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晨陽初升，霧氣尚未散盡。

陳局長親自駕車，將緊急調配的設備送到了肖長水手里。

“聽說，今天又出事了？”他一邊下車，一邊低聲問道。

他的臉色隨著回答變幻不定，先是紅，再轉白，最后漲成了紫色。

“嗯，早上保潔員在教學樓后面的湖邊發現的。”肖長水聲音低沉，“尸體不是失蹤的張雯婷，是另一具，身份還不明確。”

“死亡時間呢？”陳局長聲音陡然拔高，眉頭緊鎖，猛地掏出煙盒，“媽的，這下嚴重了……老子怕是要‘光榮退休’了。”

“死亡時間暫不明確，尸塊破碎嚴重，法醫團隊已經全員出動。”肖長水眼底布滿血絲，看得出已經徹夜未眠。

“你這兩天都沒合眼？”陳局長側頭看他一眼。

“嗯。”

“老韓他們呢？”

“去了湖對岸排查監控和可疑痕跡。”

“走，過去看看。”

陳局長說完，邁開大步朝湖邊走去。

不多時，省公安廳的指導組也趕到了寧海公安大學。現場的情況已然引發高度重視。

肖長水等人已在湖邊與韓隊長會合。

“現在什么情況？”陳局長一蹲下身，看著打撈上來的尸塊，語氣沉重。

“法醫初步判斷，尸體被肢解后拋入湖中，水流帶動部分散落到了岸邊，辨識難度很大。”韓隊長簡要匯報。

“林教授一會兒就到。”陳局長沉聲道，“我來的時候已經和校長打過招呼，讓他們全力配合我們。”

“學校方面答應騰出后排的實驗樓，供我們進行法醫勘驗。”他站起身，看著遠方逐漸聚集的人員，“我已經讓林教授帶齊所有設備趕過來。他那邊只留了兩個人，其他全部調動。”

“另外，我從各區抽調了人手——刑警、特警、武警、法醫、民警共一百三十七人，今天中午前都能到位。”

“我們，必須快。”陳局長語氣堅定。

韓隊長還戴著手套，在尸體四周仔細翻找著什么。碎片、血污、殘缺的纖維組織，被他一一撿起、歸類。

肖長水也沉默地戴上手套，蹲下來，開始拾撿散落在湖邊泥地上的尸塊和組織殘片。

“陳局，我想調用一下蛙人部隊，你看——”韓隊長猶豫著開口。

“我現在就聯系老張，讓他走應急程序給你批個手令，你直接調人。”陳局長掏出手機，臉色陰沉。

“這邊的事兒你可以先斬后奏，他們會全力配合你。”他說完，撥出電話，邊說邊看向湖面，眼神逐漸深沉。

就在這時，肖長水忽然蹙眉：“……你看，這里怎么這么多貓的腳印？”

他環顧四周，泥地上密密麻麻，全是交錯的貓爪印。

“學校里流浪貓很多？”他疑惑道。

話音剛落，校長已經帶著教務主任氣喘吁吁地趕到了現場。

聽到問題，校長趕緊解釋：“這邊平時不太有人來。我們學校只有兩只絕育過的漁貓，都是留在主樓附近的。湖這邊水深，它們一般不會來。而且那邊食堂旁邊有人定點投喂。”

“誰喂？”陳局長問。

“主要是學生和幾個教職工自發組織的。”

陳局長擺了擺手：“……沒用的線索。”

空氣陷入短暫沉默。湖面吹來冷風，仿佛多了幾分腥味。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的女法醫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她剛畢業，眼神里還有未經世事的怯懦與好奇。

“肖隊、陳局、韓隊……”她聲音微顫，“尸塊上，有很多撕裂痕，是貓爪的。但……”

她說著，神色逐漸僵住，話咽回了喉嚨。

“說！”陳局長怒喝。

“陳、陳局……那些牙印，不像貓的，是……是人的。”

“人的？”陳局長聲音一下拔高，“你逗我玩呢？現場這么多貓腳印你跟我說是人咬的？”

“不，不是普通人的。”小法醫聲音發抖，“因為尸體腐爛嚴重，在肌肉組織和關節處，我們檢測到一種異常的撕咬模式……從角度、咬合力、殘留物來看，更像是……尸體的牙印……”

“……你說什么？”韓隊長也皺起了眉。

“是類似于……尸體咬人的咬痕。像是死去的人，在咬另一個死者。”

“荒唐！”陳局長臉色鐵青，幾乎暴怒，“這都什么狗屁分析？！”

他猛地轉頭吼道：“再做！把AI齒痕分析調出來，微距三維建模掃描！還有NGS、E-nose、昆蟲學分子鐘都用上，什么最先進用什么！”

“國內不行就聯系國外，我就不信了——一個咬痕、一個死亡時間都查不出來？！”

