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駛入灣仔美利道時，李裁法眼皮不住跳動！

道路兩旁，五大社團的人和牲口一樣被排成隊按倒跪在地上，隨后被一伙臉用紅毛巾遮住的人用槍口抵在后腦處處決！

漆黑夜間，美利道的街面上汩汩流淌的，不是水，是血……

滿街鮮血！

張子廉到底殺了多少人！

不只是他，汽車后座挨著他的，是剛剛從花旗國回來本想轉機飛陪都，結果昨天剛下船到港，今天就被困住的顏慶惠。

聽著耳旁如同爆豆一樣的槍聲，哪怕身邊有李裁法的人手護衛，顏慶惠也有些變色，他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做了李裁法的肉票，所以倒現在仍然不知道李裁法與張子廉之間的勾當，只以為李裁法是按照張子廉的安排照顧自己，此時看到外面的畫面，嘆了口氣，略帶責備的向李裁法開口說道：

“這又是你幫張子廉做的臟手差事吧，肅奸就肅奸，怎么搞成這個樣子，在道路兩旁大張旗鼓……香江雖說如今是英人管轄，但這帽子，你李裁法就真有本領能扣到英人頭上嗎？”

如今開戰，必然有敵方特務滲透拉攏城狐社鼠搞破壞，顏慶惠雖然覺得外面當街殺人的行事有些出格，倒也沒有加以干涉，畢竟殺一儆百，不能心軟，一旦心軟讓對方察覺，那就不是死這幾十條人命的問題。

他搞了一輩子外交，擔心的是英國人此時裝死不吭聲，事后找民國的麻煩，到時候滿嘴噴糞，把肅奸說成在香江英國人的地頭大肆屠殺平民，這幫洋鬼子舌頭不知道是不是多層的，什么話都敢說出口。

李裁法用手帕輕輕擦拭了額頭的汗水，對顏慶惠謙遜的苦笑道：“顏先生，這不是裁法的手段，裁法雖然是癟三，但規矩是懂得，哪敢讓血腥味沖著您這種大人物。”

“香江江湖上這點事，張子廉不是早就交給你了嗎？”顏慶惠聽到不是李裁法的手筆，有些錯愕：“也是，這么大張旗鼓殺人，不像你這個斯文白相人的風格。”

前面副駕駛上的李裁法心腹，癩痢阿祥手始終放在腰間，此時看著四周的景象，開口詢問道：

“這里亂糟糟，阿舅，是不是先帶顏先生回六國飯店，等這邊事了之后再送過來，我怕這血腥味把顏先生熏著。”

李裁法沒等顏慶惠說話，自己搶先笑斥道：

“你這是瞧不起顏先生，顏先生的膽量那不是咱們這種街頭混飯吃的粗人能比的，你以為流點血就嚇到顏先生？顏先生那是北洋殺出來的大人物，當初北洋政府那么多派系，隔三岔五就要子彈橫飛打一場，那局面都被他調理的清清楚楚，眼下這些算得了什么。”

阿祥心說，自己才懶得管顏慶惠是不是害怕，他是擔心李裁法。

可是自己老板這番話的意思，分明是哪怕張子廉擺出這副大開殺戒的架勢，他也要繼續進去見張子廉。

看到阿祥還不住透過后視鏡給自己打眼色，李裁法微微沉吟，開口說道：

“行啦，不用打眼色啦，你當顏先生看不見？你這個保鏢忠心可嘉，但是眼力差得遠，這時候帶著顏先生回酒店，那就等著張先生找你小子算賬，顏先生今晚的飛機，張先生必須親眼看著顏先生在他面前才放心，萬一人在六國飯店，耽誤了行程，到時候誰能擔得起這份責任？”

阿祥聽到李裁法這句話，坐直身體慢慢思索著。

李裁法瞧著阿祥的模樣想笑，只是奈何顏慶惠在旁邊，不好意思說破。

外面殺人的場景再嚇人，也只是嚇人，張子廉被自己擺了一道，臨時察覺出來，滿肚子邪火，不殺幾個人怎么出這口氣。

至于殺自己？張子廉狠不下心，他現在除了自己，沒有人能接手香江江湖這一大攤子腌臜事。

自己真算起來，只輸了一招。

輸在沒想到陸云生的飛機，不接陸家人。

陸云生這一招真的絕了，李裁法現在想起來，都覺得不冤。

不是誰都真的像評書畫本里的劉玄德一樣，拋妻棄子只雇外人情面。

平時酒桌上吹噓義薄云天，與真正炮彈在頭頂上掠過時，有機會救自己老婆兒子，誰他媽能第一反應是救朋友，講義氣？

他李裁法做不到，陸云生做到了，所以輸的不冤。

所以一去陸公館請安，看到姚玉蘭跟自己笑著說起明天繼續請戲班來府里唱戲，李裁法就知道要壞，不甘心的多故意透露一句，今晚有飛機，結果姚玉蘭反應很平靜，表示知道有飛機，陸家這么多朋友，讓朋友先走。

那時候他就明白，完了，自己想要用幾十個肉票偷天換日這一套把戲，讓陸云生給破了。

不然就算張子廉臨時察覺他投靠東瀛人，只要肉票沒能第一時間用飛機離開香江，張子廉照樣是輸，因為之后肉票想要離港，張子廉不依仗他李裁法與東瀛人的關系，別想送走這么多高官要員。

無非就是自己把顏慶惠交給張子廉，張子廉頂天罵自己一頓，最多是槍口頂著自己，逼飛機給自己安排個座位，把自己送去陪都讓門里處置。

但張子廉應該知道，自己這幾年在香江賺的錢，不是落他李裁法一個人的口袋，回了陪都也別想三刀六洞，丟進嘉陵江里滅了他。

李裁法甚至覺得回陪都，張子廉都未必能說出來，很大可能是戴罪立功，如今香江江湖這堆爛攤子，還要人收拾首尾，連軍統港澳站站長王新衡都急著跑路，他李裁法如果留下，好歹也算陪都在香江留下個打探消息動向的眼線。

自覺想到了所有問題，李裁法篤定張子廉不敢殺自己，這才大大方方帶著顏慶惠回洪興協會，想要把之前的事一筆勾銷。

車在洪興協會門外停下，李裁法下車幫顏慶惠開車門，虛扶著對方朝里面走。

看到門外的汪慶三，李裁法還露出個笑臉：“慶三，愣著干什么，通知張先生，顏先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