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棠！出來看電視了！”

江有棠并沒能睡遁多久，屋外就傳來了父母的呼喚聲。

她有點尷尬，把頭從被子里伸了出來。江濃正眨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

“姐姐你不睡了嗎？”

“……睡什么睡，不是說看電視！”

她頗有些氣急地把被子一掀，也沒等江濃就竄出去了。

今天是除夕。窗外響著一聲又一聲的煙花的聲音，電視上掛著聯歡晚會，卻沒有多少人看，大家都嗑著瓜子聊著天。

江父和小劉聊的很開心，怕他們家里人惦記，反復催著小劉打個視頻電話回去。

小劉家里早就知道他不回來過節了，然而可不知道是因為“有另一個女朋友”這樣的事情。小劉想想那場面就感覺頭痛，又推辭不過，只好自己出去打電話了。

“欸，小濃啊，你要不也打個電話回去？”

江母目送著小劉出去，關心地問著江濃。

“哦，不用。謝謝叔叔阿姨關系，我沒什么家人了已經。”

好順暢的真話假說。

江有棠看了江濃一眼，他竟然面不改色地在磕瓜子。

可以啊，不愧是進修過了，進步很大啊。

“天哪……”江母露出了同情和懊悔的表情，趕緊打打自己的嘴巴，和江濃道著歉。

那邊小劉已經回來了，江父嘴笨不會安慰人，便跑去拿來了一大堆仙女棒，堆在了三人面前。

“今年也準備了煙花哦，過年就該開開心心的，棠棠，你帶著他們出去玩玩！”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去吧去吧，等你們回來，媽媽給你們煮點餃子當宵夜。”江母也含笑推了推她。

江有棠只得無奈答應。臨行前，江父卻把她攔了下來，偷偷給她塞了兩盒不一樣的。

“這兩盒是最漂亮的。爸爸給你留著呢。”

江父朝她眨眨眼睛，仿佛她還是以前的那個小女孩。

“玩得開心點，啊！”

看著眼前表情慈愛的江父，江有棠鼻子忍不住開始泛酸。她接了過來，開了個玩笑緩和氣氛，便拉著另外兩個人出了門。

時間還不算很晚，小區樓下也有很多人聚集在一起放煙花，燈火通明的。小孩子們一個個穿的像雪地里的團雀，在廣場上滾來滾去。

絢爛的煙花在天上炸了一響又一響，明明滅滅地照在每一個人的臉上，江有棠摸著這兩盒煙花的外殼，不知在想什么，想了好久，才把它拆開，抽出了一根。

一旁的小劉已經玩了好幾根了，拍了好些照片發給小齊炫耀。

雖然小劉沒假可放，但跟著江有棠玩也算是變相旅游了，小齊可慘了，說是放了假，實際上還是回不了家，只能呆在宿舍里和游戲過夜。

不過對他這種不太愛社交的人來說，這樣的安排沒準反而是獎勵。

江有棠借了小劉的火，看著仙女棒的火花靜靜地在眼前亂竄，沒一會兒燃到了底部。她又點了一根。

“我好幾年沒玩這種東西了都。”小劉嫌不夠刺激，點了一大捧，呲呲爆燃。“沒想到冷不丁一玩也還挺好玩的。欸，你們有沒有準備什么摔炮啊二踢腳啊之類的？”

“沒有。”江有棠吐了口白汽，將羽絨服裹緊了些。“我只喜歡玩這種，所以我爸媽一直都只買這種。”

一直靜靜觀察著仙女棒火光的江濃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你爸媽對你真好。”小劉感嘆道。

“姐……”

江濃正準備說什么，被江有棠的手一擋，聲音戛然而止。

江有棠的過去，他多少是知道點的。畢竟在構建成型時，霧會先摸清她的每一個構造。

包括她過去的記憶。

江濃知道，江有棠也在真話假說。

江有棠小時候其實很喜歡煙花爆竹。不只是仙女棒，各種類型的煙花她都愛放。就連最大的，放到天上去的那一種，她都搶著要去點引火線。因此，江家以前在過年的時候，是會準備很多種煙花的。

對于一個喜歡亮閃閃和熱鬧氛圍的小女孩來說，看著絢爛的火光從自己手中誕生，噴涌而出，那一瞬間爆發的魅力實在是太吸引人了。

可是八歲之后，她就不敢了。

那個春節的經歷，直到現在都還能偶爾出現在她的噩夢里。

那一年，以“從小玩到大的朋友”為名義，她被一群自己不喜歡也不喜歡自己的人簇擁著，不得不帶著輕松的笑容和父母道別。

他們人多勢眾，江有棠難以反抗，只得被他們拉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僵硬著身體站在四桶煙花中間。他們興奮地點燃，看著火花噴射而出，她的頭發被火星子燒的參差不齊。

火樹銀花之間，她捂著眼睛，站在圓心。而他們手拉著手，以她為中心轉著圈跳著舞，嘻嘻哈哈的大喊大笑。

“鞭炮趕走江有棠！鞭炮趕走江有棠！”

“大騙子，膽小鬼！放鞭炮炸死你！”

火光在四周搖曳，一聲一聲的巨響砸在自己的腳邊。江有棠一動也不敢動。

他們的手上越來越沒分寸，甚至有一個摔炮直接摔到了她身上，把衣服燒穿了一個洞，在她腿上留下了尖銳的疼痛。

江有棠渾身一抖，眼淚一下子就被嚇了出來。她拼命忍著，捂著眼睛的手還是感受到了一些濕意。

她只得安慰自己，沒事的，他們就是一時興起而已，和以前一樣，自己只要什么反應都沒有，他們就會覺得沒意思，就走了。

可是，媽媽給自己買的新衣服被燙壞了。

目之所及都是星星點點的火花，她想到了童話故事里被燒死的女巫。她現在就覺得，自己好像就是那個女巫。

我真的很壞嗎？

江有棠的身體還是忍不住輕輕地顫抖了起來。

最終，是一個大人來了，才使她得救。

“你們在干什么！”

那個叔叔嚴肅著一張臉，跑了過來。

“我們在玩打年獸的游戲呀。”那群孩子中的孩子王嬉皮笑臉地說。“叔叔，大人不可以管小孩子的閑事哦！”

他慣會這樣的，裝出一副不諳世事的模樣，就能忽悠過這些大人們，覺得一切都只是小孩子天真無邪的打鬧而已。

這次怕是也會這么結尾吧。

江有棠站在火花中，掩在手心的眼睛神色灰敗。

“很危險，知不知道！不可以這么做！”

叔叔直接扯開了包圍圈，大著膽子踢走了其中一個煙花桶，把江有棠拉了出來。

“你看看，把人家的頭發衣服都燒著了，萬一把人燒到了怎么辦？不可以這么玩聽到了沒有！”

那群人卻沒當回事，甚至有吃吃的笑聲傳了過來。

牽著她的叔叔深吸了口氣，語氣嚴厲了幾分。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你們是哪家的孩子，你們父母怎么教你們的？”

那孩子王似乎是感覺到無趣了，領著眾人撒腿就跑。“不關你的事！”

剩下江有棠站在叔叔身邊，徒勞地用一只小手捂著眼睛，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