他猛地一揮手：“還有，你別做了。換人。”

那名年輕的女法醫眼眶一紅，眼淚奪眶而出，強忍著抽泣，轉身跑開了。

現場一陣壓抑的沉默。

韓隊長和肖長水相互看了一眼，終于決定把昨天的全部情況都攤開。

“我們……昨晚在鋼鐵廠那邊，確實遇到了一些不太對勁的事……”韓隊長開口，將之前故意隱去的部分也說了出來。

隨著他們的講述，陳局長臉色越來越難看，直至最后猛地踉蹌一下，差點栽倒在地。

肖長水急忙扶住他。

陳局長站穩了，臉色蒼白如紙，深吸了一口氣：“……都停一下。”

他恢復了平日的冷靜與權威：“留兩個人在現場，其他人換班吃飯。吃完后，老趙、老林留下守著，剩下的……小王分配一下任務。再剩下的人，全都帶上裝備——跟我們去鋼鐵廠。”

他咬著牙，緩緩道：“我就不信了，天天講唯物主義，難道真有人信這鬼玩意兒？”

午飯過后，十二名核心人員，配備完畢，驅車再次駛向那片被遺棄多年的——神秘鋼鐵廠。

鋼鐵廠門前，一行人將車停穩。

空氣中漂浮著一股濃重的金屬腥味，仿佛有看不見的東西在慢慢腐爛、流血，卻找不到尸體的蹤影。

而后又開始

無聲地腐敗，又像是成噸鐵銹被血液熔進了空氣里，鉆進每個人的鼻腔，喉嚨發澀，胃里泛酸。

舊廠的鐵門半開半垮，門上“寧海第五鋼廠”的字樣早已被風化，斑駁銹跡像一道道枯血留下的傷痕。

眾人下車，開始分發裝備。

“好家伙，連氘氣管手電都帶上了？”一個年輕的民警低聲感慨，“還有動能發電的那種老式手電……我們是要下礦還是進異次元啊？”

話音剛落，陳局長緩緩抬頭，目光如刀，掃了他一眼。

年輕民警立刻意識到自己失言，噤若寒蟬地退到人群后排，不再多言。

裝備很快分發完畢，每人都配備了輕型護目鏡、防輻射外套，以及多臺專用的氫燃料對講機——這是特案組才會使用的高功率設備，在普通電磁干擾環境中也能保持通訊清晰。

“走。”肖長水一句令下，眾人迅速靠攏，朝主樓入口前進。

鋼鐵廠的樓體老舊，墻皮剝落，窗框斷裂，鐵銹如血痕般蜿蜒流淌。站在樓梯口時，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前方的黑暗，如同一口深不見底的井，吞噬著每一束光線。

肖長水沉聲道：“我先掃描。”

他從包中取出地質穿透掃描儀，調好參數，開始操作。眾人圍攏在他身邊，盯著那塊泛著藍光的顯示屏。

幾秒后，屏幕跳出數據：

>深度：0m

時窗：0

介電常數：0

金屬反饋：0

反射波異常：無

“怎么會這樣……”他皺起眉頭，操作儀器重新校準，換角度，再次掃描。

第二次，依舊是——全為“0”。

第三次。

第四次。

沒有任何變化，像是掃描器面對的不是實體地面，而是一片虛無的空氣。

“設備沒壞吧？”韓隊長試探著問。

肖長水沒有回答，只是慢慢直起身，目光陰沉如水。

“不可能是設備問題。”他緩緩道，“這個儀器他們用了八年，從未出過錯。除非——”

“除非什么？”陳局長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

“除非我們腳下這片區域……在物理層面上根本就不屬于現實中的地質結構。”他頓了頓，“就像我們正站在一個……被‘剝離’的空間層面上。”

空氣中一陣死寂。

陳局長咬了咬牙：“繼續進去。前后左右交叉監測。如果真有空間異常，得想辦法‘量化’它。”

眾人點頭，打開手電筒，深吸一口氣，朝著那條通往樓內的旋轉樓梯邁出腳步。

一道道手電光柱斜斜地掃過樓梯間的灰墻，那些剝落的水泥面和深色銹斑，就像扭曲的人臉隱約浮現又隱入墻體。

樓道內溫度驟降，明明是夏初，眾人卻不自覺地裹緊了衣服。

而就在他們踏入樓內的那一刻，所有對講機突然同時一聲輕響，“嗞——”

短促而微弱的雜音再次響起，像什么東西藏在黑暗中，發出無聲的警告：

“誰都別想活著離開。”

等一下——

陳局長忽然停下腳步，轉頭對仍在擺弄掃描儀的肖長水說道：“你們剛才說昨天在墻上看到了一些字體？我怎么什么也沒看到？難道又消失了？”

“我也掃了一眼，”韓隊長接口道，“確實沒了，墻面很干凈。”

