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文明的誕生:中國發展道路和中國共產黨
- 宣興章
- 5482字
- 2024-12-24 18:23:21
導論 以解放看待發展
習近平總書記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大會上指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創造了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創造了人類文明新形態。這“兩個創造”鮮明概括了黨團結領導人民百年奮斗的歷程和取得的偉大成果。
20世紀中葉以來,人類社會最壯觀的變化莫過于東方的興起。其中,最為突出、體量最大、影響最為深遠的莫過于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自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發生了驚人的變化。世界經濟史上從來沒有一個像中國這樣人口眾多的大國,能夠實現如此高速的長時期的經濟增長。2010年,中國開始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2011年,中國的工業產值超過了美國,中國成為世界第一工業化國家。2020年中國GDP達到1015986億元,突破百萬億元大關。抗擊新冠肺炎疫情取得戰略性成果,如期實現脫貧攻堅、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目標,正向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邁進。
為什么中國會走上一條飛速發展的道路?當外界不斷預測中國即將崩潰之時,中國為什么能夠越過一個又一個陷阱并創造出一個又一個奇跡?這需要從歷史深處尋找答案,從國際比較中尋找中國發展強大的秘密。
工業化,今天要加上信息化,是幾乎所有落后國家都夢寐以求的目標,但工業化的秘訣卻被一些理論誤導、遮蔽,讓人難以真正清晰理解其要義。張夏準是一位生于韓國后來在英國劍橋大學執教的發展經濟學家,他在《富國陷阱:發達國家為何踢開梯子?》一書中指出,當今的發達國家正在試圖踢開那個能使發展中國家爬到頂端的“梯子”,即行之有效的政策和制度。它們向發展中國家介紹所謂的“好政策”和“好制度”,以此來阻止發展中國家的發展。張夏準通過梳理經濟發展史并進行對比分析,揭露了那些被掩蓋、被遺忘的發達國家的致富進程,并指出,適合發展中國家的政策和制度才是真正的好政策和好制度。[1]
近代以來,國人面對西方從自負到自卑,現在回到了一種正常的狀態,那就是自信。整個民族的自信,會讓我們不再鄙視他人,也不再仰視他人。平視西方,讓我們能夠看清楚一個更加真實的西方,也會看清楚一個更加真實的自己,這將是一場偉大的思想解放。我們用自己的眼光理解中國近代以來的歷程,必須將中國置于世界之中,審視西方興起以來的東西關系和南北關系的變化,以全球視野審視中國的道路,尋找特殊性與一般性,這樣才能更加清晰地理解中國道路的形成條件、歷史淵源、發展方向以及與其他國家的異同。
中華文明是世界上最為古老燦爛的文明之一。近代以來,歐洲人殖民美洲之后,逐漸重新塑造了世界,奴役和毀滅了較為落后的非洲和美洲,打倒并瓜分了奧斯曼帝國,將中國置于剝削和壓迫性的條約體系之下。從明朝中葉開始,中國相對于西方來說開始衰落,在清朝后期逐漸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國家,陷入了長達百年的生存危機,一度到了亡國滅種的邊緣。
政黨締造國家。當時的中國人嘗試了君主立憲制、總統制、議會制等多種救國方式,但都以失敗告終。最終,中國共產黨以新的意識形態、新的組織方式成為凝聚社會、構建國家的主導力量,建立了新中國。中國近代的歷程是由政黨締造現代意義上的國家,而不是像西方國家那樣從議會中產生政黨,其中的關鍵在于向現代轉換的方式,以及政黨所承擔的歷史功能。中國是以一種文明的整體崩潰的方式進入現代的,必須從社會中崛起新的力量對政治和社會進行革命性重塑。政黨要對社會進行廣泛動員與重組來重建一個國家,而中國共產黨通過28年的革命完成了這一偉大的歷史使命。
計劃推動發展。中國的發展沒有殖民地、沒有奴隸貿易、沒有對外戰爭與掠奪,這是有史以來唯一大國通過和平方式實現的工業化。社會主義體制的建立使得中國在至少五個方面發生了巨大變化:一是建立了以中國共產黨領導為本質特征的政治制度,實現了對全社會的政治整合,實現人民當家作主。二是從資本主義世界體系中脫鉤,擺脫了對發達國家的依附。三是解決了自然壟斷資源尤其是土地問題,掃平了國內現代化的障礙。四是初步建立了完整的工業體系,自身的努力和蘇聯以及其他社會主義國家的支援使得中國具備了工業化的基礎。五是極大地促進了社會公平,鏟除封建殘余,實行男女平權,加強教育、醫療等,改善了民生,提高了全民素質。這五個方面是中國深度發展的基本條件。無論從經濟指標還是社會指標來看,改革開放之前的中國都獲得了較大的發展。但是這種發展模式的局限性也是明顯的。計劃經濟的優點在于,有利于在資源極端稀缺的情況下向工業部門集中資源;其明顯缺點在于,計劃經濟的執行單位普遍缺乏自主性與活力。
