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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勾勒藍圖

空曠的草地中央,一眾將士正津津有味地看著扶蘇的侍衛(wèi)教授摔跤與蹴鞠,時不時高呼漂亮,大聲喝彩。

扶蘇見二人看法逐漸相悖,便將婢女們差使了出去。

偌大營帳內(nèi)的兩人,一個眉頭緊鎖,白凈俊俏的臉上神色凝重,另一個兩眼茫然,粗糙大手攪在一起,似乎內(nèi)心遲疑不定、無比糾結(jié)。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試問這糧草從何而來?”扶蘇沉吟片刻,又拋出了下一個問題。

蒙恬已經(jīng)被一連串問題砸暈了,也不顧涼熱,直接端起木案上的茶水一飲而盡,訥訥地回答道:“五谷吸收天精地養(yǎng),從土地之中生長而來。恬雖不事農(nóng)桑、不懂稼穡艱難,可如此簡單的答案還是知曉一二。”

作為一個長期主外的將軍,治國理政水準基本等同于文盲,實不知這位顯赫尊貴的大公子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

他暗暗啐了一聲:過段時日,等毅弟來此,定要讓你啞口無言!

聽到對面的回答,扶蘇一愣,隨即扶額苦笑,默默搖頭。

瞎子都知道糧食長在地里,我需要你告訴我?!?

“我的意思是,士卒們?nèi)顺择R嚼的糧食是誰交給我們的。”扶蘇再次重復(fù)了問題。

蒙恬恍然大悟,開口道:“公子原來是這個意思!我乃衛(wèi)國戍邊、抵御匈奴,承蒙皇帝陛下圣恩,賜于我等,一日都不曾克扣!”

秦國的騎兵是對外戰(zhàn)爭的核心兵種,一旦開戰(zhàn)便需大批良馬作為戰(zhàn)略物資,支撐馬匹傷亡的損耗。

后勤糧草的運輸,也需要依靠大量馱馬馱牛,一點點運往前線。

牛馬是田地耕作、郵驛往來的主要畜力。

而芻藁是牛馬等牲畜的飼料,所需芻藁數(shù)量自然很龐大。

所以,秦朝征收田租主要是收實物,一曰谷粟,一曰芻藁。

谷粟供養(yǎng)脫產(chǎn)的官吏、士卒,芻藁則是拿來喂養(yǎng)牲畜。

“那父皇的糧食又是從何而來呢?他老人家可不種田織桑。”扶蘇見蒙恬還未跟上自己的思維,氣得抓起盛水的茶壺,不顧風(fēng)度地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臣徹底明白了!公子認為,這些糧食皆是來自黔首庶民!無論是公田亦或私田,都是他們風(fēng)里來雨里去,辛辛苦苦侍弄種養(yǎng)而成。”

“然也!”

扶蘇不禁撫掌微笑,這榆木腦袋終于在循循善誘下開竅了,下次再也不和武將討論政務(wù),簡直是對牛彈琴,叫人一個頭兩個大!

“我知曉將軍必然會詢問,士卒與種田又有何關(guān)聯(lián)呢?

其實,我曾翻閱過的古籍中記載,上古有一種肥田之法,能大幅度提高土壤中的養(yǎng)分,種植在此類田塊中的糧食,只要不遭蝗災(zāi),必定豐收,畝產(chǎn)也會遠高于普通田塊。”

一聽到畝產(chǎn)提高,蒙恬臉色大變,端著茶碗的手不由得一抖,急忙打斷:“公子剛才是說,能有年年豐收之良方?”

雖然蒙恬不太通曉政事,可他也知道,古往今來多少戰(zhàn)事,便是因糧道被掐斷、糧草被敵軍燒毀而優(yōu)勢盡失、功虧一簣。

又有多少黔首因缺食少糧落草為寇,甚至揭竿而起對抗朝廷呢。

“那為何不速速推廣呢?此法攸關(guān)國家根基、庶民飽饑,公子不應(yīng)藏私啊!”

