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如同一盞被調至昏黃亮度的巨大燈籠,慵懶地懸在天邊,將暖橙色光芒肆意傾灑,給整個校園都裹上了一層夢幻又溫柔的薄紗。熱鬧非凡的運動會終于鳴金收兵,操場上沸騰的人聲仿若退潮的海水,漸漸消散,可空氣中依舊彌漫著汗水與拼搏交織的獨特氣息。
此刻,許晴的全部注意力都聚焦在身旁的陳辰身上。陳辰面色慘白如紙,雙唇毫無血色,干裂起皮,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簌簌滾落,砸在腳下的跑道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痕跡。她雙腿綿軟無力,每邁出一步,膝蓋都似要彎折,整個人幾乎全靠許晴那看似纖細卻蘊含著驚人力量的胳膊支撐著,身體的重量壓得她的肩膀微微下沉。
“陳辰,咱們慢慢走,不著急,家就在前面了。”許晴扭過頭,沖陳辰擠出一個安慰的笑容,聲音溫柔而堅定,試圖驅散她滿臉的疲憊與無助。陳辰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那聲音仿若從喉嚨深處艱難擠出的一絲粗氣,幾不可聞。
她們拖著沉重的步伐,緩緩朝校外挪動。平日里熟視無睹的校園小徑,此刻在虛弱的兩人眼中,竟似漫漫長路無盡頭。沿途的花草隨風輕舞,本是賞心悅目的景致,此刻卻似在輕嘆她們的艱難,花朵們耷拉著腦袋,草葉也沒了往日的抖擻,蔫巴巴地伏在地面。
出了校門,喧囂被徹底甩在身后,街道上車輛川流不息,喇叭聲此起彼伏,與校內的靜謐宛如兩個世界。行人們匆匆歸家,偶爾有人投來詫異目光,許晴卻渾然不在意,只是小心翼翼地調整著攙扶陳辰的姿勢,手臂越發酸痛,卻不敢有絲毫松懈。
路過街邊樹林,那片綠意盎然的世界里,樹木高大挺拔,枝葉繁茂,像是一把把撐開的巨傘,投下一片片斑駁陸離的陰影。微風穿梭其間,樹葉沙沙作響,似在低聲鼓勵著她們。許晴瞅見長椅,心動一瞬,可瞧著陳辰愈發不濟的模樣,還是咬咬牙繼續前行。
轉入一條幽靜小巷,青石板路坑洼不平,陳辰一個踉蹌,險些摔倒,許晴驚呼一聲,使出渾身解數將她穩穩拉住。這一下,兩人都氣喘吁吁,汗濕衣衫。“別怕,我在呢。”許晴喘著粗氣安撫道。陳辰望向她,目光里滿是感動與依賴。
許晴卻全然顧不上這喧囂,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身旁虛弱不堪的陳辰身上。陳辰整個人幾乎掛在她身上,雙腳似有千斤重,每挪動一步都伴隨著一聲沉重的喘息,身體搖搖欲墜。
兩人一路磕磕絆絆,終于來到陳辰父母的裝修店門口。店內燈火輝煌,顧客盈門,陳辰的父母正滿臉堆笑,口若懸河地給幾位客人介紹著新款的裝修材料,手中熟練地擺弄著樣板,眼中閃爍著生意人的精明與熱忱,壓根沒注意到門口兩個狼狽的身影。
“爸媽……”陳辰有氣無力地喚了一聲,聲音瞬間被店內的嘈雜吞沒。許晴見狀,提高音量又喊了一遍,陳辰父母這才轉過頭,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繼而轉為淡淡的不屑。可眼下客人正咨詢關鍵處,實在難以脫身,陳辰父親匆匆交代一句“先扶她去二樓歇歇”,便又趕忙轉回頭繼續講解。
陳辰沖許晴微微擺了擺頭,示意她跟上,兩人拖著沉重的腳步朝店內角落的樓梯挪去。樓梯狹窄又昏暗,每走一步都發出“嘎吱”的抗議聲,像是不堪重負。到了二樓,雜物堆積如山,各類建材散落各處,僅留出一條狹窄過道。