國家孵化市場。“文革”結束后,全黨工作重心從以階級斗爭為綱轉到以經濟建設為中心,逐步確立“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的基本路線,扭轉了政治和經濟上的困難局面,啟動了中國大發展。中國改革由農村等體制外發動,并在體制外積累經驗和力量之后,再深入推進體制內的改革。中國的發展是在國家的殼下孵化市場與社會的過程,國家有選擇地吸納外部資源,滿足自身發展的需要。通過改革開放之后30多年的發展,中國建立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讓計劃經濟時期設立的部分國營企業,特別是其中的骨干企業重現生機,成為掌握“國計民生”的經濟基礎設施,與新發展出的具有強大競爭力和活力的民營經濟結合在一起,共同促進國家經濟發展,實現了經濟社會欣欣向榮的局面。
走向高質量發展。從2012年前后,我國開始進入一個新的發展階段,發展環境、發展條件和目標任務都發生了新的變化,既有巨大的歷史機遇,又有前所未有的風險和挑戰。實現更好的發展、更加全面的發展,不僅要更好地發揮市場無形的手的作用,也要更好地發揮政府有形的手的作用。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逐步消除改革開放30多年來積累的種種問題,進一步處理好改革、發展、穩定的關系,處理好市場“自組織”的力量與國家干預的關系,化解了一系列重大風險,產業穩步升級,發展的質量更高、更加均衡,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不斷現代化;運籌大國關系,主動謀劃,積極作為,提高國家的抗壓能力,并為各種可能性做好準備;加強黨的自我革命,黨的領導力和純潔性不斷提升;我國由不平衡發展向更加均衡方向發展,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向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不斷邁進,開始創造出一種人類歷史上嶄新的文明形態。
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阿馬蒂亞·森在《以自由看待發展》一書中指出,發展是涉及經濟、政治、社會、價值觀念等眾多方面的一個綜合過程,它意味著消除貧困、人身束縛、各種歧視壓迫、缺乏法治權利和社會保障的狀況,從而提高人們按照自己的意愿來生活的能力。森在強調市場機制、全球化對提高人們生活水平做出基礎性重大貢獻的同時,還指出,需要政府和社會在人的生存、保健、教育等領域承擔責任,更需要人作為發展的主體在全面的社會交往和變革中發揮主動作用。[2]
作為經濟學家,森的論述超越了狹隘的經濟發展理念,從政府以及社會等角度論述了自由與發展的關系。但是,他沒有深刻論述的是,沒有國家獨立和人民解放,自由則無從談起。
1882年,恩格斯在給卡爾·考茨基的信中說:“一個大民族,只要還沒有實現民族獨立,歷史地看,就甚至不能比較嚴肅地討論任何內政問題。”“排除民族壓迫是一切健康而自由的發展的基本條件。”[3]中國發展道路與世界很多國家的不同,在于中國道路的歷史邏輯前提是處于西方的殖民壓迫之下,因而需要從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狀態中解放出來,通過中國共產黨的領導走上社會主義道路,這是國家解放、人民解放、生產力解放之路。
“解放”(liberation)與“自由”(liberty)在英文中的詞根是一樣的。其區別在于,“解放”指的是擺脫了束縛,而“自由”則更加偏向于不受干涉。森所說的“自由”更多的是指保障人的基本權利,而“解放”更加偏向于突破強加于人和民族之上的枷鎖。尼德·古萊指出:“盡管有關‘解放’的用語有絕對的優越性,對于‘發達’世界的許多人來說,他們從策略上考慮仍然難以使用這種語言。”[4]不過古萊也指出:“兩者之間的對峙是必要的,因為只靠‘發展’或只靠‘解放’都不能充分超越文化統治以及對壓迫的純消極反應這兩個方面。”[5]
實際上,持續的發展正是一種不斷突破束縛的過程,也是一個不斷獲得更大自由的過程。相比自由,以解放來解釋發展更適合后發展國家,因為后發展國家發展的時候,基本上都處于一定的國際權力結構之下。近代以來,西方塑造了統治世界的殖民結構,從西班牙、荷蘭到英國、美國,每個霸權時代的具體做法特征雖有所變化,但其殖民主義性質并沒有實質性改變,只是越來越隱蔽,越來越“精致”。
解放是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前提,解放是中國發展之路的深層意蘊。從一定意義上說,中國的發展之路就是解放之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就是人們不斷得以解放和獲得更大自由的過程,人的每一次解放是上一輪大發展的結果,又為新的發展增加了動力。
近代以來,中國長期受到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后期形成的官僚資本主義的壓迫,國家無法開展現代化建設,必須有領導力量重新構建國家與社會之間的連接形式——建立現代國家。國民黨政權將國內的軍閥勢力聯合成一個政權,但是這個政權與社會的連接是虛弱的。在國家政權中,沿海新興資本家階級與地主階級勾結在一起,它們并沒有決心徹底改變封建的土地制度,徹底斬斷國際資本的剝削鏈條,也沒有能力重建國家的基層組織。
