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二點，包括程緒在內的十二名隊員全副武裝地聚集在程緒的辦公室內，每個人都顯得精神飽滿。

程緒擺弄著手中的一張光碟，面帶微笑：“好了，現在每個小組都有一張光碟和地圖了吧，簡單說明一下，我們這次的任務是將這張光碟送到地圖上指定的地點，到了那里，自然會有人來接應。每個小組自然由老隊員擔任組長。嗯……張磊、陳波小組……就讓陳波擔任組長好了。”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繼續笑著說：“大家不用緊張。老隊員們應該都清楚，這類任務算是最基礎的。新隊員們，我主要是想借這次任務的機會讓你們鍛煉一下，有老隊員帶領，任務也不復雜，你們不用多想，感受一下氛圍就行，明白嗎？”

用仿佛要帶領大家去遠足的語氣布置完任務后，程緒笑著問：“好了，大家還有什么疑問嗎？”

陳波表情嚴肅地喊了聲報告，聲音響亮得讓老隊員們都轉過頭來：“隊長，我想問光碟里的內容是什么？為什么我們要分成六組護送？這次任務有沒有時間限制？到達目的地后，我們如何確認來接應的人是正確的？到時候是不是直接交給他就行？需不需要向對方索取什么憑證來證明我們已經將物品交給對方了？嗯……暫時……就這些問題……”

程緒耐心地聽他問完，露出一絲勉強的笑容說：“陳波同志，對于你的前兩個問題……我想說你顯然沒有理解自己是一名軍人……記住，該讓你知道的事情，我自然會告訴你，我沒說的，就是你不需要知道的。對于你不需要知道的事情，就不要去探詢，懂了嗎？”

陳波略顯委屈地挺直了身體，“是。”

程緒滿意地點頭微笑，“至于你后面的那些問題……憑證什么的就不必了，我們也不是快遞公司，對吧。其他的……你先留下，其他人出去準備登機吧?！?

剩下的十人聽到命令后依次離開了辦公室，辦公室的門被關上后，程緒在陳波面前做了一套復雜的手勢，然后問道：“記住了嗎？”

“呃……”陳波愣了一下，接著急忙點頭，“記住了，但是……”

程緒點頭，湊到陳波耳邊低聲交代，“到時候見到人不要靠近，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對方不是中國人，你等他做出我剛才做的手勢，確認無誤后，將光盤放在地上，然后后退，等對方來取，隨時保持警惕，確認對方離開后，你們也立刻離開那里，不要停留。明白了嗎？”

陳波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地點了點頭。

程緒鼓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一起出去。

六架直升機在基地的停機坪上待命，眾人分隊登機后，飛機立刻起飛。

陳波在機艙內打開地圖，地圖是執行特殊任務時常用的那種，沒有地名和具體的所在區域名稱，只有最基本的指明路線和方位以及地形的簡單符號。

張磊在旁邊瞄了一眼，地圖畫得很巧妙，這樣的地圖再加上一定的心理暗示，等到直升機將他們放在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再行進一段距離，很容易會讓人產生走出了國境的錯覺。

陳波研究了一會兒地圖，又拿出光盤看了看，還是無法放下自己的好奇心。他推了張磊一下，“哎，你說到底為什么隊長要讓我們分六個小組來送一張光盤呢？難道是每個小組送的地方都不一樣？那這里的東西也就不是那么保密的了嘛……干嗎不直接上網傳一下就好了？”

張磊早知他會問，于是淡淡地道：“不是送的地方不一樣，而是這六張光盤里只有一張是真的。而且……也不是所有東西都能用網絡傳的吧，太容易被人截獲了，尤其是這一種?！?

陳波將光盤重新收進懷里，停頓了一會兒，才遲疑而小心地問：“你知道……光盤里的東西是什么？”

張磊輕輕地笑了一下，反問：“你為什么不問我為什么說這六張光盤里只有一張是真的呢？”

陳波謹慎地看著他，隨波逐流地道：“為什么？”

張磊微笑著，卻又不馬上回答，只還是一個勁地拋出問題來，“還記得幾天前被帶進基地的那個人嗎？”

陳波點頭，他不僅記得那個人，還記得張磊私自進入程緒辦公室的事。

沒想到張磊緊接著就道：“前幾天我去過一次隊長的辦公室，因為每一次選拔訓練結束之后，隊長都會整理一份留下來的人員成績匯報給大隊長入檔。這份成績不僅會影響你以后在龍牙的發展，甚至還有可能多少會影響到你更往后的前途……”

張磊的話來得正是時候，多少讓陳波生出一些他根本就是故意在為自己進入程緒的辦公室進行辯解的印象。可陳波沒質問張磊這一點，反而順著他的話插嘴道：“這樣的檔案，我們是不能看的吧?！?

張磊笑道，“偷偷地進去就好了?！?

