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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 他與柔子
  • 菲喵兒
  • 10781字
  • 2024-12-14 14:58:32

“在那之后。在柔子第二天早上就把我掃地出門之后,我在劉村逗留了幾日,并了解到更多的事。

我了解到我帶著柔子私奔那天,許多村里的人都對柔子指指點點,但劉顏當天晚上卻對所有交頭接耳的人吼著說:‘這是我劉顏的媳婦!誰在一張嘴亂出氣那就是跟我劉顏過不去!’

村里人都驚呆了,所有人都不敢再亂說話。第二天婚禮如期舉行,劉顏最近的親戚都沒了,參加婚禮的都是劉顏挨家挨戶上門求著來捧場的。但大家的臉色都很奇怪、微妙,甚至難看又勉強。

因為大家都知道柔子結婚頭一天突然不見蹤影,劉顏叫了一大幫人才在幾里外的路頭上找到她,而她當時衣衫不整,身上還沾著泥水。所以大家都私下議論說柔子當晚是要跟別人私奔,可是又被她那個薄情郎給拋棄了。

這話說的大致也沒錯……可是當晚招待完賓客后,劉顏沒有帶柔子入洞房,而是帶著柔子往山上跑。村里一些好奇的人跟上去,發現劉顏越跑越遠,最后跑到靠近林村的山頭上。

我是從一個十幾歲的小伙子那聽來的,他說:‘當時劉顏哥拉著他媳婦,跪到一個墳頭上,好像是他過世丈人的墳。他一邊跪著一邊拉著他媳婦的手說:林叔叔,今天我終于把柔子娶過門了,我跟您發誓……我這輩子一定好好疼她!不讓她傷到一根頭發絲!能娶到柔子這樣的好媳婦!是我劉顏幾輩子的福氣呀!’

‘他媳婦頓時就緊緊摟著他兒,眼角不停得泛淚兒!自打那以后,這件事傳開來,村里就再沒人敢議論那件事了。’那個小伙子說完,我心里像堵著一塊大石頭,我瞬間明白了柔子那天的心情。劉顏完全不管風言風語,護著她,對她又像親媳婦那樣疼,她怎么可能不感動,怎么可能又做引起別人閑言碎語的事情呢!

我突然覺得很是羞愧。我覺得不該再打擾柔子了,反而應該徹徹底底的消失在柔子的世界里。

于是我打定注意兒,再看柔子最后一眼兒!然后我回家!回到妍子身邊,我要和妍子好好過日子……然后在偶爾的時候兒……默默回憶起我與柔子的愛情……”

這個時候,他竟停下敘述,難以抑制得抽搭兒起來。我的心情格外沉重,又說不出什么安慰的話兒,直過了好一會兒,他平靜一些兒,我遞給他幾張紙,他簡單的擦拭幾下,便又啜著聲繼續說道:“我當時確實是這樣想的,于是我躡手躡腳的就跑到柔子家院前。可我半天沒見到柔子的人影,那天的情形也很奇怪,狗不在院子里,門是半開的。過了一會兒,那只本來很兇的花狗從里屋出來,見我在院墻外張望,也不出聲,反而一溜煙兒跑到我跟前來了。

我很驚訝,狗又叫了幾聲,好像很著急,我心里噗通起來,跟著狗兒就往柔子家里跑。

等我一進門,真是嚇了一跳。開水壺倒在一邊兒,柔子直直的倒在地上,一只手還扶著桌子角,我趕忙把她抱起來。她身上冰冰涼涼的,我……我差點以為她死了。

嚇得六神無主,我抱著她東倒西歪的撞了幾下桌子角和墻頭,才慌忙想起來帶她去醫院。

我也管不了村里人說什么狗屁閑話了!當時就抱著柔子往市區的醫院趕。

我跑出家門,便看到那條花狗也跟著我,一邊叫喚,一邊焦急的跟著我跑。

我們一路跑出劉村時,村里的大伯大媽都驚呆了,捂著嘴不說話。可我還是聽到其中一個大媽咋著舌頭說:‘呀!真是丟人……’

花子突然停下來,沖她惡狠狠的叫了兩聲,那大媽嚇得往后躲了躲。可我沒空搭理這些人,只是火急火燎的抱著柔子跑到馬路邊。當時馬路上幾乎沒有出租車,連汽車都看不到幾輛,我老遠瞅見一輛黑色的奧迪飛快的開過來,急得直接攔在路中間,他老遠看見我,嚇得連連打喇叭。

‘小伙子!你有病啊……’

他停下車來,剛想罵我,卻見我懷抱著臉色憔悴的柔子,頓時不說話了,我哭求著對他喊:‘叔叔,多少錢無所謂!快帶我們去醫院吧!’

