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徭役
- 從博浪沙刺秦開始創立千年世家
- 一指游鯊
- 2027字
- 2025-04-12 20:50:00
黃昏時分,沛縣衙署庭院里的老槐樹枝椏虬結,墨色的剪影映襯著漸暗的天空。
樹冠上落滿了歸巢的昏鴉,給肅穆的官署平添了幾分蕭瑟與不安。
與往日里要么流連酒肆,要么四處閑逛不同,今日的劉季一反常態,早早地便安安穩穩地待在了泗水亭的衙門里。
“嘿,子羽,你弄的這種小棋,倒還真是有趣得很,來來來,咱們再殺一盤!”
劉季手指粗糲卻靈活地將石板棋盤上的“兵”“卒”“車”“馬”等棋子一一拾起,重新歸位,興致勃勃地邀請張逸再開一局。
劉季方才玩的象棋自然是張逸所創,當然是在原來的基礎上修改了一番才拿出來的。
畢竟他可不想鬧出楚漢河界這樣的烏龍笑話。
張逸微微頷首,神色沉穩,目光落在棋盤上,又轉向劉季,語氣平和地應道:“劉公若是興致在此,逸自當奉陪。
不過,蕭主掾先前叮囑的事務,咱們還是早些處理為好,莫要耽擱正事。”
劉季大手一揮,渾不在意地呵呵笑道:“子羽,這倒是你小心了,泗水郡那邊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多半又是些雞毛蒜皮。來,先別管那些,咱們趕緊再開一局。
讓也你好好見識見識我老劉新琢磨出來的絕妙棋路。”
劉季一邊說著,一邊急不可耐地伸手去撥弄棋子,準備重新布陣。
然而,就在劉季興沖沖地收拾棋盤。
泗水亭外驟然響起一陣雜亂而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亭內的閑適氣氛。
“嗯?外頭發生什么事了?”劉季擺弄棋子的手停在半空,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與張逸交換了一個驚疑的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困惑。
二人大眼瞪小眼,一時不明所以。
話音未落,一個身著筆挺黑色官吏服飾的人影已邁步跨入亭內。
面容嚴肅,眼神銳利,帶著一股來自京畿的凜然之氣。
“驪山工期延誤,咸陽特使正在各郡嚴厲督辦。”
官吏聲音平板無波,走到劉季面前,從袖中取出一卷蓋有官印的文書,遞了過來。
“劉亭長,你需早日將這批徒役押送至驪山工地。
人,我已經替你帶來了,都安置在亭外,數目在此。”
劉季聞言,心中一驚,連忙快步走到亭外。
粗略地掃了一眼,亭外的空地上黑壓壓地跪坐著一大片衣衫襤褸,形容枯槁的人,麻繩將他們串縛著,垂頭喪氣,少說也有好幾百號。
劉季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他猛地轉回頭,瞪著那名官吏,聲音都變了調:
“這位大人,你莫不是在說笑?
就憑我這一個小亭,押送這幾百號人去驪山?
這一路上,他們不趁機把我剁了喂狗,就算我劉季祖墳冒青煙了。”
官吏卻依舊面無表情,冷冷道:“朝廷的命令已然送達,我的職責已盡。
剩下的,便是劉亭長分內之事,如何完成,是你自己的問題。”
說完,他不再理會劉季,干脆利落地一拱手,轉身便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連頭也未回。
看著那官吏冷硬離去的背影,劉季氣得臉色鐵青,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狠狠地跺了跺腳,憤憤地罵道:
“他娘的!
這種掉腦袋的苦差事,怎么偏偏就落到我劉季頭上了。
得,這下完了,我這條小命,要么是被押到咸陽問罪砍了,要么就是半路上被這群亡命徒給結果了。”
劉季唉聲嘆氣、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時。
一直沉默的張逸卻反而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淡然微笑。
他走到劉季身邊,聲音依舊平靜:“逸卻未必敢茍同劉公的想法。
劉公可曾聽聞過‘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的道理?”
劉季猛地一巴掌拍在張逸的肩膀上,力道不輕,臉上滿是焦躁,
“都火燒眉毛了,你還跟我拽什么文縐縐的‘禍兮福兮’。
別扯這些玄乎的了,趕緊的,快給我想個辦法才是正經事。”
張逸被拍得肩膀微微一沉,篤定地回道:
“劉公不必驚慌。
只需按照方才那位官吏所言,盡好您亭長的本職,將人押送上路即可。
逸以為,此行或有波折,但最終必可有驚無險。”
聽了張逸的話,劉季臉上的焦躁逐漸稍退。
劉季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腰桿:“罷了!我劉季爛命一條,又何嘗真的吝惜這一身剮。”
拔出腰間的佩劍,劉季手腕用力,帶著一股憤然之氣,狠狠地將劍尖插進了腳下的泥土地里,劍柄兀自顫動。
“只是,”
劉季望著插在地上的劍,語氣低沉下來,帶著一種難言的憋屈,“我平日里總以豪俠自居,結交天下好漢,如今卻要干這等押送活人去驪山填土的差事。”
“劉公此言,此舉,足見豪俠本色,令逸心生動容。”
他看著劉季插在地上的劍,眼中閃過一絲贊賞。
張逸忽然彎下腰,隨手從地上抓起一把干燥的沙土,土粒從他指縫間簌簌落下。
他抬起頭,目光深邃地望向遠方,仿佛已經看到了那遙遠的驪山,緩緩問道:
“劉公可知,那驪山的泥土,為何會泛著淡淡的赤色?”
“泛赤色?”
劉季拔起劍,隨手在衣擺上擦了擦,皺著眉頭想了想,隨口猜測道:“莫不是摻了朱砂?
聽聞驪山那是始皇帝為自己選的陵墓所在,搞不好真有些神神道道的奇異之處。”
“非也。”
張逸搖了搖頭,語氣變得沉重而悠遠,“這是因為無數囚徒的血,早已將那里的土壤浸透染紅。”
張逸緩緩抬起手,將掌心的沙土迎風揚起,細密的沙塵在夕陽余暉中飄散開去,如同無數細微的嘆息。
他的目光追隨著那些飄散的塵土,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然而,劉公可曾想過?
每當大風起時,往往是這些最不起眼的赤色塵土,反而能被吹得最高,飛得最遠。”
泗水亭的求盜此時正檢視停留的徙役們,刮擦聲混著風聲傳來,像首未完成的變徵之曲。
二人一時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