜之事悉數稟報給祁景，祁景聽完沈煉的回報，眉頭微皺。

議禮這套在這個封建時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嚴嵩切入的點也確實能為自己正皇權，只是把英宗朱祁鎮移除朱家族譜，從宗廟里剔除，這話聽起來就有點天方夜談了。

朱允炆做了四年皇帝，哪怕朱棣靖難之役起家，也沒否認朱允炆的正統，朱祁鎮可是做了十幾年的皇帝，嚴嵩有辦法否認這段歷史？

那些史官一個個又硬又臭，祁景自己身邊一個起居郎連自己床笫之事都記得一字不落，已經快把自己記成一個沉溺女色的昏君了。

說起來祁景也曾暗示馮保，讓起居郎在這種事情上用簡單的一句話概括，但是起居郎擺出一副寧慷慨赴義也不改一字的態度，上綱上線。

“嚴嵩沒說他打算怎么做？”

“回皇上，臣問他了，他不肯跟臣講，只是跟臣說，一定要照顧好孫太后。”

孫太后……祁景皺著眉深思了一會，復而靈光一閃，明白了嚴嵩要做的事情，嘴角揚起一個弧度：

“好個嚴嵩，膽子真大！”

沈煉聽后，輕聲出聲：“皇上，嚴嵩是不是居心不良，要不要立刻處死。”

“不，朕明白他要干什么了，他做的事情是忠于朕……先留著他。”

祁景已經想到嚴嵩要把英宗移除宗廟的辦法了，不得不驚嘆嚴嵩的膽大，但即便是有這種辦法，恐怕實施起來也是十分困難。

“他說他有幾成把握了嗎？”

“回皇上，他沒說。”

祁景點點頭，這嚴嵩真是給了自己一個驚喜，無論是切入點，還是要用的手段，既老練又狠辣。

“保護好他，別讓在事情沒做完前死了。”

沈煉領命離去，沈煉走后，祁景依然沉思，議禮這件事，弄不好反而會敗壞自己的名聲，

所以嚴嵩分三步走，其實已經是小心謹慎了，這件事若是做不成，反倒會給百官留下攻擊的把柄，所以嚴嵩才會跟沈煉說，事情不成，自己死。

這意思便是不會給朝臣留下攻擊祁景的把柄，也是借沈煉向祁景傳遞信息。

“還真是好用的白手套，怪不得嘉靖能用嚴嵩做了20年的首輔。”

把今日的奏疏閱覽完，除了戶部的那份奏疏沒處理，其余的祁景即便都處理完了，治大國如烹飪小鮮，這道理祁景還沒悟透，但是看奏疏已經能看出一些貓膩了。

就拿江西的奏疏來說，嚴嵩老家江西分宜的上的奏疏和過去的奏疏做對比，就能看出其中貓膩。

洪武二十四年，清查分宜縣城戶數為13230戶，人口數為72287人；

到了永樂十年分宜縣戶數為14067戶，人口數為75165人；

眼下景泰七年的數據分宜縣戶數已經到了11032戶，人口下降到68283人。

在大明朝這些人口的數據一般是不會向上欺滿的，因為人口數據涉及到稅收。

單看分宜縣其中一年的數據，是看不出來貓膩的，但是拉長整份數據的時間對比，便能看出來，從洪武二十四年到景泰7年，這幾十年的時間里，分宜縣的戶數不增反降。

戶數減少了一成有余，人口下降了六七千戶。

分宜縣地處江西，這些年沒有發過什么大災，打仗也涉及不到此處，而一個地方土地是一定的，人口不增加反而減少，就已經反常。

農民沒有遇到大災，是極少會主動賣田的，只要農民有田，能吃上飯，便會生子，按理說，人口只有上升和停滯兩種狀態。

這數據反常中背后的貓膩，祁景猜得到一兩分，大戶兼并土地，隱瞞人口。

祁景輕輕搖頭揮散腦海中的思慮，現在已經有了張居正，這種事情到時候讓張居正來處理便好。

“政務已經處理好了，朕今夜還是去陪兩位愛妃。”

祁景起身舒展身體。

馮保聽到這話卻面露難色。

“皇上，今夜婉妃和瑩妃心情不好，恐怕侍奉不了皇上了。”

祁景微微一怔：“心情不好？”

“回皇上的話，婉妃和瑩妃入宮便受到皇上獨寵，又破格提拔至妃位，宮中很多資歷老的主子便有了意見，這些日來，一直針對婉妃和瑩妃……”

馮保看了看祁景的臉色，然后繼續說：“近日后宮又有傳言，說李妃要被冊封為后……”

說到這里，祁景已經明白馮保所說。

“朕今夜不需要侍寢，既然她二人心情不好，朕去探望一下”

馮保卻出言攔住了祁景：“皇上，奴才說句冒犯的話，今夜您不去兩位妃子那邊，對婉妃和瑩妃反而更好。”

祁景對女人的印象，向來是女人不開心，哄一哄便好了，聽馮保這句話，一陣沉默。

“她們二人跟你講的？”

“回皇上的話，婉妃和瑩妃確有跟奴才說過，她們也是擔心皇上您的后宮不和，

但奴才說這句話是因為皇上寵愛兩位妃子，后宮的其他主子已經對婉妃和瑩妃十分不滿，若是皇上繼續厚愛兩位妃子，恐怕反而對兩位妃子不好。”

祁景有些被馮保說暈了，他上輩子沒有過后宮，女人之間的勾心斗角他沒處理過。

這也不怪他，讓一群女人和諧共處的在一起愛自己這件事，他上輩子很難經歷。

這跟權力場還不一樣，你不能用邏輯，人性，利益來判斷女人的行為模式。

祁景坐回龍椅，思考片刻，開口問馮保：

“她們二人已經是妃位，宮里沒有皇后，皇貴妃和貴妃，太后還在養病，后宮中還有人能為難她們？不知尊卑嗎？”

馮保：“皇上，后宮中跟朝野有所不同…”

馮保話未說完，祁景想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她們二人的處境，跟朕之前與百官的關系類似？”

馮保微怔：“皇上這么說，卻有幾分相似…”

“后宮中都有哪些人針對婉妃和瑩妃？”

祁景的皇權被架空，自是沒有人給自己撐腰的，但是后宮既然是紫禁城內，那祁景認為自己還是可以一句話定乾坤。

誰惹我的人心情不好，你也別想過好日子，今天朕就給你們漲個教訓，順便刷個皇威。

馮保仿佛知道祁景要做什么，低頭跪下：

“奴才請皇上莫要在后宮中大下罪罰。”

馮保沒有確實的理由，是不會攔祁景的旨意，今日再三阻攔，確實是為了祁景顧慮，后宮有后宮的運作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