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沈如織開始緊鑼密鼓地為前往京城做準備。
她將“落針玲瓏機”的核心圖紙和一些關(guān)鍵部件,以及柳家“云鳳織紋”的殘篇手稿,都妥善地收藏于紙鳶嶺那處極為隱秘的密室之中,并設(shè)下了重重機關(guān)。只有她和柳福以及少數(shù)幾位絕對忠心的柳家舊部匠人知曉開啟之法。
她又從小桃那里,要回了那件早已繡好“火浣梅魂印”的玄黑色貢緞“暗香疏影梅花圖”。她決定將此繡品隨身攜帶,以備不時之需。這不僅僅是一件防身的利器,更可能成為她在關(guān)鍵時刻傳遞消息或表明身份的信物。
她還特意去了一趟水月織坊的廢墟,在那片焦土之上,默默地祭拜了沈父沈毅和第一世無辜枉死的沈如織。她知道,自己承載的,不僅僅是柳清婉的仇恨,更有沈如織的未了心愿。
至于沈府之內(nèi),沈夫人這些時日因為容淮的倒臺和趙澈的狼狽離去,氣焰收斂了不少,整日待在自己的院中稱病不出,倒也省了沈如織不少麻煩。沈如織決定暫時不去驚動她,待自己京城之行有了眉目,再回來與她慢慢清算這筆陳年舊賬。
一切安排妥當之后,沈如織挑選了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在江山行的秘密安排之下,帶著小桃,以及柳福為她尋來的一位武功高強、沉默寡言的柳家舊部護衛(wèi)——柳七,悄無聲息地登上了前往京城的漕運官船。
船行江上,夜涼如水。沈如織立于船頭,望著兩岸漸漸遠去的江南景致,心中百感交集。此去京城,前路漫漫,等待她的,將是更加兇險的權(quán)謀爭斗和更加復雜的恩怨情仇。
但她的眼神,卻異常堅定。
“京城……我柳清婉,回來了!”
漕運官船沿著大運河一路北上,歷經(jīng)十數(shù)日的舟車勞頓,終于在初冬時節(jié),抵達了雄偉壯麗的帝都——長安。
當沈如織踏上長安碼頭的那一刻,一股與江南水鄉(xiāng)截然不同的、磅礴而肅殺的寒氣便撲面而來。天空正飄著細密的雪沫,給這座千年古都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銀裝。街市之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坊巷之間,店鋪林立,商賈往來,一派天子腳下的繁華景象,卻也處處透著一股等級森嚴、暗流洶涌的壓抑氣息。
這里,曾是她柳清婉出生、成長的地方,也曾是她噩夢開始的地方。時隔多年,以沈如織的身份故地重游,她的心中百感交集,既有物是人非的滄桑,更有復仇的烈焰在胸中熊熊燃燒。
江山行早已通過京中的人脈,為沈如織一行在長安城南一處相對僻靜的坊巷內(nèi),租賃了一座帶有兩進院落的小巧宅邸。宅邸雖不比沈府寬敞,卻也雅致清幽,足以容納她們主仆數(shù)人,并且不易引起過多關(guān)注。
安頓下來的第一件事,沈如織便是讓柳七和小桃,暗中將她從江南帶來的部分財物以及一些不便示人的物品(如“暗香疏影梅花圖”等)妥善收藏。同時,她也開始有意識地收集關(guān)于京城各方勢力的情報。
江山行在京城的關(guān)系網(wǎng),主要集中在商賈和江湖層面。通過他提前打點的幾位京城大商號的掌柜,沈如織很快便對長安城內(nèi)的商業(yè)格局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她發(fā)現(xiàn),京城的絲綢、茶葉、珠寶等高端奢侈品市場,幾乎被幾大世家以及與宮廷有著千絲萬縷聯(lián)系的皇商所壟斷。而這些皇商之中,便赫然有喬家鹽行在京城設(shè)立的分號——“喬氏珍寶閣”的身影。
