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結果萬萬沒想到的是趙崢是按照“套路”打的，誰能想的到這主管技術的副總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啊！每一頁PPT直接就說趕緊過，趕緊過這些都是廢話，過過過。

顏晨當時生怕趙崢這一點就著的脾氣當場發作，畢竟顏晨是聽說過趙崢在當項目經理的時候開大會是如何口吐芬芳的。顏晨用手拍了拍趙崢在桌子下面的大腿，示意別激動。

讓顏晨意外的是想象當中的趙崢拍案而起并沒有發生，反倒還客客氣氣的。這讓坐在旁邊的權景煥和顏晨著實有些摸不著頭腦。

實際上趙崢真沒辦法生氣，因為趙崢原來就是當業主的。尤其是在甲方當工程項目經理，趙崢很清楚坐在這個位置和站在甲方的角度需要的是什么。不是聽你在這一頁頁的念這些如同棉花套子一樣冗長的PPT，需要的是在幾十分鐘的溝通中迅速的找到能解決當下現場問題的行之有效的解決方案。工業領域買你的產品不是在這當花瓶，是要結合現場實際的工藝需求能夠迅速轉化為OEM設備或者是成為系統組成的一部分。不需要你介紹你的產品有多牛逼，也不需要你講那么多和現在現場實際需要不相符的行業案例。

趙崢站在業主的角度來說是非常理解對面這個副總的心情的。不過說是副總，實際上年紀還比趙崢小兩歲。坐在他旁邊的技術負責人倒是一直默不作聲。

趙崢對于這種年紀輕輕就當所謂“副總”的人有他自己的一套“溝通”套路。趙崢不停的在說是是是，然后不斷的套話。溝通的真諦不在于你講的多，而在于你要聽的多。

經過這二十幾分鐘對面副總狂風驟雨一般對維爾電氣的禮貌性“噴射”，趙崢也太概了了解這個副總的背景。原來是干IT程序員，后來被李正平賞識收了徒弟轉行干自動化的。

在國企一般都會有個老師傅帶你，這就是過去國企經常講的所謂“傳幫帶”。

怪不得比趙崢年輕就坐上了這個公司副總的位置，原來門道在這里。趙崢心中冷笑了一下，然后心頭便有了注意。

對面的這個年輕副總越講越激動，再加上趙崢的馬屁拍的那叫個潤物細無聲。就算事坐在旁邊的顏晨和權景煥都一腦門子的黑線。論“口吐芬芳”趙崢絕對是“嘴強王者”。論拍馬屁的深度，對比“口吐芬芳”他們倆甚至都感覺有過之而無不及。

趙崢引導著對面的副總開始講到了生產過程控制系統的核心，并介紹了維爾電氣的SCADA系統。對面的年輕副總此時早已被趙崢拍的是“信心滿滿”！

到不能說已經到了信口開河的地步，可也差不多到了對于維爾電氣的產品是“逢品必罵”的程度了。尤其在講到所謂的數字化轉型和對于整個生產過程控制系統，對于趙崢推薦了維爾電氣的SCADA軟件那更是抨擊的體無完膚。

哪怕是坐在旁邊的顏晨和權景煥都開始有點多多少少的聽不下去了，要不是所謂的“以客戶為中心”可能早就要噴他了。就在權景煥忍不住教訓他兩句的時候，趙崢擺了擺手。笑著說道。

“領導您覺得我們的SCADA軟件都有哪些缺陷呢？您有多少項目用過呢？

對面的精神小領導一聽頓時來了精神。

“首先啊！使用根本不便捷！很多功能都沒有！我們用了這么多年，這款你們所謂的明星產品SCADA軟件什么審計記錄功能、還有這個刷卡登陸什么功能都沒有。對比我們自己開發的SCADA平臺差的簡直就不止一星半點！你們這些海外品牌高高在上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你們的產品放到現在就是個垃圾！我們現在國產信創計劃，做的SCADA在好多個項目上部署，對比你們的軟件好評如潮！我是堅決以后不會再買你們的SCADA平臺軟件的！”

