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小伙子在新區工地的宿舍里度過了他們的第一個晚上,寧靜的夜晚過去了,東方的天空漸漸泛出了魚肚白,太陽的光芒即將照亮整個大地。
宿舍里,其他的小伙子們還在睡夢中,其中一個人已經悄悄爬了起來,發出些窸窸窣窣的響聲。
我迷迷糊糊中聽到了床板的響聲,接著是一雙拖鞋摩擦地面刺啦刺啦的聲音,正當我要繼續睡的時候,一陣巨大的響聲把我們剩下幾個人一個不剩地吵醒了。
好像是缸子之類的摔落在地上,發出不間斷的邦邦聲,葛鵬被驚醒,人兒一下爬起來,問:“什么東西跌了?”
我也爬起來,查看究竟。
地上掉了一個白色茶缸,它的蓋子還在像陀螺似的團團轉圈。
不用說,就知道是牛八干的好事,因為之前他經常把東西碰得七零八落,牢固點的還能行,脆一點的就摔碎了。上學的時候,他就打碎過好幾個水杯。胳膊肘不看東西一拐,就闖禍了。
牛八端著盆,頭上濕漉漉的裹著塊毛巾,應該是剛從水房洗了個頭回來。他彎下身子把缸子撿起來,尷尬的擺手道:“不好意思兄弟們,漱口缸子碰掉了。”
“嚇我一跳,WC?!备瘗i又躺下了。
躺下以后發現已經異常清醒,牛八漱口缸子摔落發出的清脆聲響比鬧鐘還管用,叫醒了所有人。
再睡不著了,我們便不干躺著,疊起被子來。
“幾點了,叫你刮醒了都。”我懵懵懂懂地問牛八。
“六點半。”牛八正在刷牙,嘴里含著一嘴牙膏含糊地回答道。
工地這個點應該要開工了,兄弟們快洗漱。夏狄迅速拿著臉盆去了水房,去的晚了水房可就要被別的宿舍的人占滿了。
你今天起得最早。葛鵬對牛八說。
“我哪天不早?!迸0藢χ藗€白眼,端起臉盆去倒水。
“不知道是誰之前喝得喝得的睡的叫都叫不醒?!蔽腋瘗i說。
“事出反常,必有妖。”葛鵬悄悄嘀咕。
今天是我們上工的第一天,工地上叮叮當當的聲音已然響起,住在這一排小平房里的小伙子們都抓緊洗漱完畢,跑向施工現場集合。排了一段時間的隊以后,才找到一個放臉盆的地方,等我抬起頭來準備擦臉的時候,赫然發現水房已經空無一人,完了,要遲到了。
我一路跑到了施工現場,呼嚕喘氣地四處找集結的隊列。
偌大的施工現場里,地上散落著鋼板和水泥袋,工人們正在綠棚子內忙碌,各種金屬的敲擊聲,還有吊車的轉動聲,讓我好似陌生人一般迷失在這里,我在周圍找了一個老工人,問他新來的工人在哪集合,老工人給我指了指前面那棟還沒有被綠布完全遮蓋的樓。
我答謝之后,又拖著一頭大汗的身體向目標那棟樓跑去。
果然,在樓后面,新工人們正站在一塊聽杜師傅分配任務。
我一個箭步擠進隊列里面,喘著粗氣,終于有工夫擦一把頭上的汗珠。
夏狄聽見響動,瞅了我一眼,小聲問:“才來啊,都快講完了?!?
“說啥了都?”我低聲問。
“好了,大家開始干活吧!”杜師傅講完,就上去和工人們一塊忙活去了。
人群一下子散開來。
還沒捕捉到任何信息,我很是摸不著頭腦,問夏狄:“這是干啥去啊?!?
