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司年在后面小步快跑地追著,辰霜氣呼呼地直接往前走,司年喊了幾遍辰霜都不理司年。
司年一急,一把抓住辰霜的右手腕,辰霜氣得直接把手甩開。
抓左手腕,甩開。
抓右手腕,甩開。
抓左肩膀,甩開。
抓右肩膀,甩開。
司年怎么抓都抓不住,辰霜滑溜得跟條泥鰍一樣。
“你煩不煩啊!”辰霜紅著臉轉頭對他吼道,然后轉頭就要往前走。
“陛下!”
司年急了,一把把辰霜攔腰抱起。
“放朕下來!你這個逆賊。”辰霜的拳頭捶在司年的胸口。
雖然常年習武,但辰霜這拳頭在司年這里只能撓癢癢。
“陛下,你再這樣亂動,草民可不知道要發生什么事情了。”司年一臉陰沉。
腰好軟,體味好香。這對司年這種萬年單身日常還不怎么能遇到異性的人來說,沖擊力還是太大了。
“你這逆賊,你要謀害朕嗎?”辰霜還是不肯,身體像蛆一樣不安分地扭動著。
司年一把將辰霜按倒在御花園湖心亭的桌上
辰霜開始后悔了、害怕了。
“司、司年,我、我警告你,你不許這樣亂來。”
“如果陛下這樣不安分了,草民就不得不亂來了。陛下也不想讓一個山賊強要了陛下吧。”
“你先放開,我們有話好好說。”
“這還差不多。”
“哼——”放開辰霜后,辰霜坐在石凳上,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一樣別過臉去。
“生氣了?”司年小心翼翼地問道。
“……”
“那我走咯。”
“……”女帝還是沒回話。
“若陛下還是生氣的話,草民這就退下了。草民這一退,就是一輩子了。”
“那你走吧!朕不想見到你”辰霜嘴硬還在說著賭氣的話。
“那草民真的走了?”
“你走,你走吧。”辰霜哆嗦著小嘴,聲音難過的有些發顫。
聽到后面的腳步聲,想著他走了,辰霜有些難過。
沒有人跟她斗嘴了。
沒有人跟她掏心掏肺了。
也沒有人對她那么真實了。
她很想他來哄她,但她放不下身段。
他是唯一一個對她這樣嬉皮笑臉的人。
她雖然在皇宮之中,身居高位,萬人之上,但那種寂寞是不會有人懂得。
她開始貪戀他了。
腳步聲漸漸地消失
“說走你還真就走啊。”辰霜不樂意了,她有些難過地轉過身——
他還在。
“陛下,看個小戲法。”他對她笑,擺出一雙骨節分明但粗糙的手。
“我這兩只手里面什么都沒有吧。”他翻動空空的手。
“對。”
“陛下不要眨眼。三、二、一。”
他手中突然變出一支特別大的牡丹。
“哇!”波瀾不驚的她第一次體驗到什么叫驚喜,接過了這個看起來很眼熟的牡丹。
“喜歡嗎?”
“喜歡。”女孩毫無遮掩自己情緒的意思。她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會這么放松。
“這花你是怎么變出來的啊?”
“這是御花園最大的那朵牡丹。”
“……”辰霜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轉移到了司年的臉上。
好賤啊,這個人。
“你過來。”辰霜把花放在桌上。
“我不!”
“你過來,朕保證不揍死你!”
“我過去我傻啊!”
“別跑!”
兩個人嬉鬧歡笑,辰霜像是從冰塊中解封的女神,第一次綻放出她的光芒。青春、明媚、充滿活力。
嬉鬧了一會,司年直接直接躺在草地上,辰霜一個餓虎撲食撲上來。
“陛下,男女授受不親哦。”看著懷里的丫頭,司年提醒道。
“哦。”辰霜不知為何有點失望,從她懷里爬了起來。
兩人坐在草坪上聊天。
“當皇帝是真的很沒意思啊。”辰霜兩手托腮,看著花叢,覺得有些無聊。
“咱們出宮玩吧。”司年叼著草葉子提議。
辰霜眼睛一亮。拉起司年的袖子就要跑。
這個年齡的青春少女,正是貪玩的時候。
“等等等等,去哪?”司年一頭霧水。
“走正門啊。”
“正門你出得去?而且你一出去,定要前呼后擁的,老百姓見了都當場下跪,那還玩啥啊?”
