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那道月洞門,又走出小區,看到保安室旁邊的快遞柜,許歲桉猛然想起什么,臉色一緊。
“那個、那個……”
話到嘴邊,她卻磕磕巴巴,不知該稱呼溫立朔什么,就干脆先說事情,“我有東西忘帶了,回去取一下可以嗎?”
“可以。”溫立朔沒有猶豫,更沒有細究是什么,只是禮貌詢問:“需要和你一起嗎?”
“不用麻煩,我很快的。”許歲桉話音未落就急匆匆朝反方向邁開了步子,同時不忘回頭向他道謝,“謝謝你。”
溫立朔挑了挑眉,余光瞥見手中的行李箱,他低頭,手腕發力仔細估了下重量——果然和那晚是一樣的。
他目光掃過四周,慢悠悠向著一家店走去了。
而另一邊卻是忙得不可開交,
許歲桉一口氣跑上了三樓,徑直走進房間從書桌抽屜里抱出一本又大又厚的相冊,她脫下書包,將相冊放進去,又將書桌上她清早急忙脫下的睡衣掀開——
“啪嚓——”
玻璃杯尖叫著迸碎了一地,
同時,桌面上露出了鋪張開的二百張三寸照片。
許歲桉被聲響嚇得猛一哆嗦,目光追索到地面上的殘局,她愣了愣,心下當即起了煩躁。
她先走到桌前手忙腳亂地劃拉了一通,將照片都收攏成一堆,而后分批立于桌面上扣整齊,隨手塞進了書包夾層。
收拾完照片,她看了看地面,又立馬蹲下去徒手將那一塊一塊鋒利的玻璃碎片撿起兜在掌心里,直到盛不了往下掉,她起身,端著手找了個垃圾袋將碎片裝好,趕忙又跑著去拿來掃帚與簸箕將細小的碎玻璃渣掃起。
床底就顧不得了,她在心底規劃著等下次回來再收拾。
終于處理好了一切,
她匆匆拎起書包,顧不得背就往外跑,關門、鎖門、拔鑰匙一氣呵成。
半層樓梯她三步就跨下,到達二層時余光猛然瞟見腳邊地上躺著張照片,她后知后覺地回仰,才發現滿樓梯都散落著她的照片。
扯起書包一看,果然是沒拉拉鏈。
心臟像是挨了一記悶棍,緊緊揪痛,難言、又焦躁。
猝然間滿臉涌上血色,許歲桉心底委屈與無奈揪著,眼圈就澀出淚了。
不得已重新一級一級走回去,一張一張撿,最后一張是在家門前。
渾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走,
她忍不住想問問天,是她去找媽媽的決定做錯了嗎?所以讓她如此不順。
這三層樓她最終是拖沓著步子走下去的,
少女瓷白精致的臉龐皺得像苦瓜,一步一抽泣,滿腦子都是等待她的那冷峻的臉孔上眉宇緊擰、滿臉不耐煩的模樣,孰不知此時她的臉色比任何時候都要臭。
她拿起手機想向溫立朔道個歉,但屏幕解鎖時,她卻先看到了來自溫立朔的短信:
“不用著急,我在小區對面的早餐店等你。”
并配圖一張早餐店的照片。
是許歲桉從小吃到大的那家悅客早點。
看到信息,許歲桉莫名心安了幾分,那股火燒眉毛的焦急忽然就淡淡消弭了。
但她依舊沒松懈,疾步走著。
冬日氣息將少女容顏描摹得楚楚動人,像是ccd定格下小城冬日的裊裊煙火。
她小巧紅潤的唇似櫻桃,自然微張著,急促喘息間白氣升騰,繚繞朦朧了她一雙剪水的明眸。
許歲桉心思特別的細膩敏感,她考慮了很多:和溫立朔的關系好壞牽系著媽媽的處境,她能謹慎就謹慎一點,不要讓溫立朔覺得她是個不好的人,再上升到“有其母必有其女”,影響了他對媽媽的態度。
等再到小區門口時,許歲桉的心跳才漸漸趨于平穩。
鼻息間通暢著寒冬干冷凜冽的空氣,她感覺兩頰潮熱,于是手背貼在肌膚上沾了沾,涼涼的。
抬眸的瞬間,眼簾掀起,她視線聚焦到一個身影。
那是在蕓蕓眾生當中亦能夠一秒走進人眼睛里的身影。
隔著餐館斑駁的玻璃窗、透過清晨的薄霧與街邊早餐鋪子氤氳升騰的熱氣,許歲桉一眼看到了他。
他坐在街道對面小店中劣質老舊的皮質沙發里,坐姿隨性但不失斯文謙謹。
那是自骨子里散發出的矜貴。
他外衣加了件纖白的羽絨服,襯得整個人干凈又軟乎。
即使微弓著脊背也不顯拖沓,他手里捧著一杯熱豆漿,身上疏離爾雅的氣質與小縣城的煙火氣格格不入,卻又意外的融洽,帶給人一種無法言說的寧靜與治愈的溫暖。
就像他手心中那杯豆漿緩緩溢散出的白氣,消融冬日氣息下寒涼的溫度。
那是一種很特別的感覺。
某一瞬,他狹長的眼眸掀起,視線措不及防交觸。
川流不息來往的行人、熙攘的街市之音,此時此刻,都仿佛漸漸虛化,融為了背景板。
許歲桉慌忙別開目光,柳眉輕垂,斂住了眼底的倉皇,接著若無其事避讓著車輛向街道對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