許晴攙扶著陳辰,艱難地走進那間狹小昏暗的隔間,待把陳辰安置在床邊,她才有余力打量起這個房間。入目之處,唯有一張木板拼接而成的簡易床鋪,床板寬窄不一,色澤暗沉,邊角粗糙得像是能劃破手,幾塊木板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散架。床上胡亂堆著一床洗得發白、薄厚不均的被子,隱約可見幾處補丁,好似訴說著歲月的艱難。
視線再移,只見墻角幾個塑料袋鼓鼓囊囊,裝著陳辰屈指可數的衣物,有的衣角從袋口探出,皺皺巴巴,毫無生氣。領口袖口磨損得厲害,顏色也褪得斑駁,顯然許久未曾添置新衣。許晴心間猛地一揪,滿心訝異與疼惜交織。她下意識想到自己那布置溫馨的房間,柔軟的大床寬敞又舒適,床單平整順滑,床頭擺滿可愛玩偶,每晚都能伴著美夢入眠。還有姐姐時常帶回來的嶄新衣服,精致的剪裁、鮮亮的色彩,穿在身上滿是溫暖呵護。反觀陳辰,在本該被家人精心照料的年紀,卻似被遺落在這狹小清冷角落,無人問津日常冷暖。
陳辰無力地躺在床上,面色慘白,嘴唇干裂起皮。許晴坐在床邊,滿心焦急,正用濕毛巾輕輕擦拭著陳辰的額頭,試圖為她降降體溫。
這時,一陣輕快又略顯張揚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是一聲故作驚訝的“咦?你怎么了?”許晴循聲望去,只見陳辰的哥哥穿著看著就是最新的運動服,那面料在微光下泛著光澤,精致的剪裁貼合身形,搭配一雙嶄新的運動鞋,渾身散發著不羈與優越。
許晴的目光不自覺地移回陳辰身上,她那件洗得發灰、領口松垮變形的舊 T恤,像是從上個世紀穿越而來,衣角還不規則地卷著,褲子也是皺巴巴的,膝蓋處因反復磨損而發白變薄,松松垮垮地掛在腿上,整個人在這狹小空間里顯得愈發狼狽不堪,與光彩照人的哥哥形成了近乎殘酷的視覺反差。
“運動會累著了。”許晴皺了皺眉,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悅,簡單解釋道。陳辰哥哥聽聞,嘴角微微一撇,原本還算俊朗的面容瞬間扭曲,眼神里毫不掩飾地閃過一絲不屑,仿佛眼前虛弱的妹妹是個令人厭煩的累贅。他只是輕哼了一聲,二話不說轉身,大步流星地下樓去了,那腳步聲在木質樓梯上敲出一串冰冷的聲響,徒留許晴在原地,氣得滿臉通紅,又為陳辰感到深深的委屈。
陳辰半睜著疲憊的雙眼,目光落在許晴臉上,瞧著她緊蹙的眉頭、滿是憂慮的眼眸,心里明鏡似的,知道她滿心都在為自己懸著,這份沉甸甸的關心讓他既暖又有些不忍。
“許晴,你別管我了,快點回家吧,天都這么晚了,你家里人該著急了。”陳辰啞著嗓子,有氣無力地催促道,邊說邊抬手,想揮一揮示意她快走,可手臂只抬到一半就無力地落下。
許晴卻像沒聽見似的,自顧自蹲下身子,將書包擱在腳邊,快速地翻找起來。不一會兒,她掏出一盒牛奶和兩個面包,那牛奶還是溫熱的,面包也是新鮮松軟,散發著香甜氣息,是她早上出門時父母特意為她準備的加餐。許晴站起身,把牛奶和面包輕輕放在陳辰床邊那張破舊搖晃的桌子上,還細心地將吸管插好,面包包裝袋撕開一角,方便陳辰取用。
“陳辰,你多少吃點,補充點體力,我走了之后你好好歇著,別瞎想。”許晴溫聲說道,努力擠出個安撫的笑容,只是那泛紅的眼眶還是泄露了她的擔憂。說罷,她又不放心地看了陳辰一眼,這才緩緩轉身,拖著步子離開房間。每走一步,心里都牽掛著身后虛弱的陳辰,暗暗盤算著明天再來時要給她帶些什么能更快恢復元氣的吃食,直至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