陳波點頭，這算是張磊給出的他進程緒辦公室的理由吧。

“那么接下來呢？”陳波問。

張磊便道：“結果是我沒找到我想要的東西，但在匆忙之中卻了解到了這次任務的詳情?！?

“哦？”陳波用充滿求知欲的眼神看向張磊。

張磊繼續道：“前兩天被帶進龍牙的人，實際上是邊境武警在一次行動中意外捕獲的一名偷渡者，后來發現這個人與某國即將發生的武裝政變有關。他因為知道太多而被政變策劃者追殺，無奈之下逃到了我國。我們的任務，就是將他的供述錄像交給那個國家的軍方，作為證據。畢竟，在當前的形勢下，將他送回去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以錄像代替?！?

陳波問：“那你怎么知道這六張光盤中只有一張是真的呢？”

張磊停頓了一下，“我猜的?！?

陳波一時沒有說話。

張磊的話乍聽之下似乎無懈可擊。但即使陳波對張磊并不十分了解，也覺得以張磊獨來獨往的性格，即便是意識到那天他跟蹤他，并發現了他潛進程緒辦公室的事情，也不會特意來向他解釋什么。

但此刻張磊的解釋卻太過及時，就像是故意在這里等著要消除他的疑慮一樣，反而更讓陳波起疑。

幾天前看到張磊進程緒的辦公室，陳波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但此刻因為張磊不符合其行事風格的解釋，讓陳波覺得張磊似乎在故意隱瞞著什么。

陳波突然想起，不久之前唐鑫曾經問他：“你覺得龍牙里會出現叛徒嗎？”

那時他完全沒有把唐鑫的話當回事，但現在想起來……

如果龍牙里真的有叛徒的話，那六張光盤的存在就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次的任務，可能不僅僅是為了傳遞光盤，同時也是為了找出這個叛徒……

陳波握緊了拳頭，因為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中，甚至沒有精力去想程緒是否也懷疑龍牙里有叛徒，只一心想著如何找出這個叛徒……

過了好一會兒，陳波問張磊，“那你猜真正的光盤會在哪里？”

張磊輕松隨意地回答：“要么在隊長手里，要么在王剛手里……我們就當是一次演習，走個過場就好?！?

“哦?！标惒]想到張磊會回答得這么輕松，好像這事與他無關。將張磊的反常和隊內可能有內奸的事情聯系起來，陳波帶著復雜的心情立刻懷疑起了張磊。

但如果他們手上的這張光盤是假的，那也就無法揪出張磊了。

陳波懊惱了一下，才想到，張磊一定是在進入程緒辦公室那天就發現了什么，從而知道光盤有假。所以很可能，張磊正是程緒懷疑的目標之一，他打算用假光盤來引誘張磊上鉤，卻不知道張磊已經事先看破了這一點……

陳波陷在自己混亂的想象中，不知所措。

一方面，他在懷疑張磊，覺得如果張磊真的是內奸，那就一定要揪出來。

另一方面，陳波又覺得，如果龍牙里真的抓到了內奸，那也是一件非?？膳碌氖虑椤?

“張，張磊，你是因為什么……去年才沒能加入龍牙的？”

陳波結結巴巴地問。

張磊看了他一眼，自己閉上眼睛，答非所問：“趁這個時間休息一下吧。”

下了直升機，張磊和陳波進入一片密林，沿著地圖所示的路線，無驚無險地前行。

走了大約六個小時后，張磊的對講機突然響了一下，把陳波嚇了一跳。

他瞪著張磊，拿起對講機來聽另一個人說話，“你……那個……任務的時候對講機不是只有我們兩個雙向開的嗎？為什么你——”

張磊將對講機放下，突然端起槍，朝著陳波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我真沒想到，真正的光盤竟然會在我們手上?！?

陳波愕然地看著張磊的動作，因一開始沒有設防，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

“你這是什么意思，張磊？”

張磊笑著說：“把光盤給我?！?

陳波搖頭，“張磊，你該知道，不管這光盤是真是假，我都不會給你。如果你想殺了我再拿走，那你以后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張磊似乎思考了一下，便放下了槍，“說得也對……”

陳波愕然，剛剛看到張磊端槍時的震驚還未消散，現在更是無法理解。

張磊道：“放心，我沒打算殺你……知道剛剛是誰在聯系我嗎？”

陳波吞了口唾沫，張磊胸有成竹的表情讓他覺得這個答案他不想知道。

張磊道：“是王剛?！?

果然，陳波瞪大了眼睛，不知該如何反應。

張磊笑道：“本來我以為這件事情不需要我親自出手，沒想到王剛剛才發現，原來真正的光盤就在我們手上。程緒大概是想要出其不意吧。畢竟他對我有意見，而你又是完全的新手，所以最危險的地方反而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事實上，程緒一直懷疑龍牙的老隊員里有人在出賣龍牙，所以本來是想借這次機會找出這個人。找王剛，其實反而是拉出一個他最信任的人來湊數，卻沒想到，他最信任的人竟然就是他要找的人……”

陳波煩躁地打斷他，“你到底想跟我說什么？”

張磊聳了聳肩，“你應該沒有忘記王剛現在和誰在一起吧?！?

