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昌的日子，又恢復了熟悉的節奏。

朋友走了，但也有新的人來。

自強學堂并沒有因為民國創立而閉學，反而是改了名字，現在叫做“江城大學”，招收了更多學生。

而他們這一期講武社的學員，也不是所有人都急著回國，最后留下的，還是有十二人。

只不過。

陳建昌現在已經沒有多余的心思，再如剛來英國時那樣，去和新的舍友們交朋友了。

他開始變得形單影只，更加狂熱的練武，揮拳，鍛煉，想要通過身體極致的疲累，來讓他忘掉那些復雜麻煩的東西。

“講武社原定在海外的留學時間，是兩年，如今過去一半了。”

“有關身體方面的訓練，已經全部結束，剩下的都是我聽不懂的戰略戰術，軍隊體制，士官培養等等……不必去學。”

“我可以將更多的時間，都用在勞倫斯先生那里，他之前跟我講的‘實戰訓練’，也該提上日程了。”

一日。

陳建昌在聽完最后一節必須要上的公共課之后，從他進進出出了數百次的大教室中走了出來，自言自語道。

這，應該就是他最后一次進入這間教室了，今天之后，他將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變強之上。

陳建昌不是軍事方面的天才，這一點他自己心里很清楚。

別說研究那些沙盤啊、戰略啊、戰術啊，就是看兩本復雜一點的英語書，他都頭大。

但在武術方面，他卻擁有著讓世界裸拳之王都為之驚嘆的天賦，僅僅系統性的學了一周，就已經掌握了現代拳擊的大半基礎動作。

這還是在他之前雜七雜八的學了太多，需要勞倫斯重新指點他，幫他矯正的前提下完成的。

前天訓練結束后，勞倫斯是這么跟他說的。

“你現在的基礎，已經打得十分牢固了。”

“我不知道你的啟蒙師父是誰，但他的教導十分正確，你在每個年齡段，都做了最適合該年齡段的訓練。”

“你的肌肉、筋骨、心肺能力、平衡性、核心力量等等，都得到了充分的訓練，而你的根骨本身也很好，兩兩相加，讓你已經擁有了堪比職業運動員的身體素質。”

“但你現在還缺乏最后一件事，只要完成這件事，你即便不學習任何所謂的‘拳法’，也能成為接近宗師的存在。”

勞倫斯重重揮出一拳，砸在眼前的沙袋上，聲音有力。

“實戰！”

……

勞倫斯拳擊俱樂部，更衣室。

陳建昌靠在衣柜邊上，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勞倫斯，開門見山的說道。

“先生，請教我實戰！”

如今的他，已經年滿十八歲，身高接近一米九，虎背，熊臂，駿腰，渾身每一塊肌肉都如刀刻斧鑿，呈現完美的形態，既擁有強大的爆發力，又不影響活動的敏捷。

他的腳掌落地無聲，這是常年進行科學的跑步訓練，才能掌握的步伐，在實戰之中很有效果，站樁穩固。

就是他的臉，還是少年時那副娃娃臉的長相，眼睛又大又亮，鼻子高挺比直，臉上的酒窩更明顯了，一笑起來，就給人一種天真的感覺。

“哦？前幾天不是說想考慮考慮，今天怎么下定決心了呢？”

勞倫斯望向陳建昌，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輕聲問道。

“前幾天我想，或許學院中還有一些可以學習的東西，等學完那些之后，再全身心投入實戰也不遲。”

陳建昌也不欺瞞，該是什么就是什么，直白的說道。

“現在我發現，我已經把能學的都學完了，剩下的那些天書，我既不感興趣，也沒有天賦，就不想浪費時間了。”

“好！”

勞倫斯臉上的笑意更甚，西方人本就容易松垮的臉皮皺紋，溝壑變得更深了。

“你這個年紀，能明確的知道自己想要追求什么，絲毫不拖泥帶水的做選擇，這一點，很好。”

“既然你請我教你實戰了，那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直接點的問，你要學的，是‘功成名就’的實戰，還是‘殺敵制勝’的實戰。”

作為前世界拳王，又擔任過巴黎公社教官的存在，勞倫斯的實戰經驗，可以說是世界上最豐富的幾個人之一了。

就是那些國內的所謂“宗師高手”，或許在武學境界上比勞倫斯高，但真論生死實戰的經驗，能有他十分之一的人都不多。

“敢問先生，這兩種實戰，有什么區別呢？”

陳建昌直言不諱，大膽問道。

“功成名就的實戰，未必弱，他需要你擁有最重的重拳，最快的反應速度，最靈敏的腳步，以及，最耐揍的抗擊打能力。”

“練習這方面實戰，你以后在比武、對練、任何需要‘以武會友，公平戰斗’的場合，都能百戰不殆，享有名譽與財富。”

勞倫斯撫摸著手中的拳套，似乎在追憶當年他的那番崢嶸歲月，淡淡道。

“殺敵制勝的實戰，未必強，他只需要鍛煉你的一種能力，判斷力。”

“這種判斷力，是一種綜合性的多方面能力，包括什么時候出手，該用匕首還是拳頭，該在移動中邊打邊撤，還是站穩了給一記重拳，所有有關‘戰斗意識’的東西，都是對你判斷力的考驗。”

“在拳臺之上，可能后者戰斗一百次，也打不過前者一次。”

“在戰場之上，后者只需要出手一次，前者就再也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你，想學哪種？”

勞倫斯的前半生，都在學功成名就的拳，那種拳，讓他擁有了舉世無雙的身體素質，神擋殺神的超級重拳。

而他的后半生，都在教殺敵制勝的拳，那種拳，讓他在“五月流血周”爆發時，硬生生從巴黎殺出一條血路，救下了十七名同志，逃到了倫敦。

這兩種實戰模式，沒有優劣之分，只是習慣了后者那種實戰方法之后，再想保持前者的分寸，就會很難了。

“我都想學。”

陳建昌雙手抱拳，眼神中蘊含著強烈的渴望，定聲道。

“我的名字，有‘建功立業，繁榮昌盛’的意思，我想為家族做事，想庇護后人百年，為此，我渴望功成名就。”

“但同樣的，作為武人，我也渴望擁有殺敵制勝的力量。”

“我的啟蒙恩師，留下的《武術》一書中說，武之一道，力、術、意，缺一不可，如今我力已算入門，術還有無數古老武學等待學習，唯有‘意’之一道，不知如何領悟，而普天之下，在‘意’這方面最厲害的人，就是您了。”

陳建昌話語將勞倫斯捧得很高，但卻絲毫沒有吹噓拍馬的意思。

論戰斗經驗，還有哪個武術家，能比得過從無數場戰斗中殺出來的勞倫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