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如計劃去了禮部，張居正也被選進戶部，沈鯉進了吏部，申時行去了刑部，這樣朝廷六部只有兵部和工部沒有祁景的人。

兵部目前有于謙暫時不必管，而把和珅放入工部這個事情還要酌情考慮，至少看和珅把自己交給他的活做的怎么樣。

又過數日，嚴嵩正準備休息，卻見房中突然出現一個人影。

嚴嵩看了一眼來人，反而把屋內唯一的燈火吹滅了。

“入禮部已有幾日，你有何謀劃？”

來人正是沈煉。

“老夫……臣已有計劃，暫時還不需要沈大人協助。”

“你最好證明你有用，否則連今日你也活不過。”

嚴嵩摸了摸懷中，對沈煉的話并沒有畏懼。

“再有三日，我便上奏疏，請議皇上生母為太皇太后，與宣宗合葬。”

黑暗中的沈煉微微皺起眉頭：“又是大禮儀那套?”

這件事嚴嵩本不必與沈煉說，但是眼下自己若是想要證明自己還有用，那就要講出來點東西。

眼下形勢顛倒，沈煉要弄死自己十分簡單，而且嚴嵩覺得皇上并不會太可惜。

他要活下去，必須證明自己的價值。

“皇上的皇權被分散，根本原因還在于皇上是太皇太后和百官在京城保衛戰中推舉的，而非禮法順位繼承。“

嚴嵩繼續開口，沈煉沒有打斷，靜靜的聽著。

“我大明朝也好，之前的宋，唐，漢，也好，非順位繼承，便于禮法有虧，說嚴重一些，得位不正，便失人心，失人心則難馭百官。”

沈煉側頭：“未必，漢武帝，我朝太宗文皇帝，雖于禮法有虧，亦立下千古功績。”

嚴嵩搖搖頭：“武帝，太宗文皇帝與皇上不同，他們二人都是兵權在手，眾望所歸，而皇上是于危難之時，登臨大位，皇上若有兵權，此事便簡單了。”

沈煉沒有接話，復而又開口質疑：

“大禮儀那套東西也不適合皇上，嘉靖帝做大禮儀，是因為生父本是興王，而非皇，如今皇上生父便是宣宗，你上奏疏給皇上生母抬位份，且不說能不能成，又有何意？”

“給皇上生母太位份，與宣宗同葬只是第一步。”

嚴嵩說道一半，又止住半響，才開口：“事情不成，我死，不影響皇上威嚴，事情若成，朝中也難有我一席之地，即便皇上能容我，你能不殺我？百官也能不殺我？”

沈煉也沉默了，嘉靖朝大禮儀雖然成功了，皇上也用這種方式收攏了權力，但是首先支持大禮儀的三人，張璁，桂萼，郭勛，最后都被弄得凄慘，要么告老，要么病死，郭勛還是一個世襲的侯爺，結果最后也入獄。

且不說沈煉自己要不要親手報仇，動禮法來博取上位這種行為，本身就是壞了朝堂規矩，即便能一時上位，也會被百官所憎惡，視為奸佞，必然沒有好下場。

“我不會讓你死在別人手里的，在你的事情沒有辦完前，我也不會把私仇與你結算，我沈某人雖然嫉惡如仇，但分得清國事與己事。”

嚴嵩好像聽見又好像沒聽見這句話，一動不動的坐在床上，又半響，摸出懷中的燒餅。

“少拿這套來博同情，我與你這等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人不同，我說的話，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嚴嵩把燒餅放到嘴邊，咬了一口，又放了回去。

“你把皇上生母的位份抬上去，后宮可還有個正牌的太皇太后，又有什么用？”

沈煉看嚴嵩不答，便自己開口繼續問剛才的話題。

嚴嵩開口：“議皇上生母的位份，只是第一步。

這份奏疏遞上去，不看朝中有多少人反對，只看朝中有多少人支持，反對的不一定不是心向皇上，但是支持的人一定是向著皇上的。”

沈煉皺眉，本想繼續問，但嚴嵩又主動說起來

“把這些人找出來，便是第一步中第一件事，而第二件事，是在抬完皇上生母位份后，把文皇帝的太宗改為成祖。”

沈煉沒有接嚴嵩的話：“且不論朝中除了我們，是否還能有支持的人，這些人找出又有何用？恐怕大多不是真心向著皇上，而是趨炎附勢，想要媚上之人。”

這話里就有著對嚴嵩的諷刺了。

“本朝與嘉靖朝不一樣，就算這些人其中有博媚上之人，也未嘗不可用，皇上圣明燭照，自能辨中間，不用我的操心。”

嚴嵩回完沈煉，接著繼續說：

“立太宗文皇帝為祖，是因為太宗皇帝本身是以藩王即位的，皇上也是以藩王即位的，太宗皇帝后，仁宗，宣宗，都是太宗皇帝一脈，這一步既是致敬太宗皇帝，又是要告訴朝臣，后邊的皇權也要在當今皇上這一脈傳。”

“可是皇上現在還沒有太子，現在的太子還是太上皇的……”

沈煉剛開口，又被嚴嵩打斷：“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后沒有，皇上有了自己的子嗣，現在的太子便是廢人。”

沈煉似有似無的點了點頭：“但這恐怕也不能抹去皇上的皇位繼承于英宗。”

嚴嵩點點頭：“這只是第二步，第三步才是最重要的。”

“第三步是什么？”

嚴嵩抬頭對視上沈煉：“把英宗，從宗廟里除名。”

沈煉聽到這里終于有一絲驚訝了，除名和把牌位移出宗廟是兩回事。

“這不可能，英宗是正位繼承，建文皇帝惠宗都在宗廟里，你怎么能把英宗從宗廟里剔除？”

嚴嵩笑了一下：“我在禮部尚書的位置呆了數十年，這就是我能做到，而別人做不到的，至于怎么做，我不能告訴你了。”

沈煉還是不信：“不可能找到符合的禮法，如果有這樣的禮法，那么文皇帝……”

沈煉突然住嘴，他本想說，如果有這樣的禮法，那么永樂大帝一定會想辦法把建文帝也抹去，

但覺得這樣議論永樂大帝似乎過于違背禮法，而今夜他已經說了很多違禮的話。

“雖然不能告訴你，但是有一件事確實需要你‘幫忙’——眼下不能讓孫太皇太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