權景煥明顯是已經多多少少有點坐不住凳子了，不過也看的出來權景煥跟這個對面的小子肯定是相熟依舊。對于趙崢的“流氓套路”，權景煥也深知現在趙崢拍桌子肯定是在挖坑。權景煥知道在這么下去肯定是要出事情的。

趙崢笑了笑，然后就在剛才這位意氣風發小領導在侃侃而談的時候拿出本子和鋼筆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記錄者小領導干部說的每一句話。連對面的小領導都忍不住表揚了一下趙崢。

趙崢見對面的小領導輸出完畢，便開始逐條的進行“答疑”。

不是沒有審計記錄功能，是需要購買單獨的插件。

刷卡登陸的功能早就有了，包括產品的訂貨好如果不知道趙崢表示當場可以提供。

至于其他所吐槽所缺失的功能，趙崢一一進行了相關的功能介紹包括如何使用。然后很細心的還問了坐在這位小領導旁邊的技術負責人，既然用了這么多年在這么多項目上部署了維爾電氣的SCADA系統。要不要免費給終端客戶和各位領導提供點線上課程，以便學會如何使用。

對面的小領導此時才明白趙崢這壓根不就是好脾氣，這是憋著壞水陰他呢！權景煥坐在旁邊都忍不住要樂出來。

看著趙崢的似笑非笑的笑容，小領導掀桌子的心都有了。然后扭過頭氣哼哼的對旁邊的技術負責人講，趕緊組織人員培訓。

旁邊的技術負責人跟小領導的年紀差不多大，都是同齡人。可能早已受夠了小領導平日里目中無人的態度。當著所有人面直接就說。

“培訓什么？總共就兩個項目用過他們的SCADA軟件，這兩個項目還都在進行中。都是第一次用他們的SCADA產品！”

小領導先是憤怒然后就跟泄了氣的皮球一般不說話了。

為了防止無聲的尷尬，趙崢還是禮貌性的加了一下這位技術負責人的微信。然后拍胸脯的保證后面的線上產品技術交流沒有問題，具體什么時間等這邊客戶的需求。

趙崢為了快速結束這場尷尬的會議，問了下在場的所有人時間也挺久的了。如果后面有需要，再找機會進行交流如何？

顏晨是個玲瓏心思，哪會不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趕緊站出來說可以啊，加個微信以后方便交流。這也快到飯點了，李總還等著呢。

顏晨話還沒說完就帶著權景煥和趙崢走出了會議室，留下小領導和技術負責人在會議室里繼續思考。

權景煥明顯不是第一次來這里，對去往食堂的路線很熟悉。

在權景煥的帶領下，顏晨和趙崢二人跟著來到了一處食堂的小包廂。

進入包廂后，李正平已經坐在飯桌的主位上。李正平的周圍的幾人按照趙崢對國企的了解，估計也都是這個公司的二把手三把手按照等級排位的高低坐在和李正平距離遠近的位置上。

令趙崢有點好奇的是，他們比小領導從會議室里出來的早。可小領導卻比他們先到了小包房，這讓趙崢心底不由得暗嘆一句——要么說人家進步的快。

就在落座不久之后，很快就開始上菜了。為了合規，都是權景煥從自己老家的村里帶來的雞鴨魚。還別說自己家養的就是要比市場里賣的強多了，吃著也有嚼勁。

權景煥私藏的兩瓶五糧液今天也帶到了飯局上，因為趙崢不喝酒且一會還要開車送顏晨回家這邊只能是顏晨和權景煥作為代表了。

按照國企飯局的標準套路，先是按照職位的高低一一進行介紹。趙崢也按照國企的套路一一握手回禮。

今天這頓飯局看在權景煥的面子上，李正平還是相當給面子的。可以看的出來二人不僅僅是老鄉，可能都是工程師出身的背景讓二人從某種程度上也惺惺相惜。

李正平是一個滴水不漏風格的標準國企一把手，不說過分的話，不做過分的事。談話間都是對維爾電氣的滿滿的贊美，可之中也無形的流露出于維爾電氣高層的各種私交關系。

對于顏晨全程也都是只能跟著李正平的節奏不停的在喝酒。對于顏晨來講，李正平絕對算的上是顏晨這里的大客戶。只不過他們的采購的重點都在DCS產品上，可隨著時代的發展IOT的綜合解決方案肯定是主流。提前鋪墊好，做好關系為后續的業務機會做好準備這才是真的。