他臉色一沉,沒有多余的話,揚聲道:‘還不快點上車!’

我們一上車,大叔就左拐一下右拐一下,他沒有徑直走大馬路,而是拐到一條鄉道上,本來十幾分鐘近二十分鐘的路程,他居然用了不到十分鐘就趕到了。我下了車,一手半扶著柔子,一手拿手機想給他掃碼付錢,他卻瞪著眼睛怒罵道:‘掃什么掃!還不趕快帶你媳婦去看醫生!’

我驚訝又羞愧,心里更是感動的不行。他罵完我就走了,我懷抱著柔子趕緊去掛了急診。

等到護士給柔子打了點滴,一個年輕醫生叫我過去。

‘你是患者什么人?’我張著嘴沒有說話,醫生又自言自語似的說,‘哦,肯定是她丈夫吧。’

然后他又給我講起來了柔子的狀況。她說柔子懷了孕,缺乏營養,身體虛弱才昏倒了。他又問說柔子是不是孕吐的很厲害,我說是的,他就叫我要清淡飲食,要補充維生素,要多去戶外散步。

他帶著我走近病房,遞給我一張維生素片的藥單,瞅了眼還在昏睡的柔子,又叮囑我說:‘你可要上點心呀!你老婆已經很虛弱了,手頭什么事先放一放,好好照顧她。這段時間,最好是多陪陪她,以免再發生類似的事兒。’

‘孩子暫時沒事兒,不過,你可要用點心啊,你要記住了。’臨走之前,他又很不放心的叮囑了我,那嚴厲與責備的眼神叫我的心里一陣絞痛。

一連打了好幾瓶點滴,直到臨近傍晚,柔子才緩緩醒過來。她一抬頭,便把眉毛一擰,將臉轉到另一邊。

‘柔子,你感覺怎么樣。’

她抿著嘴,不搭理我。

‘柔子,孩子沒事,你要多注意身體。’

她又把頭縮在病床的被子里,我隱隱從被子的抖動中感覺到她在啜泣。

我越是關心她……她恐怕只會更加難受更加痛苦吧?因為我不該關心她,她也不該接受我的關心。

于是我起身,滿懷凄涼,準備付了醫藥費就走。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聽到狗叫聲,我頓時驚呆了,花狗……那條叫花子的花狗,它不知怎么得竟然跟到醫院來了。

柔子好像聽到聲音,她把頭探出來,眼角還泛著淚花。花子立馬湊上去,護士嚇了一跳,正要把狗趕出去。

可我拉著護士,希望她在等等。

柔子側身靠在床沿上,滿目柔情的撫了撫花子的狗頭。

‘花子,你先回家好不好?我馬上就會回去的。’

花子汪叫了兩聲,用頭蹭了蹭柔子的手,便又往回走。走過我身邊時,花子也蹭了蹭我,似乎在向我表達感謝。

‘狗在那里!’

幾個抓狗的保安過來了。花子神氣揚揚往樓道的另一邊奔去,一時間我搞不清誰才是狗。

‘柔子,我走了?’

經過花子這一出,我內心很是動容,便又湊上前,用哀求的口氣詢問道。

我至少希望,她能再對我說句話,哪怕是一句也好。

柔子的眼角還泛著淚花,她把眼淚一擦,又把臉扭到一邊。

我頓時心痛如割……那時我真感到痛苦。我突然想到連花子這條狗都能從家里跑過來關心她……她撫著花子的狗頭的時候,那眼神多么溫柔!可她卻一句話都不愿對我說!她對我怎么如此無情呢!

‘柔子……!’我難以抑制的伏在她床邊,緊抓住她的手,委屈的哭訴道,‘你對我怎么如此無情呢!連一個陌生人也不如!’