夏狄沒有回答,先是轉過身和葛鵬招呼了幾個人過來,然后才告訴我,這么多人分成幾個小組,去搬東西。工地上需要的東西,無非是磚塊、水泥這些重物,初來乍到,先上手的是體力活。
“找誰搬?”我又問。
有個積極分子去了,他領我們去。葛鵬一臉輕松地說。
不用猜,這個積極分子就是牛八。話音剛落,遠處就看見他跳搭著過來了。
“來,來,跟著我!”牛八揮著他的長臂,喊著。
我們跟著牛八,來到了放建筑材料的地方,牛八又是幾大步跳上前去卸這些材料。
搭把手,一,二,三!
小伙子們上前一起,搬下沉重的鋼管。卸完這些以后,牛八又一馬當先,抱起兩袋水泥就往外走。后面跟著的人也搬起水泥袋往我們那里走,我搬起一袋水泥,發現它沒有我想象中那么沉重,中規中矩的重量,扛在肩上并沒有感受到太多壓力,于是又搬起一袋往回走。
過了一會兒,運來的水泥都放在了地上,牛八又吆喝我們去搬磚。
紅色的磚塊都捆起來成了一堆,每個人上前搬上一個繼續往回走。
搬上這摞磚,立刻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分量,一捆磚摞起來像小山,壓得胳膊直往下沉,當我還在努力調整雙手搬的位置時,前面的牛八用兩條胳膊鎖住這摞磚。哐哐哐跑得腳底生風,一路沖在前面。
不一會兒,小伙子們陸陸續續的把這些沉重的建筑材料搬了過來,平坦的空地一下子被這些磚磚瓦瓦填滿了。
“哎呀,挺沉這一伙東西?!毕牡遗闹砩系幕遥袊@著。
太陽雖還未升到最高,可干燥的空氣加上這來回的負重跑動,每個人頭頂都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我彎下腰,整頓的間隙,不經意間抬頭一看,前面站著一個大高個——正是牛八,別人和二胡錄喘氣的時候他的身子挺的比路邊的樹還直溜,對他來說仿佛剛才只是做了一點熱身運動。
這小子這么有勁嗎,我心想。
杜師傅看我們都搬回來了,從腳手架上下來,高興地說:“小伙子們干活就是痛快!歇一會兒咱們剩下的任務就比較輕松了?!?
“一會兒我們任務是什么,杜師傅?”牛八問,似乎已經迫不及待地去做下一個任務了。
杜師傅笑了,說:“你這小伙兒還挺積極,你們先歇喘歇喘,過一會兒去那里那個儲物間,找點挑簇簸箕,把這里打掃打掃?!?
“行?!迸0烁纱嗟鼗貞?。
過了一會兒,我們歇得差不多了,正準備去拿東西,杜師傅又叫住我們,“忘了和你們說了,咱們對面的女工那邊也在搬東西,你們出幾個人去看看她們搬完沒有,順便幫一下?!?
聽罷,牛八首當其沖,立刻調轉方向朝對面跑去,后面幾個人也跟上過去。
我沒什么勁了,就準備去干打掃這種輕體力活,和我想法一樣的人也不少,儲物間的人一直堆到了門口,我進不去,只能等前面的人拿到工具遞出來。
夏狄比我先進去,給我遞出來一個大掃帚,順帶問我:“你們這位朋友好像一聽見給女生那邊幫忙很興奮啊,也不嫌累。”
我不以為然地說:“嗨,他平時也是這樣,不過他精力旺盛,就喜歡到處哆跳。”
拿到工具的人們四散開來,清掃不同地方的垃圾,有地上飄落的包裝袋,還有碎磚塊之類。
“誒,誒,慢點,慢點!”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大家都好奇地抬頭查看,是他們去幫忙的人回來了,牛八這時候不是雄赳赳氣昂昂地大踏步走在最前面了,而是歪七扭八的被四五個人架著,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咋了這是?”我們都圍上來。
“這哥們一口氣搬太多東西了,閃著了,這腿也沒勁走不動了,我們就給他攙回來了。”最前面架著他的一個小伙子說。
“干活的時候千萬注意安全,能抱多少是多少,不要逞強,把身體弄著了可不好,你們快扶他回去休息吧,這兒沒什么大活了。”杜師傅查看了牛八的情況,對我們說。
我們同宿舍的三個人便上前架上牛八往宿舍走,剛才最前面那哥們不放心,也跟著過來了。
“哎呀呀,慢點慢點慢點?!迸0颂鄣拇蠼械馈?
