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棠頗警惕地上下打量著他。研究員們稱他為“項目遺產(chǎn)”，那就意味著他是在人類想要將偽人趕盡殺絕的時期被捕獲的。

以當(dāng)時的情況來說，被發(fā)現(xiàn)的偽人無非只有一種——殺死了自己的藍本，完成了取代，卻因為機緣巧合被人拆穿了。

“那我還是叫你八號吧。那個叫殷澤的大叔，早就已經(jīng)死了吧？”

八號笑了一聲。

“小姑娘腦子轉(zhuǎn)的還挺快。”

他的面色卻迅速變化，眼睛猛地睜大，嘴角也抬起了一個夸張的弧度。

“但就是因為他已經(jīng)死了，所以這個世界上的殷澤，就只剩下我了，不是嗎？”

“……”

江有棠冷眼看他表演。

八號自討沒趣，把面部表情恢復(fù)了過來。“沒意思，你個小姑娘怎么嚇不倒的。”

謝謝，這種臉之前看多了已經(jīng)脫敏了。

“所以你把我抓過來，有什么事嗎？”

“我說我想在這殺了你，你信嗎？”

室內(nèi)陷入了一時的靜默。

“殺了我對你有什么好處呢？”江有棠微蹙著眉，開口。“我既不是你的藍本，也不是折磨你的研究員，你為什么要殺了我呢？”

八號的笑容分毫未減。

“我的藍本，是個當(dāng)老師的。”

不明白這和她的問題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江有棠靜靜地聽他說了下去。

“他是個好人，但是……過于樂于助人了。”八號的眼神放的又遠又長，憑空染上了些惆悵來。“他是會為了不相干的人毫不猶豫地去死的那種人。最愛的，就是自己的學(xué)生。”

“他的人生信條，就是多幫助一個孩子，讓他走上一條正路。”

“所以，小姑娘，你說，作為一個‘替’，看到族中的孩子走上了歪路，是不是應(yīng)該發(fā)揚我作為殷澤的良好品質(zhì)，幫他回到正路上呢？”

江有棠聽明白了。

因為江濃不想殺她，他便想要替他做出決定，完成江濃的使命，替代她。

但是，這動機，怎么聽怎么怪。

“我不覺得殷澤老師的人生信條是建立在需要傷害他人的基礎(chǔ)上的。”她的眼眸中浮上了些警惕，退后了一步。

“你了解他還是我了解他？”八號嗤笑了一聲，一步步逼近。

“如今人類的殷澤已經(jīng)死掉了，留存于世的是我，他的一切解釋權(quán)都在我。你算個什么東西？”

“可是你現(xiàn)在不是殷澤，你是八號。”

“我是殷澤！”八號的面容都有些扭曲了起來。“我就是殷澤！”

他的神態(tài)開始有了些癲狂，濃郁的霧氣從他體內(nèi)蔓延而出，直逼江有棠腳下而來。

“好不容易恢復(fù)了意識，哪怕變成了一個怪物，我也是殷澤！”

室內(nèi)已經(jīng)變得有些模糊。江有棠記得江濃說過，八號是被污染了的偽人，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被污染了的霧氣，吸著怕是致癌。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們……”八號的眼睛充著血，濃霧覆蓋住他的面容，室內(nèi)的空氣迅速變得稀薄了起來。

和前天在實驗室里感受過的窒息感如出一轍，這種呼吸困難的感覺迅速攫住了江有棠，令她忍不住跌倒在了地上。

怎么又來啊。她招誰惹誰了這是。

情況對自己很不利，她的大腦飛速旋轉(zhuǎn)，尋找逃生的辦法。

八號堵死了唯一的出入口。室內(nèi)的氧氣也正在被他鎖住，沒過多久她可能就會死于缺氧。

手里的求救器也沒有太大的用處。小劉小齊是負責(zé)在外界保護她，科學(xué)院里盯著的人更多，默認(rèn)是不會發(fā)生什么危險的，他們哪怕接到了信息趕過來，等找到她的時候一切也都遲了。

只能在八號身上想辦法了。

他現(xiàn)在是破防狀態(tài)，但是在這之前他的表現(xiàn)并不像是不能溝通的樣子，快想想……快想想說點什么能安撫他的情緒。

“你不是怪物！”

江有棠難受地皺著眉頭，大喊著。

“你的人格死而復(fù)生，你不是怪物！”

好像有點效果，起碼呼吸順暢了不少。

“那又怎么樣！”八號眼睛猩紅，語氣狠戾。“你知道現(xiàn)在的我是什么樣子嗎？渾濁不堪！那些研究員親手把我變成了不人不鬼的八號，我現(xiàn)在只想殺了你然后出去殺了他們所有人！”

這些針對人類的恨意如有實質(zhì)，緊緊扼住江有棠的咽喉。她搖著頭，試圖解釋。

“不是的！你都醒來了，還感覺不到嗎？你還是那個殷澤的替，沒有變成另一個人，說明你的本質(zhì)根本就沒變啊！”

八號的動作有了微妙的停滯，江有棠見狀，更是再接再厲。

“我們?nèi)祟惥褪遣环智鍧幔瑴啙岵豢暗模阋枪治铮侨祟惗际枪治铮　?

“你只是變得不那么像殷澤了而已，但你變得更像人類了啊，為什么不歡欣于自己的新生呢？”

喉頭猛然一緊。江有棠艱難地抬眼看去，八號的面目竟然變得更猙獰了。

“我只想成為殷澤。”

不好……踩雷了……

今天難道真的要交代在這了嗎……？

缺氧的反應(yīng)漸漸上來。她在頭暈眼花間隱約聽到了開門的聲音。陣陣耳鳴聲中，有什么人在呼喚她。

江濃焦急的臉出現(xiàn)在她面前。她看著這張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差點以為是自己靈魂出竅了。

“……棠，江有棠！清醒點！”

“……江濃？”

江濃把她攙到了外面的走廊上，接著回身，一臉冷然的與對面笑得邪肆的八號對峙著。

“小朋友，找來的還挺快嘛。”

“不經(jīng)過我的允許，就想殺掉我的藍本？”江濃瞇著眼。“大叔，你有點多管閑事了。”

“哎，大叔看到現(xiàn)在的小朋友這么沒作為沒膽色，心痛啊。”八號好像冷靜下來了似的，做作的做出了個痛心疾首的表情。

“不過……”他的鼻尖在空氣中嗅嗅，大睜著的雙目中涌上了些興奮的情緒。“你竟然把那些霧全~吸~了，真是太棒了呢，我說怎么這個小姑娘里面干干凈凈的呢。”

原來是他放的。

江濃冷眼看著他，卻不是很意外。

八號的嘴巴咧到了一個很夸張的弧度，發(fā)出了張狂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又一個小怪物，好啊！”

“以后碰見，別管我的事，大家都是一樣的臟東西。”他點著江濃的肩，笑得幸災(zāi)樂禍的。一邊往外走一邊還在狂笑。

一舉污染掉了這些研究員們最珍視的實驗對象，真是令人神清氣爽！

江濃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嗤笑了聲。

“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