‘誰都能關心你,剛剛那個醫生能關心你!花子能關心你!就偏偏我不能關心你嗎!就算……就算你不愛我了,可我有做過什么遭你記恨的事嗎!’

她突然……天吶,我真是嚇了一跳。她突然坐起身來,小臉煞白的像丟了半個魂,嘴唇咬得緊緊的,扶著我的臉難以置信的說道:‘你說什么……你剛剛說。’

我不知哪句話觸動了她,但我突然起勁了,因為我感覺到她還在乎我。

‘就算你不愛我了,可我還是跟以前一樣愛你!’

我說完這句話,柔子從病床上起身,她光著腳……一只腳已經踩在了地上,我嚇得緊緊抱住她,她一邊死命掙脫,一邊說出了讓我震驚的一句話。

‘爸爸已經走了!我去探監時劉顏也對我說他拖累了我!現在……現在連你也不相信我了?我不愛你……?我不愛你那天晚上你能帶我出走嗎?我當初想要逃避婚約是因為你!甚至我回來和劉顏結婚也是為了你!你現在居然……!’

柔子像是被我挑動了最后一根神經似的,痛苦的擰著眉毛,不斷的掙脫我。

這時候,護士們聽到動靜,過來幫忙,直過了好一會兒,才把柔子安撫過來。

之后年輕醫生也走近病房,沖我聲色俱厲的教訓了好幾句,主要是講體虛的人更要照顧她的情緒,我連連點頭。

那天夜里,醫生說當晚就可以出院,但務必要照顧好病人的身體與情緒。

于是我帶著柔子,柔子忸怩了一陣,還是被我領著上了出租車。最后,我扶著她大搖大擺的回到了她家院子里。

我當時很在意柔子說得‘回來和劉顏結婚也是為了我’,同時也感到疑惑。但聽到柔子的肺腑之言后,我內心又感到無比的充實與幸福,似乎覺得什么隱情都不重要了,因為我那自以為遺失了的珍寶,實際上根本就沒有丟失。

我像照顧孩子似的照看她吃飯,洗臉,換上睡衣,又喂她吃了醫院開來的維生素片,最后才把她扶到二樓的房間里。終于,她說話了。

‘陳陽……你不該來,你讓我死了才痛快。’

‘你說什么。’

我驚訝的扶著她,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

她突然哭了,靠在我的肩頭,就像終于卸下所有偽裝與防備的孩子那樣嚎啕大哭。

‘前幾天,我去市區的監獄里看了劉顏。他的狀態很不好……不,他簡直變了個人,他以前從不說這種話。他喪氣又絕望的對我說,他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好爸爸,他拖累了我,他沒完成自己的承諾,他甚至叫我跟他離婚,說孩子要就要,不要就打掉,說趁我還年輕,叫我再去找一個。’

她痛苦的說著這些話,整個小身子不斷的顫抖。

‘他愛你。’

我幾乎是擰著嘴說出這幾個字。

‘那又怎么樣!我從監獄回來,想到劉顏的那些話,我又想到我對你說了那么多絕情的話,你再也不會來見我了……我想到劉顏,我想到你,我又想到爸爸……我幾天幾夜都沒吃一點東西,我想著,要是能就這樣餓死過去就好啦!只是可憐了我的孩子!’

‘你真是瘋啦!’

我又痛苦又憐惜的朝她叫道。

她又把臉深埋在我的懷里,什么也沒說,似乎想就那樣平靜一會兒。

過了很久,她抬起臉來,似乎想通了什么,那雙秀麗的眸子里閃著奇異而明亮的光芒。

我心頭一觸,對她說道:‘柔子,你相信我嗎!’

她輕眨了下眼睛,盈盈笑了。

‘哼……’

不必說,再沒有比這聲嬌哼更好的回應。

‘柔子,你答應我吧!’

‘哼……答應什么?’

‘不管劉顏怎么說!不管村里人怎么說!不管全國十四億人民怎么說!甚至不管我怎么說。你都要照顧好自己,你要照顧好肚里的胎兒,你要生下一個健健康康的孩子,并且照顧她長大,所以你的人生是充滿希望的。不管是你愛的人還是那些愛著你的人,誰也無法奪走你的幸福!’

‘所以呢?’

柔子一雙美眸忽閃著更加奇妙的神采,輕捂著小嘴看著我。

‘所以你要保重自己和孩子,等劉顏出來。他那么愛你,出來后看到你和孩子,他一定會振作起來的!’

