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大陳新王登基——”
伴隨著陣陣低沉而雄渾的樂聲,二十一歲的吳天明穿著嶄新的五龍奪珠王服,一步步地往螢輝殿走去。
邊上是數名穿著厚重官服的老臣,眼中大都是充滿欣喜與一絲對于先王的不舍。
吳天明很慶幸,昏庸了一輩子的父王在選儲一事上做出了正確的選擇,選擇了已經做了十幾年準備的自己。
他又往前走了幾步,螢輝殿三個大字離他越來越近了。
越往前走,站在兩側的老臣就越發位高權重,看他的眼神中也少了欣賞,多了防備。
吳天明邁出了最后幾步,看到了立于殿前的五個人。
正是陳國真正的五位王者。
明黎慕氏,正值盛年的家主沖他微微一笑。
天浮李氏,同樣壯年的家主很矜持,鞠了個躬。
臨川宋氏,已經滿頭白發的老人是天下士子所尊敬的讀書人,儒家第八十六位夫子,也是宋氏現任家主,老人看著他,點了點頭。
沆陵范氏,范氏家主也是作揖而后起身,不再有任何言語表情。
最后,是岳莊白氏的家主,也是力挺吳天明登基的唯一家主。吳天明從這位健碩的家主眼中看到了希望,是他改革除舊的希望,是大陳中興的希望。
那時的白磊,眼中有光。
吳天明的頭頂戴上了那頂無數人想要的王冠,他覺得王冠好重,可瞥見白磊與和他一同的青年臣子們,王冠又好似不那么重了。
吳天明很早之前就有很多關于改革除舊的想法,大陳積弊太久了。
于是第二天的朝會上,吳天明就試探性地提出了一些淺顯的改革措施,如加收半成世家稅款,征收新的兵員等,可大陳國的朝堂一片死寂,沒有人站出來高呼萬歲,沒有人出言反對,沒有人出一點聲音。
所以當下朝后白磊請求覲見時,吳天明有些震驚。
聽完白磊的說辭,吳天明沉默了,他很生氣,想當年大陳鼎盛時,或者是他爺爺當年執政前期,陳國的朝堂時天下人都趨之若鶩的,現在呢,朝堂上的人都因為怕被觸及自己的利益,無一人敢站出來支持改革。
當吳天明低下頭,卻聽見了白磊的聲音:“臣,愿支持改革,甚至,我王可嘗試變法。”
變法轟轟烈烈的開始了,他與白磊一起,在朝堂上揮斥方遒,他手執大陳天子劍,白磊手持相令,甚至有那么一瞬間,陳國的朝堂恢復了激情與熱鬧,是爭執變法成效的激情,是慶祝大陳一個月的稅收超過了去年一年的熱鬧,有那么一瞬間,吳天明甚至覺得,陳國會恢復鼎盛,他也會完成多少代陳王都沒有完成的統一大業。
可一切就像影子一樣,光一消失,就粉碎無痕。
那是一個雨夜早朝,在大臣們發言的時候,一名大內侍衛匆匆遞上折子,去明黎城收稅的官員與隨行的侍衛在城前被馬匪屠殺殆盡,一個未留。
吳天明沒分析白磊給他的眼神,當即大怒,將折子扔到了慕氏家主的臉上,指著他鼻子氣的聲音發抖:“慕睿成!明黎城是我大陳最富有的城池之一,馬匪?哪他娘的來的馬匪!”
慕睿成只跪下身子,卻沒去拿折子。
第二天,慕睿成稱病,再接著,陳國除了白氏以外的所有大小世族都因為各種原因出現了問題。
此時吳天明才意識到,原來之前針對世家的所有變法限制都是世家默許的!
然后,改革派與激進派或因疾病,或因暗殺,幾天之內死的死,逃的逃。
吳天明想動用軍隊,鋌而走險,徹底消滅世家,可無論是以他的身份,還是以他手上的虎符,都沒有軍隊聽從調遣。
是了,那一刻,吳天明才真正的意識到了世家的龐大,憑他這個新王,什么也干不了。
所以他主動服了軟,私下找了慕睿成,以他身邊兩名內侍的位置換來了一些小世家的支持,那日慕睿成說:“若這些小世家可以改革成功,我慕氏必將追隨其后。”
其實吳天明明白,慕睿成在他身邊插了兩個人,就絕不會沒有用處。
他在用自己的命,換大陳一線生機。
他是大陳最后的真王。
第七回生機
然而,當白磊與兩名供奉踏入螢輝殿的時候,當白磊看見大殿上低著頭的陳王時,最后的生機,沒了。
大陳最后的真王,死了。
陳王改革,確實觸碰了世家的底線,可白磊不明白,如果可以讓大陳再次崛起,付出些代價又何嘗不可?
白磊好像又看到了檢閱新軍時的陳王,意氣風發,他不該死!他才二十四歲。
白磊顫抖著,滯留了十幾年的地字境隱隱有了破鏡的趨勢,渾身殺意沸騰。
白磊沒有趕緊離殿,他沒在乎會被扣上弒君的罪名,只是快步走上前,抱住了自己的王,也是自己的忘年交。
隨著白磊一滴眼淚的落下,門口走進來了一名紫衣人,不緊不慢,鼓了鼓掌。
白磊猛地回頭,一只手指著那人,厲聲道:“慕睿成,你—你—你弒君!王上才二十四歲,執政三年,你殺了他!!”他有些歇斯底里。
紫衣人卻不緊不慢,“哦?我還以為,弒君的,是白氏的家主呢。”
螢輝殿兩側沖出多名皇城軍人,手執強弩。
白氏的兩名供奉也握緊了劍。
城外,白錦驀地睜開眼,緊盯城頭上的慕睿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