這女帝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
“你要帶朕微服私訪?”
“不然呢?你看做皇帝有啥好的,出去玩也都沒個自由,天天還要提防身邊的人,累不累啊。”司年翻個白眼。“先去換一件便服。”
“哦。”辰霜乖乖地找侍女去換了一件看似普通的衣服。
遣散下人后。
“那咱們咋出去?啊——”
司年沒理會女帝,公主抱抱起辰霜,輕輕一躍,在皇宮的屋檐上飛檐走壁。
辰霜小臉通紅,卻也沒說啥。
“有歹人!”隱藏在宮中的男秀春衛正要出手,被繡春衛指揮使郁天荷一把按住。
“那是陛下,你個瓜皮板板!”
“那不更應該救出陛下嗎?”
“追你個仙人板板,去暗中保護陛下啊,你這個瓜皮!沒看到陛下樂在其中啊!怪不得那么多年才升到百戶!”郁天荷氣不打一處來,給了這個男秀春衛一板腳。男隊立馬跟上。
秀春衛有男有女,女隊是陛下的貼身侍衛,男隊負責外圍工作。
翻墻出來,去哪里玩呢?
司年決定帶她轉一轉。順便自己也有事要做。
“丞相大人,那小子帶陛下翻墻走了。”將一切看入眼中,正要回家的白老被身邊的秀春衛提醒道。
“不打緊,不打緊,這小子沒有害陛下的心。”
“可是……”
“可是啥可是,陛下也是要生皇子皇孫的,她就缺一個能好好跟他過日子的人,沒有野心去奪她的位置的人。陛下從小就沒了父母,被當作棋子下了整個童年,連個玩伴都沒有。這幾年這一路血腥風雨你沒見過?先帝托孤于臣,臣就把陛下當作自己的孫女兒來看。這殿堂上的官,哪個不是吃人的東西?那些紈绔是什么樣的你不清楚?就拿我家那臭小子為例,他愛上哪就去哪兒。老夫還是疼自己的這個小孫女。要我說,司年這小子,他不知道進了宮后享榮華富貴?可這小子棄之如草芥,而且鬼頭鬼腦的,第一面見到人品也不錯,我看陛下對他也有好感,這不挺好?你們派人暗暗跟著就好。”雖然白丞相自己覺得都有些草率,但他的第一感覺告訴他,此人是女帝未來的良婿,冥冥之間上天安排好了的一樣。
但愿他的感覺沒錯吧。
“咱們現在去哪?“大街上車水馬龍,辰霜問道。
“跟我來。陛下別走丟了。”司年牽住她的手就走。
辰霜臉紅紅的,但沒有掙脫的意思。
來到貧民窟。
“這里是京城最大的貧民窟。”
一個詞,破敗。
“這……這是朕治下的盛世皇都?”
“不然呢?男的被迫出去干臟活,女的被迫出去賣,小孩子被迫翻垃圾要飯。”
“朕,朕……”辰霜有點說不出話,畢竟所有人跟她說的都是現在是太平盛世。
看著說不出話的小丫頭,司年輕輕嘆了口氣。
“非你的錯,是時代的錯。”司年嘆口氣。“前朝先皇五帝,勵精圖治,也解決不了這種問題啊。”
看見兩個光鮮亮麗的人走進來,貧民窟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緊緊盯著。貪婪在眸子中閃閃發光。
特別是老男人,用著猥瑣的眼光視奸著女帝。
“得罪了,陛下離草民近一點。”司年一把把身材嬌小的女帝摟進懷里。“必要的時候我們就跑。”
辰霜想尖叫,但忍住了。
腦袋靠在司年的懷里,是女帝第一次的體驗。
讓她想起了父皇。
父皇在她小的時候也喜歡抱著她。她是當時父皇最寵愛的公主。
突然間辰霜也不覺得這里那么可怕了。
“小哥,要來和奴家玩一玩嗎?”街邊站著的幾個風流女貼了上來。
畢竟天天遇到的都是臭男人,遇到這種干干凈凈的俊俏小哥,貼錢也能干。
“走。”司年沒理她們,帶著女帝徑直向前走。
“這些女的,好不知羞恥啊。”離開這些人的視線,辰霜嘀咕著。
“畢竟為了活命,人什么都能做得出來啊。”司年感慨。“為了一口飯,她們不得不去做這種皮肉生意。如果沒有錢,她們很可能活不過明天。”
在這里,人性的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暴食和色欲體現得淋漓盡致。
“你為什么那么懂?”辰霜很想問。
“陛下可見冬天之時,觥籌交錯酒肉臭,十里草房無完人?”