‘那又怎么樣?’

見我扭扭捏捏的繞著彎子,柔子頗為好笑的看著我。

‘當然是……你不是也聽到醫生的話了,我可是不想走了呀,我至少得照顧你把身子恢復過來再說吧?你還要趕我走嗎!’

她揚起身子,輕撫了撫自己的肚子,又抬起烏亮的眼睛看著我。她笑了,并輕聲細語的喃道:‘真是個笨蛋。’

可我心里卻變得激動起來,柔子這明顯默許了我可以來照顧她,于是我站起身,向她躬身道別,準備明天再來看她。

當我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如一只貓咪那樣,柔子神不知鬼不知的扶在床的靠板上。我正感到疑惑,卻瞧見她光彩照人的臉上,如綻放著兩朵絢爛的桃花。

‘世上再沒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

她柔聲說完這句話,不等我回應,就又躺下去,也不再作聲,仿佛是當場就幸福的昏過去似的。

在那之后,我就在市區租了房,每天都意氣風發的趕去照顧柔子,當然也聽到不少風言風語。比如什么:‘劉顏這孩子真可憐’,‘當初果然是跟人私奔’,‘孩子他爸可說不好是誰’。

我一邊無微不至的照顧著柔子,一邊不禁這樣想:人總是要吃飯的,可人吃飽了,總該是要出口氣,說點話吧?

于是我每次燉了個魚頭煲,母雞煲什么的,總是會去邀請那些在院子外面嘰嘰喳喳,交頭接耳的大娘大嬸來柔子家一起吃飯。可她們一看到我來,就跟躲瘟神似的,嚇得立馬跑開。

人……還真是有點奇怪啊!”

他停下來,用似笑非笑,又好像在哭的表情看了看我。我心里頗為沉重,便也十分悵然的回道:“朋友啊……有些事真的是莫名其妙呀!人們總是習慣于不加審慎與了解的就去評判一件事!

可普天下的事哪有那么簡單呢!我有個很俊俏的表姐!她前一年結婚的時候兒!嫁了個名牌大學的研究生……她和她的親戚朋友都笑得合不攏嘴兒。

我本來也很開心!可我跟那文質彬彬得姐夫兒敬完酒之后,大約過了一刻鐘,我跑到院子后的菜園里……我本來是想去撒尿的,可我真是嚇了一跳啊,我見他在菜園里,微微有些醺醉。

只見他用那雙油亮亮的皮鞋狠踩著一朵白瓣紅蕊的花……大概是杜鵑花吧,我很震驚的問他:‘姐夫你干嘛踩花兒啊!’

結果他把花狠狠在皮鞋底上又重重得碾推幾下,用理所當然的口氣笑著說:‘小志啊,這么綠油油的菜園里冒出這么一朵突兀的花兒來,你不覺得這很叫人惱火嗎。’

后來我才知道,當天他只是因為表姐給他爸媽敬酒的時候不小心滑了手,酒也灑到了桌子上。

我當時可真是嚇了一跳啊!人前人后怎么有這樣大的反差呢!今年我去見過一次表姐,那可真膈應人呀!表姐唯唯諾諾的支著臉,連話都不敢多說,手上還有些隱約的印子。

而他還笑嘻嘻的跟我敬酒,跟我說著他們婚后日子多舒坦多幸福……簡直叫人惡心,那天走了以后,我打定注意兒,再也不去他家了!真叫人膈應!”

我又停下來,因為我知道我跑題了,便向他表示歉意。他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并也用十分悵然的口吻,繼續講述道:“照顧柔子,是一件令我感到幸福的事。毫無別的理由,只是想到一個小生命就要誕生,一個長得同柔子一樣漂亮的女孩或男孩,正因為我的付出與努力就要誕生在這個世界上。

光是這樣想,我的幸福指數就已經達到了頂峰,甚至我隱隱覺得這孩子跟我也產生了非同一般的聯系。

我照顧柔子有幾個月了,直到快七月出頭的時候,我扶著柔子走在劉村的鄉道上,柔子的肚子已經明顯的隆起……像一只漂亮的小鼓包……又像水潤潤的青葫蘆似的。

那時柔子已經離不開我了。因為孕期七個月的女人是很辛苦的,不管是吃飯,洗臉,還是出門散步,都需要有人照顧。

有時她突然會很驚喜的愣住不動,然后急忙叫我側耳傾聽……然后我便能在她肚子上聽到‘咚咚’的踢踏聲。

真是個調皮的小家伙啊!我心里樂滋滋的,便也輕彈幾下柔子的肚子,說:‘小東西,憋不住了吧!’

