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廂房里里外外已經換上了白色的幃帳。

一口黑色棺材放在正廳之中，棺材旁邊，擺著一排排蠟燭。

屋子里一個人都沒有，寒風卷著地上的紙錢，把燭火吹得晃晃悠悠。

房間里的氣氛可怕極了。

突然，門口傳來動靜。

咯吱一聲，門被推開，穿著一身夜行衣的男人帶著一身風雪，踏進屋內。

無視擺在正門口的火盆，他大跨步朝著棺材走去。

男人臉上的狐貍面具，在火光下，給他平添了幾分冷峻魅力。

他的腳步也很輕，就像是一只暗夜來訪的狐貍一樣。

看著蓋得嚴嚴實實的棺木，他抬起手，提氣用力。

那厚重的棺木竟然真的被推動了。

而棺材里的一切也慢慢顯露。

就在棺材蓋即將被完全掀開的時候，他身后響起一陣詭異的聲音。

“卡擦，卡擦。”

是牙齒和硬物碰撞的聲音。

偏在這時，一陣冷風吹過，吹起季北宸的披風，在地上落下一個如蝙蝠一般的陰影。

感覺到身后有人靠近。

季北宸突然一彈而起，精準掐住來人的喉嚨。

一轉身，將那人狠狠地壓在棺材上。

這幾乎是在轉瞬間完成的事。

壓根就沒有給人任何反抗的機會。

“慢點，慢點，要被掐死了。”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季北宸愣了一瞬。

“師五姑娘？”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人。

他收到的消息明確說她已經死了，可如今，這女人還活生生好端端地在她面前。

雖然……有點狼狽。

一張小臉漲得通紅，臉上還掛著瓜子殼，和之前那個高傲清冷的大夫判若兩人。

“你……你再不放手，我……我就真要去見閻王了。”

師云婳費力地擠出這幾個字來。

季北宸后知后覺，趕緊松開手。

“抱歉。”季北宸的聲音里，難得地有了幾分情緒。

聽著有歉疚，還有幾分高興？

掀開棺材后的簾子，師云婳對季北宸招呼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請隨我來。”

簾子后面是一道小門，小門直通一道小院，那院子匾額上分明寫著。

憐嬌閣。

師云婳解釋道：“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季北宸跟著師云婳抬步走進去。

這院子里沒有一個守衛，空空如也，人踩在雪地上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里很清晰。

師云婳走在前面，小聲解釋道：“真沒想到你會來，我這樣讓你看笑話了。”

季北宸沉默聽著。

“需要幫忙，盡管開口。”

師云婳一怔，她回頭看向季北宸。

“你不問我為什么要裝神弄鬼嗎？”

“沒興趣。”

師云婳瞥瞥嘴，沒興趣你還大晚上的跑過來。

虧她剛才還以為季北宸轉性了呢，如今看來，還是老樣子。

兩人在角落里一個小門前停下來。

門內，隱約閃爍著燭火，似乎有人正在交談。

不過這聲音在她們靠近的時候，瞬間就消失了。

師云婳動手推開房門。

一股夾著濃厚肉香的暖風撲面而來。

這應該是個廢棄的廚房，一眼可以望到底。

這時候，廚房里駕起了一個小爐子，爐子上頂著一個陶鍋，兩邊擺著各種菜式，有肉有菜，瞧著豐富極了。

而桌子前，還坐著兩個人。

女的，自然就是師云婳的貼身丫鬟春禾。

至于男的……

晏修儒？

看到他，晏修儒先是一驚，然后立馬站起來，向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與此同時，師云婳也在打量著兩人。

晏修儒和季北宸同樣出身世家，氣度卻有天壤之別。

晏修儒文質彬彬，溫文爾雅。

季北宸殺伐果斷，霸氣凌厲。

在戰場上磨礪過的人就是不一樣。

季北宸一出現，前者的氣勢明顯被壓住了大半。

他一踏進房內，原本熱熱鬧鬧的小廚房，瞬間變得冷清起來。

師云婳將季北宸往房里引。

季北宸拒絕。

“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他剛走出一步，袖子被人拽住，低頭一看，是一雙軟乎乎，白嫩嫩的小手。

女人眼巴巴地看著他。

“你剛才不是說，需要幫忙，盡管開口的嗎？怎么，現在就不作數了？”

季北宸心里一顫。

鬼使神差一般，他轉身走進屋內。

春禾趕緊恭恭敬敬地拿來一副碗筷，季北宸眼皮都沒抬。

“說吧。”

一如即往，言簡意賅。

師云婳嘆息一聲，道。

“這事說來話長，過程我就不說了，但我需要你借個人給我。”

“好。”

“你都不問我要借的是誰？”

季北宸抬眼，看著她。

那眼神分明在說，不管借誰，答案都是一樣。

師云婳笑道：“借你的手下寒臨一用，我想要他幫我……”

“可以。”

沒等師云婳剩下的話說完，季北宸就出聲打斷了她。

就連師云婳都不好意思了。

“你就這么信任我？不怕我做出什么殺人越貨的勾當？”

季北宸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搖搖頭。

“只有此事？”

“嗯，我明晚就要。”

“可以。”

說著，他便站起身往外走。

在他即將拉開門走出去的時候，師云婳出聲叫住他。

“季三爺。”

季北宸詫異地回頭。

只見師云婳站在燭火前，朝他鞠躬。

“多謝三爺的救命之恩。”

季北宸不常與外人交流，不是很善于處理這樣的情況。

不過還好有面具，不然師云婳肯定要發現他臉紅了。

他故作不在乎：“一命還一命，我們扯平了。”

眼前姑娘的小臉上多了幾分落寞，這讓季北宸不解。

他說錯話了嗎？

還好，小姑娘的小臉很快就又揚起來。

她將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張交給她。

“這是藥浴的藥方，多泡一泡，對你的身體有幫助。”

大抵是怕他拒絕，師云婳也學他的語氣，說道：“你讓寒臨幫我，這是我的報酬。”

季北宸沒有拒絕，伸手接過。

“多謝。”

師云婳的一張小臉被燭火烤得通紅，這會兒看上去就像上著妝容一樣，嬌媚中帶著幾分可愛。

她說：“三爺，小年安康。”

原來今天是小年啊！

季北宸沒有回他，毫不猶豫地拉開門走了出去。

直到把滿屋子的溫暖隔絕在門內，他才動了動嘴，無聲地回了一聲。

“安康。”

……

季北宸走后，氣氛才終于活躍過來。

酒過三巡，晏修儒說起京都的一樁舊事。

是關于季北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