又被蒙恬打斷,扶蘇縱使是再好的脾氣,也面色不豫。

蒙恬察言觀色,急忙站起身來,恭敬地續(xù)上茶水。

扶蘇這才逐一講述他的思慮。

現(xiàn)已七月,無論是稻谷或是粟米,早已播種許久,秋收之日臨近。倉促使用肥田之法,畝產(chǎn)提升效果不甚明顯。

黎庶本就指著田地里的收成上交田租,供養(yǎng)下半年一家老小吃穿用度,怎會聽官府空口一言便信以為真,貿(mào)然改變傳承許久未變的種田之法呢?

即便有少數(shù)人乖乖聽話照做,若是因年景不好,收成沒有達到宣傳的預(yù)期,那些百姓吃什么穿什么?

官府的公信力,還能殘留幾分?

淳樸的老百姓可不會怪罪老天爺不給面子!

再者,胡亥一旦順利登基,以他那昏庸的糊涂腦袋,天下大亂便也不再遙遠。

六國余孽死灰復(fù)燃,群盜四起。肥田之法流轉(zhuǎn)全國,豈不是徒增掃平亂世的難度?這可是赤裸裸的資敵!

基于同樣的原因,扶蘇也沒有將馬鐙、馬鞍一股腦都公之于眾。

上一世的老爹朱元璋,開局一個碗,歷經(jīng)千辛萬苦,身邊謀士如云、良將如雨,也險些在鄱陽湖翻船。

項羽劉季二人糾集各方勢力,再輔以豐沛糧草,那實力著實不容小覷。

哪怕偷偷拉幾個青史留名的英才,扶蘇也沒把握能穩(wěn)吃二人。

秦朝分崩離析,百姓流離失所,是扶蘇最不愿看到的情形。

他現(xiàn)在急需能人輔佐。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該當(dāng)如何是好?”蒙恬舉起拳頭嚷嚷,看起來十分憤慨。

“將軍勿要急躁!孤以為,推廣肥田之法、裁減兵員,可從此次比武大會為始。

射箭、騎術(shù)、拔河等比試成績,便可以看出士卒的綜合素質(zhì),強者重點訓(xùn)練培養(yǎng),次一等作為普通士卒,再次一等便可分批派遣到上郡各地公田推廣肥田之法。

如此一來,豈不是一石數(shù)鳥?

不必遣散士卒,讓陳涉吳廣之流大肆征召到丁壯;

也不必強行在黔首的自家土地中試驗,極大程度規(guī)避民變爆發(fā)的風(fēng)險;

更不用擔(dān)心大軍的糧草供給,開源節(jié)流之下,主將只管專心打仗,后勤無憂矣!

“那些被移出行伍的士卒能樂意嗎?若是發(fā)生嘩變,豈不是功虧一簣?”蒙恬尋思一番,提出一個現(xiàn)實問題。

不是所有士卒都迫切地想離開軍隊。

從袍澤變?yōu)槭瘢牖钕氯ィ阈枰吵S土面朝天,寒暑不避,撲到田地里刨食,指不定哪天山匪群盜過境,便魂歸西天。

呆在軍隊里,不說一日兩餐有著落,哪怕是戰(zhàn)死沙場,家中妻小多少也能得到一份撫恤呢。

“我可沒說將他們踢出軍隊呀!此類士卒以后便喚作屯田兵!”

扶蘇眼神發(fā)亮,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這便是他絞盡腦汁,站在歷史下游回望千百年,構(gòu)思的初步藍圖。

廣積糧、緩稱帝,屠滅匈奴,以上郡為跳板,鯨吞域內(nèi)!

這一次,他再也不允許,外族肆虐,中原亂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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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律令·田律》有載:“卿以下,五月戶出賦十六錢,十月戶出芻一石,足其縣用,余以入頃芻律入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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