隨后我們兩人便都笑的合不攏嘴。

這孩子……我當時也許真的有一種仿佛自己當了父親的奇妙心情吧!”

他言之一頓,嘴角是喜不自勝的笑容,似乎正回憶起當時的心情。

“直至七月下旬,我帶著柔子去醫院體檢,例行主檢的醫生是一個頭發稀疏卻面色和藹的叔叔,那位醫生對我說:‘隨時都有可能臨產,這幾天要多注意。’

‘臨產?這才七個多月呀。’

‘沒事,只要即時帶她來醫院臨產,沒有什么大礙。’

得到他肯定的答復,我終于安下心來,走出醫生的辦公室,扶著柔子就回了家。

隨后我想到一件事,柔子似乎也跟我想到一塊,但扭扭捏捏沒有開口,還是我主動提出來說:‘明天我陪著你,但我可不出面。’

‘明早兒我們去市里給劉顏申請離監探親,你都要臨產了,孩子他爸總得在場吧!’我用理所當然的口氣說。

柔子那時候兩手緊攥著捧起我的手,并用那喜滋滋的又頗為奇妙的烏亮眼睛緊盯著我。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很快的親了下我的手,頗為得意但又很是輕柔的說:‘我可就不謝你了。’

這個傻瓜……她哪里還需要對我說謝謝呢。不過被她這么一弄,我心里頓時幸福的過了頭,好一陣子才平靜下來。

到了第二天,我把柔子送到了監獄門口,就徑直回了自己在市區的租房里。

雖然我不清楚緣由,但之前每次探監時,柔子從監獄的探親室出來,都會笑著說劉顏的狀態越來越好,并且因為表現不錯,也被減了刑。

實際上,在過一個多月,劉顏就可以獲準出獄了。于是我也料想,劉顏離監幾天照看柔子的申請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果不其然……在之后的第三天,那天是星期五,我正在劉顏家院前來回踱步,突然老遠見到穿著便服明顯瘦了許多的劉顏,他扶著柔子從屋里出來,幾個年輕人和大媽過去幫忙,其中一個年輕小伙說:‘顏哥!我去開車。’

然后過了一會兒,一行人扶著柔子上了一輛銀白色的沾著些泥濘的面包車。我的心頓時緊張的打鼓,也跑到馬路上,焦急的招呼著出租車。

等我也趕到醫院時,柔子已經進了產科的手術室。劉顏一幫人則焦急的在手術室外來回踱步。

這時候,我突然感到不妙了,因為那個頭發稀疏,又很和藹的王醫生,跑到手術室外不斷叫著:‘孩子他爸呢!孩子他爸呢!’

劉顏走過去問:‘我在!我在!醫生,怎么了!’

‘你是孩子他爸?’王醫生用難以置信的口氣喃道。因為自他幾個月給柔子主檢以來,從未見過眼前這個消瘦的男孩,倒是只見過另一個扶著柔子的喜滋滋的男孩。

但他臉色一變,似乎沒時間顧慮那么多,就將劉顏拉到一旁,快速得嘀咕著什么。

劉顏頓時臉色煞白,他每說一句,劉顏臉上就煞白一分。直到劉顏鬢見冒出簌簌的冷汗,并且顫著聲說:‘那就這樣吧!那就這樣吧!’

‘你確定嗎?’

那個醫生又揚聲問道。

這個時候,我卻是再也忍不住了。我明知自己不該出現,可巨大的恐懼就像一只魔鬼的狡黠的推手一樣,一下子將我推到醫生的面前。

‘是你!’醫生驚喃道。

‘到底什么情況!’我緊攥著醫生的手說。

‘啊!情況是這樣的……’

聽完醫生的話,我也不免冷汗直流。他的大意是說,狀況有些不妙,在有必要的情況下,醫院可能會拿掉這個孩子保證產婦的安全。

他又把一張折好的協議從大褂的兜里拿出來,看看劉顏,又看看我,問道:‘誰簽字?’

