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走在前，主動牽著兩匹馬，腰間錢幣不時叮當作響。

扶蘇饒有興致地觀察這座邊塞重鎮。

如若從天上俯瞰，每個方位都有不同的功能區。

官署統一集中于城南，威嚴肅穆的建筑旁散落四五個手工作坊，不時有身穿麻衣的仆役進進出出。

他們便是比普通黔首地位更低微的隸臣妾，平日里負責官府送信、聽差等雜役，如果掌握一門手藝，則轉為隱官，從事生產。

觸犯刑律，也得干活，都跑不了！

三人慢慢悠悠走到位于城西的市場，迎風飄揚的旗幟插在市集大門口。

秦朝自商鞅變法以來便實行重農抑商，必須在官署規定的時間、地點做買賣。

每日開市，斗食小吏便會敞開大門，升起旗幟，這便是古籍中記載的“舉旌當市”。

市場開始營業后，商販也不可一窩蜂涌進去，必須一一排好隊，接受檢查，確保售賣的貨物無誤后，方能入內。

扶蘇發現市集里鋪子大小安排得相當不合常理。

按理來說，售賣越貴重的貨物，鋪面應該更大才對。

畢竟租金與鋪面大小掛鉤嘛。

可這里卻恰恰相反。

商販售賣的商品越低廉，反而能獲得寬大鋪面。

不知這是不是與民方便的另類做法呢？

竹左顧右盼，快步走進一家食肆。

“掌柜的，給我來一桌上好的吃食，錢少不了你的！”竹用力拍拍錢袋，神氣地說道。

掌柜抬眼瞄了下三人，不緊不慢地挪進內屋，開始造飯。

二世為人，扶蘇都久居深宮，對掌柜拖泥帶水的行事十分不解。

有錢掙，不積極，那不是大傻子嘛！

蒙恬似乎看出了扶蘇的疑惑：“這食肆乃公家產業，他只是個服務員?！?

“喏，你看那個陶罐，客人結完賬后，都要將飯錢投入罐中，等待黃昏閉市后，會有專人來清點?！?

扶蘇恍然大悟，收入都進了公家口袋，難怪那人如此無精打睬，他暗自記下這一條。

店里為數不多的幾名客人低聲談論著什么，嘴里念叨著匈奴、征兵這些詞匯，引起三人注意。

“我可是和胡人做了十幾年買賣，你們可別不信啊！”裹著羊羔皮的矮個男人嚷嚷道，嘴角邊兩撇短須一上一下，渾濁的眼睛里不時閃過一絲精明。

“今年那些胡人日子不好過，聽說牛羊都遭瘟了，病死的牲畜有一兩萬頭呢！”

“我聽說，如若首領不能帶領部族渡過寒冬，很有可能會被手下人殺死，這是真的嗎？”鄰座發出疑問。

“是嘞！草原人野蠻至極，對部落無用便會被拋棄，兒子殺死父親，繼承牛羊群和女人，也是常有的事！”他繪聲繪色地講述著，似乎弒父時他目睹全程。

蒙恬聽罷，低聲說：“近日草原上確實不太平，似有蠢蠢欲動之意?！?

一旁的竹聚精會神地聽著，不自覺插嘴道：“那咱們是不是又要打仗了呀？我可以上戰場建功立業嘛！”

見過蒙恬喝退亭長、庭審賊寇后，竹已知曉此二人乃行伍出身，身份不俗，渴望能與之同行，拼一把完成階級躍遷。

當然，最重要的是，為兄報仇，他的兄長便是死于楚軍之手！

公士竹與楚人勢不兩立！

只有入伍參軍，奮力與楚人戰斗，直至一方徹底倒下，仇怨才算了結。

可如今，始皇帝一統六國，當初入周問鼎的楚國早已灰飛煙滅。

拔劍四顧心茫然！

失去復仇目標的竹只好另尋他路，恰好，匈奴亦是虎視眈眈的異族，常年騷擾邊地，相當合適！

現在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竹不會想到，未來他會在對楚戰場上神擋殺神，以方面軍統帥的身份參與那場驚天動地的第三次滅楚決戰！

矮個男人看著眼睛發亮的竹，抬手摸了摸下巴，調笑道。

“你這小身板，是扛得起長戈還是舉得動大盾，怕是上了戰場還得哭著喊阿娘阿娘罷！”

“哈哈哈哈！”

眾人哄笑，亂作一團，整個食肆充滿著快活的氣息。

竹漲紅了臉，氣鼓鼓地嘁了一聲。

“我今天還幫這位大人擒住賊寇，獲爵公士！才不是什么手無縛雞之力的黃口孺子！”

眾人面色一正：“見過公士！”

即便竹僅僅是二十等爵位中最低一檔，但在秦朝的日常生活中，有爵者始終高于無爵者！

“小子，你若想參軍，我可做主舉薦，不過能否通過入伍考核，就得手底下見真章了！”扶蘇略一思忖，便開口應下。

扶蘇心想，人才嘛，總是多多益善。

想當年，魏文侯、武侯時期，作為“人才培養基地”，往外輸送了多少赫赫有名的人才。

公孫鞅由魏入秦，佐秦孝公，一舉奠定東出之勢。

吳起由魏入楚，佐楚悼王，南平百越，北并陳蔡，卻三晉，西伐秦，飲馬大河。

孫臏被魏將龐涓妒忌，施以刖刑，后助齊國稱霸。

可見，一流人才對國力強弱、戰爭天平的巨大影響。

大爭之世，不進則退，慢進亦是退！

扶蘇便是打算多方入手。

歷史上聲名顯赫的王佐之才，直接拿麻袋統統套走。

頂級人才喜歡什么顏色的麻袋，我扶蘇便準備什么顏色。

天下英才，必須盡入吾彀中！

兵仙韓信？孤讓你日后頓頓山珍海味，走是不走！

后勤大隊長蕭何？孤請你總攬四十八郡政務，敢是不敢?

陰謀家陳平？孤請你攪亂風云，一顯身手，得不得勁？

至于倒秦斗士張良，孤憐惜人才，送到海外去，少擱國內搗蛋！

青史留名必定逃不過扶蘇的注意。

而史書上只寥寥幾筆，但也經過一干人等的嚴加考校，統統都到碗里來！

匈奴不是在草原興風作浪嗎？用秦劍敲斷脊梁！

趙佗不是在南方聽調不聽宣嗎？用拳頭“說服”他！

這都需要大把大把的頂尖、一流、二流人才，孤求賢若渴呀！

現在，扶蘇培養（收集）的第一個對象便是竹。

雖然年紀尚小，膽識倒頗為過人，在軍中狠狠歷練，日后調去與項羽過兩招，也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