李正平全程是一會九天攬月攬月說宇宙，一會兒有五洋捉鱉提當年當工程師時候的青蔥歲月。正好說道他當年的一個浮法玻璃的項目，DCS系統的總線通訊有點問題調試了一周還是有些字節地址讀不上來。給他急的都不行，業主那邊著急生產他這邊又搞不定。后來沒辦法趙了維爾電氣的售后技術支持熱線，結果就給他派了一個年紀不大的工程師到現場。

一開始剛見面的時候，李正平不懈的情緒都直接轉化成語言了。去火車站接到這名工程師的時候直接就說你歲數不大行么？結果這名工程師當時白了他一眼，直接回懟道那就試試看唄。

接下來的一周李正平和這名在他看來覺得年輕的工程師在現場調試了一周，不僅解決了困擾他已久的通訊問題還幫他搞定了幾個串級PID的小問題。

等離別之時，還是李正平親自開車將這名小工程師送到了火車站。不過這時候李正平對這名工程師徹底是刮目相看了，從那以后只要是有跟DCS系統相關的問題李正平都是直接找到這名工程師。李正平講到激動的地方直接就說，論維爾電氣DCS產品技術的專業度，他只服這名工程師。

這名工程師是誰呢？就是韓榮久。

韓榮久與趙崢是老相識，沒事趙崢總請教韓榮久DCS產品的很多問題。久而久之就管韓榮久叫韓老師。只不過后來韓榮久升的比較快，在維爾電氣做了高管的位置。不再負責一線的技術支持業務了。

這一晚上實際上顏晨一直都想找到個話題能夠跟李正平正兒八經的聊點業務，可問題是李正平一晚上就這么東一句西一句的扯著。表面上無比親切，實際上無盡疏遠。

一聽韓榮久的名字，顏晨趕緊抓住機會講了一下韓榮久和趙崢的關系。李正平聽了之后，立馬能感覺態度就變的不一樣了。李正平不再有過分的熱情，只說了一句那你小子叫我一聲李老師正好。如果要說你們的DCS產品，我當你老師絕對是夠格。接著李正平主動端起酒杯，趙崢趕緊以茶代酒主動敬了李正平一杯。

接下來顏晨和李正平的溝通就開始逐步一杯接一杯的在觥籌交錯下不如了聊業務的正題，很快就聊到了今晚顏晨最為關注的玻璃行業。

就在他們之間相談甚歡之時，趙崢也不忘和旁邊李正平下面的總經理深入溝通并互加了微信。國企的體制按照趙崢的認知，一個公司董事長是一把手可真正下面干活的都是總經理。華國的事其實就兩頭，一頭上面說了就算的另一頭就是下面說干就能干的。對于趙崢的業務來說，他這點產品業務在一個項目當中占比還遠遠沒到上面說了就算的那頭去定。恰恰是像下面這種說了就能指揮去干的對他來說反倒比較關鍵。

很多時候你只要不喝酒，你的智商在情緒正常的情況下實際上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線的。趙崢因為沒喝酒，相對來說思考的較為周全。在吃飯的這段期間，趙崢還拿著手機給韓榮久發了張照片簡單的跟他描述了一下今天拜訪客戶的事情。

韓榮久立馬回復就說了提他好使。

正在李正平和顏晨聊的不亦樂乎的時候，趙崢打斷了二人談話。表示韓老師說了讓趙崢代表他向李總問好。李正平舉杯回敬了一下，將盅內的酒一飲而盡。

李正平這樣的國企一把手是典型的“有分寸”類型。面對顏晨一個女同志，并沒有向有些國企領導一樣的灌酒然后趁機“揩油吃豆腐”。每跟顏晨碰杯的時候都下意識的說一句，顏總您隨意別勉強。開玩笑也非常的有分寸，還是那句話滴水不漏。

可滴水不漏也就意味著短期內后續合作的幾率比較小。飯局大概進行到快九點鐘的時候，李正平特意看了一下手表。然后起身說道。

“小趙啊！時間不早了，從這里開車送你們領導回家我看了也得一個多小時。顏總不是攆您走啊！這路上開車就得一個多小時，現在出發你到家了估計都得十點多了。這可不行啊！要不然你家先生明天來興師問罪我可就罪過了，這樣小趙啊你趕緊送顏總回家。送到家了記得給我發個微信報個平安啊。”