天吶!他為什么要這么問!雖然按照這個醫生的理解,我這個每月都帶著柔子來體檢的男人,和這個在手術室門口焦急等待,并迎上來的男人,都很可能是簽字的人。但我當時只感到大難臨頭。

‘我簽!我簽!’

劉顏驚疑不定的看了我一眼,臉色煞白的像剛做完手術的病人,同時又連忙接過協議簽了字。

等到醫生走后,劉顏沒有同我說話,幾個同來的年輕小伙,還有幾個婦人都是臉色難堪的看著我。

我當然也不好意思跟他們說話,但我覺得已經很難脫身了,倒不如說,如果當場逃開來,反而會顯得不自然。我也并沒有做什么虧心的事,于是我決定以柔子朋友的身份在這里一起等待柔子出來。

時間慢慢的流淌,像一團火焰不斷燃燒,鬼知道燒下來的黑灰會不會將一個人突然淹沒,因而也變得一反常態,不同以往。

我瞅見有個頭發枯皺,臉色發黃的大媽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然后又在劉顏耳邊悄聲嘀咕什么。我的拳頭頓時捏的緊緊的,實在是感到緊張了,因為劉顏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并且不時用那雙驚魂未定又難以置信,并且透著微微懊惱的眼睛看我一眼。待我回過神來,手心已冒出冷汗。

又過了一個小時,醫生走出來,臉上帶著舒緩的笑意,他向我們點了點頭,又快步走回去。

隨后,在我們又煎熬了一刻鐘左右,幾個護士出來了,推著一張床鋪。柔子安然的躺在上面,輕張著烏亮的眼睛,秀麗的臉上掛著笑容,虛弱又美麗。

劉顏他們緊跟著護士,著急的圍上去,我則相隔數米跟在后面。

等我們到了產科的病房,劉顏才扶在柔子床邊,不安的說道:‘你感覺怎么樣!沒事吧!’

柔子沒注意到他慘白的臉色,似乎只顧著笑,輕快的朝他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一個高挑的護士過來了,我們注意到她抱著孩子。

她抱著孩子,一雙眼睛四處瞅了瞅,掃過我,掃過幾個小伙子,又看了看大媽,最后目光駐留在扶在病床跟前的劉顏身上。

‘誰是孩子的爸爸?’

護士笑盈盈的抱著孩子,她已經走到劉顏跟前,實際上她肯定已經猜到是這個靠在病床前的男人了,而只是為了確認才問了一句。

‘啊,孩子的爸爸……’

劉顏剛要下意識的做出應答。可他突然回過神似的,我見他睜大眼睛,緊緊的盯了盯孩子,又看了看我,又回頭打量了下笑得十分動人的柔子。

‘孩子的爸爸……’他又喃了一句,隨后竟痛苦的扶著腦袋,一時間不做聲了。

護士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了,柔子也驚訝的“啊”起了嘴,然后想到什么,用難以置信神氣的看著他。

這時候,那個頭發稀疏的醫生也快步走進來,護士便抱著孩子在他耳邊極輕聲的說了什么。

‘什么……?嗯,這不可能呀?孩子的爸爸是誰?’那個醫生走進病房,他是徑直走到劉顏跟前的,那口氣很是不悅。

‘醫生……’劉顏抬眼看看他,竟然緊抿著嘴巴,隨后把頭一扭,臉色發白,不聲不響。

柔子這時候突然很激動的揚起身子,但她又實在虛弱,便只能半倚在病床上,掩著面哭起來。

‘簡直胡鬧呀……你剛剛不是簽了字嗎?這是搞什么呀!到底是誰是孩子的爸爸!’醫生是一個年近四十的大叔,顯然是心疼起這個大不了自家孩子幾歲的女孩子,很生氣的喃起來。

可這個劉顏啊!他當時真是可氣呀!竟然還是緊抿著嘴巴不說話,甚至不知所措的把頭扭到一邊,他大概也不忍心看柔子痛哭的模樣。

可我卻再也忍受不了了。就好像上帝也突然推了我一把似的,我猛地沖上去,用病房里所有人都感到驚訝,乃至在樓道也能聽到的高昂聲音喊道:‘是我!是我!我是孩子的爸爸!孩子怎么會沒有爸爸呢!就是我沒錯!’