中國共產黨以新的意識形態和組織方式成為凝聚社會、構建現代國家的核心力量。從天下到國家的轉變,中國并沒有選擇民族主義,而是選擇了馬克思主義,讓中國避免了過于強調民族主義而可能造成的分裂,為一個多民族的共同體找到了精神的皈依,為這個歷史悠久的文明找到了普遍的精神支柱以及持久的精神動力。黨以自身的組織體系為中軸,整合其他社會力量,形成了一個根植于社會的領導系統、穩定系統、協調系統以及賢能選拔系統,成為國家與社會之間的強大支柱,實現了人民當家作主,形成了一個穩固的政治結構。
回顧我們黨領導推進的中國發展道路,會發現中國解決了人類發展的一系列悖論。不是通過對外掠奪,而是通過自我積累開展現代化;既保持獨立自主,又能實行對外開放,破解了要么依附、要么封閉的怪圈;在保持經濟高速增長的同時,也能保持社會穩定;人民是建設者,也共享發展成果,逐步實現共同富裕;在經濟發展的同時,保持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在長期發展的同時,保持長期和平,打破了大國崛起的傳統邏輯。
馬克思主義是關于人類解放的學說。中國共產黨之所以選擇并發展馬克思主義,根本原因在于中國共產黨始終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這是黨的初心和使命,而發展的成就則是踐行初心和使命而形成的結果。
這使得中國可以走上一條獨立自主的道路,而不是依附的道路;可以走上一條人民解放的道路,而不是國家主義的道路;可以走上一條繁榮、和諧的道路,而不是自由化的道路。
審視這一偉大而艱難的歷程,具有非同尋常的意義。我們至少要在三個維度上理解中國道路才能發現其意蘊。第一個維度是古老文明現代化的維度。中國是非西方文明中唯一真正實現文明轉型的文明中心國家,通過政黨締造國家的方式,實現了古老文明向現代文明的轉換。現代中國在中華民族跌入歷史低谷中奮起,扭轉了從明朝中葉以來文明陸沉的歷史趨勢,讓中華文明再次綻放出前所未有的燦爛光明。第二個維度是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維度。相較于蘇聯模式,中國將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相結合,開創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第三個維度是國家發展的維度。相較于西方大國的對外侵略掠奪的崛起歷程,中國開創了自我積累的和平發展道路;相較于絕大多數發展中國家,中國開創了獨立自主而非依附發展的新型現代化道路。
中國獨特的現代化道路的成果就是一種新文明的誕生,一個超越傳統現代化模式的“新物種”正在出現,這就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明,這是一種揚棄了中華古老文明和世界現代文明的新文明。從物質文明來說,是從工業文明向信息文明的變遷;從精神文明來說,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現代轉化與革命文化等的融匯;從人與自然的關系來說,是從對自然無度征伐到生命共同體;從人與國家的關系來說,是人民當家作主;從國家與國家之間的關系來說,是人類命運共同體,文明交流互鑒、交融共生。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明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創造的、具有光明前途和世界意義的、迭代舊文明的一種新的文明形態。這種人類文明新形態,是歷史的結晶、人民意志的結晶、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結晶,將推動中華文明偉大復興,催生人類新的發展議程,推動人類歷史新的進程,共同創造更加美好的世界。
“任何解放都是使人的世界和人的關系回歸于人自身。”[6]中華文明的偉大復興不是對西方霸權的更替,而是更加符合人類愿望的新的理念、價值和范式的產生。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明可以給依然在奴役與壓迫之下的國家以巨大的啟示,因而其本身就是一種偉大的人類文明成果。
飽經磨難的中華民族必將實現偉大復興,奔騰不息的中華文明必將實現偉大復興,這必將為人類帶來更加光輝燦爛的前景。
[1][英]張夏準.富國陷阱:發達國家為何踢開梯子?[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
[2][印]阿馬蒂亞·森.以自由看待發展[M].任頤,于真,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
[3]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M].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471-472.
[4][美]查爾斯·K.威爾伯.發達與不發達問題的政治經濟學[M].高铦,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5:526.
[5][美]查爾斯·K.威爾伯.發達與不發達問題的政治經濟學[M].高铦,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5:528.
[6]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1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