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他進來罷！”隔著厚重的牛皮帳篷，竹聽到渾厚的嗓音傳來，只覺得莫名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聽過。

有資格在此接見的人物，不是戰功顯赫便是身份尊貴，竹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低頭快步邁進。

“見過將軍，不知喚小人來此，有何見教？”竹將腦袋垂得很低，屈膝施禮道。

扶蘇見竹如此謹小慎微，甚至不敢抬頭看看自己，不禁莞爾一笑：“免禮！”

竹又聽到熟悉的聲音，心中大駭：“莫不是近日訓練太過于勞累，幻聽了?這座大營里怎能有與吾相識的將軍？”

正當竹埋頭胡思亂想時，扶蘇決定逗弄一番這個年輕人。

俗話說初生牛犢不怕虎，這竹幾日未見，怎得如此謙卑，腦袋都要埋到土里了？難不成十二屬相里混進了鴕鳥？

必須狠狠改造！

“來者可是明月鄉公士竹？知曉本將召你來此所為何事？”扶蘇故意粗著嗓音說話，顯得更加粗獷。

竹恭敬地彎腰回答：“回將軍的話，小人便是竹，至于為何來此，實屬不知。”

“大膽！面見本將軍，為何不敢與我直視，莫不是心中有鬼！你可是匈奴細作？”扶蘇猛地一拍長案，大聲叫道。

“將軍恕罪將軍恕罪！吾一介草民，怕污了貴眼，故而不敢抬頭……”

一口勾結匈奴的大鍋莫名其妙飛到腦袋上，竹暗自叫苦，急忙開口解釋。

“公子，消停些罷，他的公士爵位還是我等爭取的呢，何必捉弄于他？”一旁站立的蒙恬看著竹被三言兩語嚇得魂不附體，實在看不下去，無奈地出來解圍。

被扶蘇嚇唬到的竹還未回過神來，連忙說道：“兩位將軍，小民的公士爵位乃是與軍中士卒一同捕捉賊寇，扭送官署得來。加入將軍麾下時日尚不長久，還未斬獲功勛，請明鑒！”

“你且抬起頭來，看看吾等是何人！”扶蘇也收起捉弄的心思，正色道。

竹小心翼翼地抬起頭顱，只偷偷瞄了一眼。

長案后方跪坐著一位貴公子，兩撇劍眉筆直鋒利，漆黑眸子藏在眼瞼深處，不時轉動一二，修長的身形襯得玄鳥服袍華貴無比。

身后站著鐵塔般雄壯的黑臉大漢，絡腮胡子爬滿面頰，黑色甲胄上似乎描摹著繁復的花紋，多看一眼似乎便會被攝取心魄。

二人眉眼皆帶笑意，這不是明月鄉與竹相遇的扶蘇蒙恬二人，還能有誰？

撲通！

剛站起身來沒多久的竹，心神激蕩下直接雙膝跪地，積攢許久的言語似茶壺中的餃子般倒不出來，說不出口，一時間竟漲紅了臉龐。

心念百轉下，竹已然明白二人的真實身份。

誰能想到，大秦黔首黎庶抱團聚居的明月鄉能引來天生貴胄巡防？

誰能想到，大秦長公子出入竟不是前呼后擁，旌旗飄帶遮天蔽日？

那么禮讓捕捉賊寇的功勞，便也解釋得通了。

天家血脈一出生便是含著金湯匙，自是不必與百姓爭功，更遑論仁德圣名在外的扶蘇公子了。

扶蘇見竹窘迫非常，差使婢女遞給他一碗茶。后者咕咚咕咚一飲而盡，抬起衣袖擦了擦嘴角，再次拜倒：“小民有眼無珠，萬望公子恕罪！”

“你這小子倒是個妙人，不過孤與蒙將軍的身份，切記不可外傳，可能做到？”扶蘇欣賞地注視著眼前的年輕人，擺動衣袖，挺直腰板。

“唯！”

扶蘇見逗弄完畢，便指著長案上一堆奇形怪狀的鐵片，開口說道：“此物名為馬鐙、馬蹄鐵，能夠大幅增強騎兵戰斗力！”

這些玩意初次打造還費了些功夫，冶煉功夫強如鐵匠鑫，也花了兩天才打出一套出來。

戰國時期，騎兵因其出色的機動性、傲人的沖擊力，逐漸取代戰車的統治地位。

騎兵兵種剛出現，限制頗多、訓練難度巨大。

對于大多數人而言，騎馬毫無疑問是樁苦差事，當馬匹高速奔馳或騰躍障礙之時，騎手坐在馬鞍上，兩腳懸空，為了防止跌落馬下，只好雙腿夾緊馬身，同時用手緊緊地抓住馬鬃才能防止從馬上摔下來。

雙腳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支撐，其艱難困苦可想而知。

由于這個明顯的弊端，騎兵只能從驍勇善戰、體力過人的士卒挑選，說是百里挑一也不為過。

若是士卒身體素質太差，還沒奔襲到指定地點便喪失戰斗力，無疑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即便熟稔騎術的老兵，也很難在馬背上發揮全部實力，畢竟只能騰出一只手來組織進攻，能有多少殺傷呢？

馬匹的沖擊力與可控性此消彼長，不可得兼。

匈奴所謂“騎在馬背上的民族”果真名不虛傳。

人家自小精通騎射，能在馬背上遠射。等你端著長槍趕上前去準備一槍捅死敵人，匈奴人都不知道射完了幾壺箭。

說是上古版本的游擊戰法也不為過。

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反正大家都是四條馬腿，速度相差不大。看你人多，我就跑路，時不時還回頭射你兩箭，比個鬼臉；你疲憊了想撤兵休戰，我追著射你，看不慣我還干不掉我的樣子真令人心曠神怡。

可一旦裝備上馬鐙，二者騎術之間的鴻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彌合，往后比拼的便是戰術、后勤實力了。

“稟公子，竹從未騎過馬匹，此寶物于我只怕發揮不出效果。”竹聞言愈加摸不著頭腦，不知扶蘇是何意，只好婉言提醒。

“孤記得你分配于斥候營，日后執行偵察事務定會騎馬，不妨提前接觸一二。”扶蘇隨口說道，“一會去領匹好馬，孤要看看此物效果。”

馬鐙的制作工藝并不太復雜，只是古人走入思維誤區，一直未曾跳出來，稍加指點便能化腐朽為神奇。

可這馬鐙能有多大的效果，扶蘇也不敢保證。

若是開戰前夕草草裝配上馬，士卒不能迅速適應，豈不是弄巧成拙？

扶蘇思來想去，決定找個生手驗證一二，以便心中有數。

“若是能在幾日后的比武大會上大放異彩，吾可就徹底放心了。”扶蘇心中想到。

孫子兵法有云，知彼知己者，百戰不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