我飛快的從護士手里接過孩子,瞅見她是個女孩。醫生用驚愕的眼光用力的看了看我,又瞅了瞅臉色發白的劉顏,顯然他也被我們搞糊涂了。

病房里所有人都張大了眼睛,幾個大娘更是不停的乍著舌頭,而柔子更是用羞惱又慍怒的眼睛緊緊盯著我。

‘你瘋啦!’她沖我喊道。

‘我沒瘋!這孩子能出生至少也有我一份兒吧!他爹不要她,我要她,我就是她爸爸!我當她親爹我都愿意啊!’

我又瞅見劉顏那幾乎是噴著火焰的卻又驚愕不定的眼睛,心里更加憤懣了!

我坐到柔子病床前。柔子二話沒說,就揚起虛弱的手在我臉上打了一嘴巴。

‘陳陽!你別胡說了!’柔子根本沒什么力氣,打完我,一邊哭泣,一邊看看劉顏又紅又白的臉,沖著我吼道。

‘我怎么了我!當初你帶著個小女兒就說我是她爹!現在你真的生女兒了!要我繼續當她爹也沒錯啊!我他娘的愿意!’

柔子虛弱的扯著我的領子,不斷發顫,臉色慘白的幾乎要昏過去。劉顏的臉色就更難看了,又白又紅,又用冒著火的眼睛狠盯著我,拳頭也攥的緊緊的。

‘這是搞什么呀!小麗你過來!’醫生終于意識到不對,臉色一沉,便叫起那個呆在原地的護士,叫她先抱著孩子。

隨后便用老大的力氣拉著我的胳膊將我扯到門外。

‘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兒!’那個醫生神情肅穆的瞪著我,口氣嚴厲的像個父親。

‘王醫生!’我頓時感到有些羞愧了,但同時也感到莫名的委屈!我拉著王醫生的手,一五一十的將全部事情都說了出來。

過了片刻左右,聽完我的講述,王醫生一臉的難以置信。他用嚴肅又驚愕的神情盯看了我好一會兒,說道:‘你說得都是真的?’

我當時就對著他狠發了幾個毒誓,他見我不像撒謊,便又走進病房,叫護士抱著孩子出來。

隨后……隨后他就帶我和孩子去……去做了親子鑒定。”

講到這里,他竟停了下來,轉而用悲涼又唏噓的口氣調侃道:“哈哈!就在當時……在抽血檢查的過程中,有那么一刻,我忽然這樣想:這孩子不會真是我和柔子的吧!如果她真是我與柔子的孩子,那我究竟該有多么幸福呀!”

他的直言不諱真令我感到驚訝,我沒有作聲,而是頗為憐憫的看著他。

“可結果顯而易見,這不是我的孩子,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她是劉顏的孩子!她明明就是劉顏的孩子呀!可劉顏居然不認她!該死啊!他得到了多珍貴的寶物呀!就算是拿我整個的生命來交換我都愿意……這個可愛的小東西!他居然不認她!

等醫生拿到檢查報告后,他又驚訝又嚴肅的看了我很久。過了半晌,他對我說:‘小伙子,你先回去吧,有這個報告就可以了。’

我瞪著眼睛,一臉委屈的看著他。

‘你在這里,事情只會更糟糕,你先回去吧!那姑娘現在還很虛弱,不能再接受刺激了。’

他語重心長的補充道,同時拍了拍我的肩頭,我頓時感覺到他像位老父親那樣可敬。

‘好!王醫生!’我突然特別想哭!我當場就淚流滿面了,我像個受委屈的孩子似的緊靠著他寬厚的胸膛,哭著說,‘柔子就拜托您了,請您代我好好照顧她!’

這話聽起來有些荒謬,可那個父親般慈愛又嚴肅的醫生沒有嘲笑我。他再次拍了拍我的肩頭,示意我不必擔心。

于是我當天就走了,我離開了醫院。我想到自己的誓言,我想到柔子已經將孩子生下了,劉顏也不過還有一個月的刑期,我再沒有留在南昌不走的理由了。

我又想到這荒唐的結局,我當著劉顏的面說孩子是我的,柔子一定被我傷透了心!她肯定在心里恨透了我!我再也不能出現在她面前了!也再沒有任何理由出現在她面前!我只能在心底默默的祝她幸福了!

