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瑤音站在影海中間，像走進了前世，也像站在無數尸體肩上，聽著他們的哭聲、怒吼、咒語與絕望。

骨印顫動。

她閉上眼：“你們的執念，不該困在鏡中。”

她拔下骨笛碎片。

血，滴在鏡面上。

“我是你們遺落的部分。”

“但我不是你們。”

骨印如火，炸開！

她將笛鋒斬入鏡地！

“斷！鏡！魂！”

轟——！

整個鏡淵死原猛然炸裂，無數鏡面碎裂如瀑！

魂影嘶吼，被骨印之力吞噬歸寂！

所有人的意識，在那一刻，如沉水被一把拎出，紛紛醒來。

我吐出一口冷氣，看見九九與牧瑤抱在一起，趙磊倒在蘇雁懷里，魂線黯淡，卻未斷。

遠處。一條骨色魂道，從破碎鏡域中浮現。

像是冥冥中，為我們劈開了一條通往“終極”的路。

瑤音站在盡頭，血從嘴角滴落，眼神空寂。

她看著我們，像看著從地獄里爬回來的影子，聲音沙啞地道：

“寂印原——到了。”

可等我真正站在這冰原上時，才意識到，這四個字遠比它聽起來要沉重百倍。

這里沒有風。沒有雪。也沒有聲音。

天地之間仿佛被什么東西抽空，只剩一片死寂的“靜”，冷得像死亡本身緘默的懷抱。

腳下的冰，不是雪原的白，而是一種混合著魂灰與骨髓凝結出的淡灰藍，踩上去沒有聲響，卻隱隱有脈絡在流動。

九九走在最前。

她手中的靈珠，忽然劇烈跳動起來，像是被人捏住喉嚨那樣猛烈顫鳴。

“它……怕了。”她低聲說，掌心的珠光在迅速暗淡。

牧瑤側身擋在她前方，雙眸銳利：“這珠子是你魂契的命源？第一次見它這么反應。”

“不是怕。”趙磊從我身后咳出一口血，抬頭看向前方，“是——敬畏。”

“敬誰？”蘇雁蹲下看他的傷勢，“別說是‘印’。”

“不是。”他嘴角滲血，卻笑得干脆，“是初源。”

我正想問，那道景象，忽然浮現了。

前方極遠處的蒼穹之上，浮著一座東西。

初看，是一片破碎的浮巖，如漂在天穹的大陸殘骸；再看，才猛然驚覺——那是一輪被撕裂的“月”。

對，就是月。

但它不是天上的那種，而是由魂骨、碎脈、印脊堆砌出的——一輪“骨月”。

它倒懸在空，直徑數十里，半邊殘破，像被某種天罰從中斬開；其余碎屑，則如潮水般圍繞著它緩緩旋轉。

“裂月遺跡。”九九聲音發沉，眼眸里第一次出現了動搖。

她伸手輕撫靈珠，低聲念出一句太始咒：“此為……初源失控之遺。”

我渾身汗毛倒豎。

遺跡之下，是一片死地。

骨柱、印殼、殘骸……密密麻麻地遍布著整片原野。

那些不是獸，也不是人。

它們像是——初代的“生靈”。

未分魂界，未歸印族。它們的身軀比山還大，卻死得極靜，像是在這一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定格。

有的頭顱被剖開，脊骨殘碎；有的下肢還在抽搐，前半身早已化作晶塵。

我甚至看到其中一具遺骸上，浮著早已冷卻的“血月之印”。

“這些……是第九印……殺的？”我試探性地問。

瑤音站在我身邊，眼神空洞地看著裂月上方：“不，是第九印之前的自己。”

我回頭看她。她骨印微顫，身體卻極為冷靜，像是在凝聽什么古老的低語。

“它還沒完全成形時，是失控的意識。”

“這些尸體，是它在‘尚未成為印’時的回響。”

“它……殺了所有見證它‘生成’的東西。”

我們不敢說話。這話，太沉重。

連呼吸都壓不住胸口翻滾的恐懼。

瑤音忽然抬起頭，看向極遠處的一點。“我看到了。”

“那里。”她指向裂月投影的邊緣。

“有光。”

我們順著看去，果然，在那片看似死寂的地脈盡頭，有一點微不可察的銀光在微微閃動。

不是魂火。也不是法印。

而是一枚……印核的光輝。

它像是還未完全睜眼的嬰孩之眼，又像一顆早已死去但仍有余溫的星核。

趙磊強撐著坐直，呼吸艱難：“初生印核。第九印的根。”

蘇雁皺眉：“那我們……得過去？”

“這是我們來的目的。”九九咬牙，眼里浮出一層堅定，“一切印亂的源頭……就在那。”

“我們必須接近它。哪怕只是一步。”

說實話，我那一刻是不想動的。不是怕。

是本能的抗拒。就像你站在一口井邊，明知井下有無底黑水，還要跳下去求那一點虛無的答案。

但我們還是動了。一行人踏入裂月遺跡的外圍。

瑤音走在最前。她身上的骨印開始主動“擴張”，像某種引線，朝印核方向蔓延。

地面殘骸被印光一掃，瞬間碎化成粉。

走到一具巨大的尸體邊時，趙磊低聲驚呼：“這不是骨獸。”

“這是……印胎。”

我一愣。印胎——

指的是六玄體系建立之前，初代構印者用魂血培養出的“實體印胚”，既非人類，也非靈物，是“印”的實體投影，是“為印而生”的生靈。

那些尸體，是被制造出來，試圖“承載”第九印的失敗產物。

“它們都承載不了。”瑤音看著那尸體，目光像穿越了萬年，“因為第九印——不接受載體。”

“它，只選意識。”

“而不是軀殼。”

走過尸潮之后，我們終于接近了那枚印核的微光。

它飄在半空，一尺之高，表面沒有任何紋路，卻散發出一種我從未感受過的“清凈”。

對，就是清凈。

一種連靈魂都想沉眠的感覺。

蘇雁甚至已經腳步虛浮，牧瑤抬手就攔住她。

“別靠近。”瑤音忽然出聲。

她的語氣從未這么決絕。

“它在選人。”

“不是你走近了它，而是它……正試圖接近你。”

她走上前。那一刻，所有印光收斂，靈珠沉寂，空氣中，連寒風都像停止流動。

她站在那枚初印核下。

骨印微動。天邊，裂月發出了一道極低的顫鳴，像某種亙古存在的回應。

初印——蘇醒。我屏住呼吸。

九九低聲道：“這，就是歸印之戰的起點。”

我不知道那戰會何時打響。

但我知道，站在那枚印核下的瑤音，已不是單純的“繼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