陳局長皺起眉：“小占，我們先往下走一段。你等下用磁場穿透儀再檢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干擾。記得這次橫向掃描。”

“明白。”小占點點頭，立即開始邊走邊調試儀器。

一行人繼續前進。約莫三公里后，原先的鐵制樓梯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粗糙的石塊臺階。空氣變得更加沉悶，腳步聲在逼仄的空間里回蕩。

小占調試完畢，從石階起點開始進行掃描，然后緩慢地對著兩側墻壁移動設備。綠燈終于亮起，顯示設備運行正常，但依舊沒有任何異常反應。大家對視了一眼，又默契地繼續下行。

韓隊長打開手電，邊走邊在墻上噴涂記號，防止迷失。

時間在沉默中悄然流逝。他們已下行十幾公里，依舊沒有盡頭。眾人停下腳步，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間無人開口。

陳局長打破沉寂：“先休息一下，吃點東西。”

眾人默默坐下，掏出壓縮餅干填進嘴里。雖然干硬難咽，但好歹能補充體力。

小占吃得最快，擦了擦嘴又背起設備，繼續沿著臺階向下搜索。忽然，穿透儀的紅燈猛地亮起——

“吱呀呀——”

一陣刺耳的噪音在空曠的地下空間中炸響，所有人猛地一震，紛紛圍攏過來。

小占迅速查看數值，臉色一變：“在下一公里位置，有個平臺，而且有強烈磁場干擾，應該是它影響了我們的設備。”

陳局長目光一凝，隨即果斷一揮手：“走，繼續前進。”

眾人迅速收拾裝備，背上背包，順著臺階快步向前方那個神秘的平臺靠近。

隨著穿透儀的信號不斷增強，那陣刺耳的雜音也愈發尖銳刺耳，仿佛有人拿著鋸子在鋼板上來回刮擦。小占臉色一變，趕緊關掉穿透儀，回頭對陳局長喊道：

“局長，到了！干擾源就在這扇門的背后。注意防輻射服的完整性，不要讓衣服刮破了。這里的磁場……太不正常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背包里翻出輻射分析儀，正要啟動，卻因手忙腳亂而差點將設備摔在地上。

“讓我來吧。”肖長水走上前，從他手中接過儀器，迅速展開調試。

但接下來的情況并不如人所愿。

磁場分析儀靜靜躺著，中央的水晶盤紋絲不動——一如它在徹底失靈時的表現。

眾人神情緊張，空氣仿佛也凝固了。

“不會吧……難道里面的金屬元素，是我們人類從未接觸過的種類？”韓隊長皺眉低語，語氣中透著一絲不安。

陳局長沒有回答，他只是緊盯著眼前這扇門，眉頭越皺越緊。

這扇門高聳入云，幾乎直插穹頂，目測有數百米高。整面門由某種銀白色金屬制成，光滑無瑕，表面反射著他們身后的燈光，把墻壁照得猶如白晝。這種幾乎完美的反射率說明門的材質折光性能極高。

陳局長伸手碰了碰門的邊緣，指尖傳來一陣詭異的波動，門的表面居然泛起了細微的漣漪，就像一灘凝固的液體金屬。

“這不是常規金屬……像是某種高度穩定的液態材料。”肖長水喃喃道，眼中滿是震驚與癡迷。

“可我們怎么進去？”有人低聲嘀咕，但沒有一個人提出撤退。

門兩側，各矗立著一座石制馬首雕像，高約十幾米，仿佛守衛般凝視著門前的來客。雕像輪廓粗獷古樸，似乎來自遠古時代。

一名身材魁梧的隊員自告奮勇地走上前，試圖觸碰其中一尊石馬的蹄子。他的指尖剛剛接觸到冰冷粗糙的石面，馬首張口，一股帶著煤焦味的氣體猛然噴出。

“嘶——！”

空氣仿佛都被灼燒，隊員來不及反應，整個人瞬間被氣流吞沒。他連一聲慘叫都沒發出，身體便如被強酸融化，轉瞬間化為一灘冒著泡沫的墨黑色液體，滴落在地。

死寂。

所有人震驚后退，神情驚懼。

“所有人！立即后撤！距離大門保持十米！”陳局長當機立斷，下令撤退。

眾人迅速散開，警惕地退向后方。

然而，就在這時——

那扇巨門突然震顫了一下，隨即發出一陣刺眼的白光，宛如一道天雷劃破黑暗。

“快閃——”

有人喊出了聲，但為時已晚。

強光中，空氣扭曲變形，一股巨大的吸力從門后涌出，仿佛無形之手將眾人一把揪起。

來不及躲避、來不及思考——

所有人被那道門吞噬般地吸入其中，光芒一閃，整個空間歸于沉寂。

平臺上，只剩下那兩尊面無表情的石馬依舊矗立在門邊，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