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愛生活,不愛也行:日常哲學提案
- (法)熱拉爾迪娜·莫斯納-薩瓦
- 1572字
- 2024-12-26 17:35:40
04 郁郁寡歡
沒有欲望、不想見人、空虛、什么事兒也不想做,或者一想到要做的事兒,無論大事兒小事兒,就感到疲憊,這便是我們人生中某些逃不掉的時刻……那些常被喚作“抑郁”[1]的時刻。
抑郁有時候與季節有關(秋冬),與日子有關(休息日之將盡)或者與某些生活經歷有關(分手、生產、生病或個性所致等),但更多時候,它似乎與任何事情都無關。
那這種無緣無故的、既非客觀所致也非主觀所愿的抑郁,到底從何而來呢?
到底為什么,無論天氣好壞、消息好壞、健康與否或者順遂與否,我們都會感到郁郁寡歡呢?
到底為什么,就算一切如常,我們也會時而感到情緒低落、渾身無力呢?

哲學角度看抑郁
一談到“抑郁”,我們習慣先從精神學領域入手,即從心理疾病的診療角度去看待它。也就是說要先探入你的大腦深處,診斷出你為何所困,然后試圖找到開解良方。
不過,為什么不試試把抑郁當作一種現象本身呢?比如一種斯賓諾莎式的“消極激情”[2]?要么一種波德萊爾式的“巴黎的憂郁”[3]?抑或讓—保羅·薩特《惡心》[4]一書中的那種存在主義綜合征?
在你經歷過種種抑郁之后,你可能會覺察到,它不是什么可以治得好的疾病,相反地,它是一種不“治”之癥。它不是一種實實在在的、可治愈的病痛,而是難以捕捉的,讓我們裹足不前的不適。
令人郁悶的抑郁
如果拿“抑郁”和上文那些聞名遐邇的“生存之殤”相比:
它不同于讓—保羅·薩特筆下的“惡心”,抑郁對我們的生存現狀和社會現實不具有任何啟示意義。
它不同于波德萊爾的“巴黎的憂郁”,抑郁也沒啥利用價值——飄忽不定又轉瞬即逝,不要指望能靠它吟詩作賦了。
最后,它也不同于斯賓諾莎的“消極激情”。因為它也沒有有意義到值得斯賓諾莎為其貢獻一整部倫理學著作。
抑郁的特性在于,它可以麻痹我們身上一切可以產生舒適感的東西。甚至比麻痹更嚴重,正如它的字面意義[5]那般,抑郁讓人“深陷沉淪”。它讓幸福的“因”無法結出相應的快樂之“果”,讓所有的動力源泉都土崩瓦解,在某種意義上,抑郁甚至連其自身產生的不幸感都能一并削弱。
確切來說,抑郁就是一種讓你感覺自己一無是處的沮喪情緒,同時你也無法從這種沮喪中汲取任何力量和養分,得到任何的超越和升華。你很難跳出來,也難從中獲益。走出抑郁之后,你既不會感受到自己變得更強更好,也不會有所成長。
在《論靈魂的激情》一書里,笛卡爾認為,“激情”是行動不可或缺的另一面:
盡管施動者和被動者通常不同,但行動和激情則常常是同一個事物的兩個稱謂而已。[6]
但也許,在抑郁這一點上,連笛卡爾都弄錯了呢?如果抑郁消沉也是一種純粹的激情呢?如果抑郁就恰如其表,不是別的什么,就是自我沉陷這種感覺本身,讓人沒辦法也不想去克服呢?
造化弄人,如果說抑郁還有點什么貢獻的話,可能就是迫使我們把這些研究激情的哲學著作又重讀了一遍……
[1]此處的“抑郁”(la déprime)和嚴格醫學意義上的“抑郁癥”(la dépression)并非完全一致。前者表述更加口語化,指的是人精神頹靡、心情低落、悲觀消沉。——譯者注
[2]巴魯赫·德·斯賓諾莎(Baruch de Spinoza,1632—1677),17世紀荷蘭哲學家,理性主義代表人物,代表作有《倫理學》《神學政治論》等。斯賓諾莎倡導人不應該任由自己受到情感這一非理性的激情的控制。——譯者注
[3]即法國象征派詩歌鼻祖波德萊爾(Charles Baudelaire,1821—1867)的散文詩集《巴黎的憂郁》(Le Spleen de Paris),發表于1869年,是散文詩的開先河之作。波德萊爾最為人熟知的作品為1857年出版的詩集《惡之花》(Les Fleurs du Mal)。——譯者注
[4]指法國存在主義哲學家讓—保羅·薩特(Jean-Paul Sartre,1905—1980)發表于1938年的哲理小說《惡心》(La Nausée),也有版本譯作《嘔吐》。——譯者注
[5]法語中的抑郁一詞“déprime”,也有“消沉,沮喪”之意,它的動詞形態“déprimer”字面意義為“使下陷,使凹陷”,引申為“使沮喪,使消沉”等含義。——譯者注
[6]勒內·笛卡爾(René Descartes,1596—1650),《論靈魂的激情》(Les passions de l’ame,1649),第1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