陳波瞪大眼睛，想到了唐鑫。

張磊道：“我不會拿你的性命來威脅你，但如果你不把光盤交給我，我可不保證唐鑫還能活著回去。而且我們的情況不一樣，程緒信任王剛，如果王剛殺了唐鑫，再說唐鑫是叛徒，我想，程緒也不會懷疑……畢竟，程緒已經把真正的光盤在我們手上告訴了王剛，這也意味著王剛沒有理由對唐鑫動手。所以如果兩個人中有一個死了，程緒只會認為是不明真相的唐鑫為了爭奪光盤而先對王剛下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陳波一時無法反應，愣愣地看著張磊。

后者雖然從一開始就沒有一句實話，但聽在陳波耳中卻似真似假，尤其是張磊幾次推翻自己之前的話，反倒讓陳波覺得他直到現在才終于說了真話。

他沒想到，張磊竟會用遠在別處的唐鑫的性命來威脅他。這樣的話，也許真如張磊所說，即使唐鑫死了，程緒反而也只會懷疑唐鑫。而那時，哪怕他再說些什么，程緒會信嗎？唐鑫也許只會白死。

見陳波已經有所動搖，張磊再接再厲地繼續道：“你放心，我們并不是像程緒以為的那樣要銷毀光盤，事實上，我們只是打算再復制一份光盤把它送給一個買家而已。你要做的，只是讓我把光盤復制一份，然后就當做什么也不知道就可以了。我們的任務還是可以順利完成，而事成之后，我也會給你一部分酬勞。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我們做的事情，你看如何？”

陳波看著張磊，在唐鑫的生與死的抉擇間，他輕輕地向張磊點了下頭。

……

陳波回到基地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向程緒報告，而張磊回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則是被程緒召喚。

張磊看了一眼陳波帶上門離開時的決絕眼神，重又回過頭來面向程緒。

“您還沒有對他說明真相。”

張磊不帶疑問的陳述自己所猜測的事實。

程緒點了下頭，“他剛剛來向我‘揭發’了你和王剛，并請求處分。因為他沒能阻止你復制光盤，并把它‘賣掉’……”

程緒把自己舒服的靠在椅背上，“不過等一會兒他見了唐鑫，不用我解釋，唐鑫就會向他解釋的了——陳波和李達是這次的任務中唯二任務失敗的人?！?

一共也才六個人……

張磊不以為然的挑了下眉。

程緒揚起頭來，看著張磊，“李達是我親自試的，陳波是你試的。老實說，我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想踢走李達，結果他果然啊……算是沒讓我失望嗎？竟然被一點金錢的許諾就收買了，還真是不費勁。”

程緒搖搖頭，重復，“真是不費勁啊。至少比起你干的來，簡直是太不費勁了……”

張磊淡淡的問：“您想說什么，不如直接說吧，隊長。”

程緒笑起來，有些感嘆的道：“張磊……陳波跟你是一起選訓的吧……就算不是，也沒人會費這么大的心力來攆走一個人啊，我說你做的時候一點都沒覺得于心不忍嗎？你啊，從來都沒有考慮過如果陳波因為這件事情而被我從龍牙踢出去……哎，我說你良心能安嗎？”

張磊直視著程緒，一點不讓的道：“設套的人在我，可評判的人在您。您從來都沒有說過，這一次的任務失敗就一定會被踢出龍牙，而我只是盡我可能的做好了我該做的而已。”

程緒搖頭，因為看穿了張磊而苦笑，“狡辯，張磊你只是在狡辯而已。可你為什么不說其實就連這計劃的細節也是王剛想出來的，而你只是很干脆的配合了而已呢？這樣不是撇得更清嗎？”

張磊抿著唇，不說話。

程緒嘆氣，“你太聰明了，張磊。也許反而是李峰說對了，我討厭你，更多的還不是因為你的急功近利，而是因為你太聰明了，聰明得讓我控制不住。我讓你幫我想測試新人的計劃，你能給我弄出一個大雜燴。我讓你親自去試探陳波，你不知道我是想讓你做到哪一步，所以干脆配合著王剛來，完全不加入自己的想法……”

程緒頓了一會兒，有些疲憊似的道：“你先出去吧……”

張磊走出行政樓，也緩緩的嘆了口氣，他的確是不知道該如何取悅程緒啊……

摸了摸自己的下顎，張磊慢慢的往前走。

迎面碰上王剛。

王剛笑道：“干嘛摸自己的臉？”

張磊淡淡的回應，“不久之前笑得太多了?！鳖D了一下，他問：“到底是誰告訴你笑著騙人比較有說服力的。”

王剛疑惑，“難道成效不好嗎？”他笑，“下次你可以對隊長也笑笑，看，就向我這樣。這樣看起來比較無害哦?！?

張磊瞄他一眼，“……還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