盡管顏晨酒量可以，李正平確實也沒有難為顏晨。但明顯李正平這幫人的酒量著實可以，五十二度的白酒這一桌子大概喝了快三斤。雖然人很多，但喝酒的就那么三四個人。顏晨今晚喝的沒有一斤也差不多有八兩，再加上顏晨今天喝的確實是有些著急。趙崢一直在跟旁邊的總經理聊天，也沒太留意顏晨。

等李正平說完趙崢看向顏晨，才發現顏晨這臉通紅神色有些憔悴。趙崢趕忙上前扶住顏晨。顏晨還不想走，本欲張口說話就有點要吐的勁上來。李正平趕忙安排旁邊的一個女同事扶著顏晨去洗手間處理下，趙崢趕忙也跟了過去站在洗手間門外。

大概過了兩三分鐘，顏晨估計吐的差不多了出來的時候臉色也好多了。顏晨跟李正平打了個招呼，然后特意向權景煥表達了誠摯的謝意。大概的意思就是能在她這么艱難的時候幫助她，幫助小趙，幫助她們兩個純純的新興行業進行副本開荒。說著說著，顏晨可能是因為喝酒的原因眼淚就掉了下來。

權景煥趕忙安慰了下顏晨。顏晨當著權景煥的面直接跟趙崢講，以后無論如何都不能忘記今天老權幫助她們的情誼。趙崢嘴上沒有說太多感謝的話，但心中記住了這份情誼。

趙崢幾乎是攙扶著顏晨上了車，上車之后顏晨再也掩蓋不住情緒了開始了酒后話嘮模式。不過趙崢也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對的，這兩三個月以來也大概了解了事業部的各種歷史。同時也大概清楚了顏晨現如今的處境，心中只能是默默的嘆了口氣。沒有辦法這就是當下華國的職場生態，所謂的流程、組織說到底都是一把手說的算。在當今的華國的職場環境中，一把手有絕對的權力。在這一點上天天還真不如政府，起碼現在面對公職人員的違紀違規問題你只要不斷的投訴上訪確實是有行之有效的解決途徑。無非就是時間長短，和看事情發展的程度。職場中，你投訴。呵呵，可以用投訴無門來說。政府內部貪污受賄違紀違規，還有各種各樣的渠道向上反映。在當下的職場，貪污受賄投訴了實際當中沒有用。因為這是你公司內部事宜，只要不涉嫌違法或者公司的高層不想把事情鬧大這都算不上民事糾紛。要知道在當下的經濟結構當中，非國企性質的企業承載了超過三分之二的就業人口。這塊盲區現在的職場生態這些年變得愈發惡劣，一個部門的領導實際上就能做到一手遮天。所謂的人事也只不過是高層一把手制裁基層員工的工具而已。不用說民企和上市企業了，就連現在外資企業都因華國人在管理層越來越多把這套生態搞的烏煙瘴氣。相較于國有企業，起碼社會監督的力量和國家司法機關對國企的監督力度還是極大的。而且國有企業一直都是廣大國民民眾緊盯的重點區域，只要有不公平的問題暴露出來一定會迅速發酵引起廣大人民群眾的關注。但像其他性質的企業，說真的這種發酵的過程無論是速度還是質量都沒辦法與前者相提并論。

趙崢也是在國企混過的人，起碼國企再怎么斗爭。一般來說一把手不敢太狠，畢竟他也怕鬧大了被公檢法給盯上不是？況且公司也不是他家的，對于職場中政治斗爭失敗的，只要不是不能化解的仇恨一般都會保住飯碗。最后無非就是該干活干活，該工作工作。升職加薪的好事可能離你就比較遠了，但也不會有什么過分偏激的打擊。

可在這上了兩三個月的趙崢發現，原本以為職場生態比較好的外資和合資企業來說沒想到因為沒有上述因素的束縛。反倒這職場的毒蘋果樹是真的在這烏煙瘴氣的環境下不斷的野蠻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