于是我當天就訂好了次日早上的車票,又退掉了租房,并于第二天上午,就回到了杭州。

可在回到杭州之后!我真是……我真是!天吶!”

他的眼淚突然向決了堤的潮水一樣踴躍出來,幾乎沒辦法講述下去。

“你還是休息會兒吧?”

見他這幅模樣,我頓時也感到難受,便由衷的建議道。

“不!我必須說……這件事,我必須現在就說出來……”他強舒了幾口氣,繼續講述道,“當我回到杭州的時候,我二話不說,就回到了與妍子同居的那熟悉的家里。

那時我剛到門外,突然感到驚恐。我想到自己將近五個月沒有回家,我想到妍子臨別前的那句:等著我回來。我心里又羞又愧。

當我說要在老家多待一段時間時,她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陣兒,然后才用極不自然的半啜半啞的聲音說她會照顧好香兒,叫我不必擔心。

天吶!我那時想到,她當時一定是躲到一旁哭泣,因為她知道我是在柔子那兒,并且要留很長一段時間。她的心里該有多么不安多么痛苦!

我拿出鑰匙,將房門打開一條縫隙,一時間竟羞愧的不敢進屋。可就在這時,我透過半掩的門縫,竟看到這樣一幕!

‘哎呀!媽媽……你又抓到我啦!’

只見小香兒墊著腳,妍子從身后抱住她,仿佛一大一小兩個姑娘嬉鬧在一起。

‘嘻!那就太糟糕啦,媽媽又得親你一下啦。’妍子說著就在小香兒的小臉上么了一口,母女倆頓時歡快的笑起來。

這個時候,小香兒又抱著妍子,眨著眼睛問道:‘媽媽,爸爸去哪啦?怎么還不回來呀?’

‘爸爸……他就快回來啦。’妍子很快的抽搭了一下,卻又忍住了,摸著小香兒的頭說,‘等香兒在長高一些,爸爸就回來啦。’

‘可是,之前你也是這么說……你說等我能夠到媽媽的衣服角了,爸爸就會回來啦。’香兒歪著腦袋說。

‘可你是跳起來夠到的呀!等你不用跳著,也能夠到的時候……’

妍子輕捂著嘴,用她那微微啜泣的語氣剛想再說的時候,我卻再也忍耐不了了。

我推開面,就那樣直直的掠道妍子面子。

‘啊……陳陽!你。’

妍子驚訝的說不出話,可我已經抱住了她,并感覺到她整個身子都在微微顫抖。

‘妍子……我對不起你!’

我有些抽噎的喃道。

‘什么呀!陳陽,你回來了……啊,你怎么會不回來呢……回來了就好。’

妍子好像還覺得身在夢里似的,難以置信的側眼看著我,我頓時更心痛了。妍子一定每天都在擔驚害怕,以為我不會回來了吧?她明知道我多愛柔子,還放任我去看她,并且默默承受著所有的一切。

‘爸爸!你好晚呀!’

直到香兒天真無邪又帶著點賭氣的聲音傳來,妍子才終于驚醒過來似的。她秀麗的眸子里漫出薄霧,卻又立刻轉過臉,揩了揩眼角,笑著說:‘你回來啦!我正要要燒飯呢!你陪著香兒玩,我這就去做飯,今天可要多燒幾道菜兒……’

她說著就往廚房走,我突然覺得她那件淡粉色的圍裙可真是美麗啊!

‘香兒,爸爸帶你去玩兒。爸爸給你扎辮子好不好?’

‘好!我要扎個小蝴蝶!’

‘小笨蛋,哪有這種辮子!’

我領著香兒回到房間,眼淚頓時奔涌出來,妍子……我可不能讓她看到這幅不爭氣的模樣……我必須做一個能守護好她的男子漢!”

“朋友,”看到他停下來時,那雙晶亮的眸子里不斷閃爍的柔情,我忍不住喃道,“所以呢,你還不承認你愛她嗎?我可是有些羨慕你呀。”

“啊,我不知道……”他頓時臉紅了,一雙眼睛不安的看著我。我輕嘆口氣,心里懊惱,卻也并未責難他,而是請他繼續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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