“喬家這棵大樹,果然是枝繁葉茂,根深蒂固啊。”沈如織看著手中的資料,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她知道,想要在京城與喬家抗衡,難度遠勝于江南。
除了商業(yè)情報,沈如織也格外關(guān)注京城的政治風向。她讓柳七和小桃,每日里都去城中各大茶樓酒肆、以及說書評彈的場所,留意收集市井之間流傳的各種關(guān)于朝堂動向、官員任免、乃至宮闈秘聞的議論。這些看似不經(jīng)意的街談巷議,往往能反映出一些官方文書上看不到的真實民情與權(quán)力博弈的蛛絲馬跡。
“聽說太子殿下近日又在東宮大興土木,引得不少御史言官上書彈劾呢。”
“噓!小聲點!太子之事,也是我等可以妄議的?不過啊,要我說,當今圣上春秋已高,三皇子李琰又素有賢名,這儲位之爭,怕是……”
“還有那信國公府,近來也是風頭正勁。聽說他們家的大公子在邊關(guān)立了軍功,二公子李墨軒又是文采風流,深得文人士子推崇,真是烈火烹油之勢啊。”
這些零零散散的消息,傳入沈如織耳中,讓她對京城的權(quán)力格局有了更直觀的認識。太子李誦的地位并非穩(wěn)如泰山,三皇子李琰似乎也并非如他表面那般與世無爭。而信國公府李家……這個家族,與她的前世今生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她必須更加小心地應(yīng)對。
在初步熟悉了京城的環(huán)境之后,沈如織開始有計劃地為自己營造一個新的身份和社交圈。她深知,想要在長安這座龍?zhí)痘⒀ㄖ辛⒆悴⒄归_復仇,僅僅依靠商人的身份是遠遠不夠的,她還需要在文人士大夫階層,乃至更高層面的權(quán)貴圈中,擁有一定的話語權(quán)和影響力。
她決定,從自己最擅長的領(lǐng)域入手——織繡技藝與……她前世賴以生存的昆曲才情。
她先是以“江南新晉繡商沈氏”的名義,通過江山行引薦,拜訪了京城幾家規(guī)模不大但頗具特色的繡莊和成衣鋪。她并未急于推銷自己的“暗梅錦”或“落針玲瓏機”,而是以交流學習為名,虛心請教,并適時地展露出自己對于織繡技藝的獨到見解和創(chuàng)新理念。她那遠超年齡的專業(yè)素養(yǎng)和溫婉得體的談吐,很快便給這些京城的同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與此同時,她也開始留意京城文人雅集的動向。唐代中晚期,雖然朝政日益腐敗,黨爭激烈,但文人士大夫階層的雅集之風依舊盛行。這些雅集,往往是名流匯聚、信息交流、乃至政治勢力暗中角力的場所。
一個偶然的機會,沈如織從一位與江山行相熟的畫商口中得知,數(shù)日之后,城南曲江池畔的“杏園”,將舉辦一場由幾位文壇名宿發(fā)起的“初雪雅集”,邀請京中知名的文人墨客、書畫名家以及一些愛好風雅的官宦子弟參與。據(jù)說,連那位素有才名的信國公府二公子李墨軒,也可能會出席。
沈如織心中一動。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既可以讓她接觸到京城的文人圈,初步展現(xiàn)自己的才華,提升名望,也可能……再次遇到那個讓她感到莫測高深的李墨軒,進一步試探他的底細。
只是,這種等級的雅集,通常只對男性開放,或者只邀請有特定身份背景的貴族女性。她一個初來乍到、名不見經(jīng)傳的江南女繡商,如何才能獲得參與的資格?
沈如織并未因此而退縮。她仔細研究了雅集發(fā)起人的背景和喜好,又向江山行和柳福詳細打探了京城文人圈的一些潛規(guī)則。最終,她想到了一個巧妙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