“叫你撲得猛的?!备瘗i說。
“不是我說你,在外干活不要逞強,你一下搬這么多肯定吃不消啊,再說剛才都搬了一輪了,肯定經不起這么折騰啊?!鼻懊婺歉鐐円舱f。
“我以為能拿動呢,結果……哎呦!”牛八痛地嘴都咧開了。
“感謝這位兄弟,他第一時間給我扶住了?!迸0丝粗钋懊婺莻€小伙子說。
“你是哪人啊哥們,我們在這縣一中上學也沒見過你。”葛鵬問。
“我是云野村的,來這兒掙點生活費?!彼卮鸬?。
“云野村?聽說過這個名字,離我們村好像挺遠。”我說。
“是挺遠,我坐車來這要四五個小時了差不多?!彼f。
“感謝你幫我們這個兄弟,你叫啥名字?咱好認識認識?!毕牡艺f。
“祝曦?!?
“哦,好名字啊?!备瘗i夸贊道。
“嘿嘿。家里人取的。”祝曦不好意思地笑了。
一路扶著牛八回了宿舍,我們把牛八扶到床上躺下了。
“我是隔壁宿舍的,你們有啥困難可以找我幫忙?!弊j卣f。
“好,今天謝謝你幫我們?!?
祝曦說完,便關上門,往施工現場走去。
“掃地多輕松,你為啥非去干重活,有勁沒處使?!备瘗i看著牛八疲軟的樣子,問他。
“你不懂?!迸0肃耙o自己找事干,我不習慣閑著?!?
“你這叫吃飽了撐的?!蔽艺f。
“閃哪兒了?”夏狄走過來,問。
“腰閃了。兩條腿現在跟他媽灌了鉛一樣?!迸0送纯嗟卣f。
“那該貼點膏藥?!毕牡艺f,“我給你找找,我應該帶了?!?
夏狄從包里翻出一貼膏藥,牛八支楞地翻了個身,夏狄拉開他的背心,把膏藥貼了上去。
“行了,這樣很快就好了?!毕牡艺f。
“十二點了。”葛鵬看了一眼表,說,“該吃飯了,你這也沒法吃,我們給你帶吧。”葛鵬拿起牛八的行李,問:“你拿飯殼子沒,給你裝點回來。”
“我沒拿?!迸0苏f。
“那咋裝呀?”我問。
我們正在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咚咚咚?!庇腥饲瞄T。
是祝曦,他又回來了,他遞給我們一個飯盒,說:“我來給你們轉交點東西,剛才工地上有人讓我交給你們宿舍受傷那哥們?!?
“哦,謝謝昂。”葛鵬接過來,說。
“這誰給的?”夏狄問。
“不認識,是個女生?!弊j卣f。
“哦喲!”我們三人不約而同地喊道。
“我先去食堂了昂?!弊j貨]太搞懂我們在喊什么,去了食堂,剩下我們三個人在宿舍門口面面相覷。
葛鵬打開飯盒,里面是打好的飯菜,盒子上還扣著一張小紙條。
“哼,我就知道這小子不會沒事給自己找罪受的?!备瘗i看著飯盒,又看了一眼屋里的牛八,神秘地笑著說。
“這是要走桃花運啦?”夏狄也笑了。
我瞅了一眼窗戶,屋里的牛八支撐著坐起來,好像在聽我們在說什么。
“這下知道他想干嘛了吧。”葛鵬對我說。
“咳?!蔽腋锌0说呐?,為了這件事,竟不惜弄傷了自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