皇家的課業生活是很沉重的,但也是很單純古板的。《建筑紫禁城》一書就記載過朝時,皇子們需要每日寅時到書房早讀,卯時開課,午時下學。結束一天的學業之后,還需要練習騎射、武藝,接受皇帝檢查功課等,學習強度可謂相當大。當時的皇子學習的書籍為《四書》《五經》《性理綱目》《大學衍義》《古文淵鑒》等。
而且,身為皇女,辰霜一直被保護得很好。天天都有大臣對自己說現在是太平盛世。因此,辰霜在這種環境下被培養出來,多少有點不食人間煙火,不知民間疾苦了。
至少,朝堂上的那些人在女帝的面前還要點臉。
而為了生存,這群人是真的什么都不顧的。畢竟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活著都成問題了,還管什么貞潔牌坊。
打發了一路上不懷好意的人,穿過了數堆密密麻麻的破敗建筑群,到了一戶破爛的房屋跟前。
戶門緊閉。
司年敲門,門上的小窗子打開了。
“誰?”
“我,司年。”
窗戶關閉后門很快打開了。
是個老嬤嬤。身上的衣服雖然很破舊,但很慈祥。
“嬤嬤,我來看你們了。”
“司年啊,哎喲,給嬤嬤看看,你這小子,又瘦了。”嬤嬤捧著司年的臉仔細端詳。
看到后面的辰霜,細皮嫩肉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姐。
“這位是?”
“啊,這位是我朋友,今天過來看看。”
“喲,這閨女這么俊亮,女朋友吧?”嬤嬤很高興。
說到這里,辰霜也紅了臉,沒有反駁。
“嬤嬤你看你又說笑了,我這種人怎么能配得上她呢?”
“哎,你可老大不小了,也該是成家的時候了。像你那么大的時候,嬤嬤我和你伯伯都抱了倆娃子嘞。”
“伯伯呢?”
“你伯伯去市集買布料子了。”
“孩子們怎么樣?”
“哎,大多數都還是那樣,但小胡桃去世了。就埋在東邊的亂葬崗上。”
小胡桃去世了,司年的腦子有點懵懵的。
那個跟在司年屁股后面喊著要嫁給司年哥哥的小屁孩走了。
“怎么走的?”
“肺癆。”
司年沉默了。雖然難過沒有體現在他臉上,但辰霜能明顯感覺到他的不對勁。
“……節哀。”辰霜不知道怎么說,最后只能蹦出來這樣一句話。
“沒、沒事,我很好。”他一口氣沒緩上來,眨巴眨巴眼睛沒讓眼淚留下來。
“給你,嬤嬤,這是我這段時間掙的錢。”司年從懷里摸出來一個小布袋子,布袋子里面是大額的銀票和一些碎銀子。嬤嬤也不推辭,坐著轉身,拿出個小木匣子,放進匣子里。
他們的確太需要錢了。
“小頹子。”嬤嬤對外喊一聲。一個腦袋光亮的、瘦瘦小小的小孩子從后院跑進來。
“嬤嬤,啥子事吶。”
“拿好來,這里面有好些子銀寶,今天你小年哥哥帶貴客來我們這里,你拿好這匣子,去街上找你伯伯,讓你伯伯去街上賣兩塊肉來。要好的肉,豬下水牛下水什么的不要。剩下的錢買點好的糕點瓜果。”司年帶辰霜來,嬤嬤很高興,想用最好的東西招待客人。
“嬤嬤,不用這么麻煩的,我等會兒帶她走。”
“……”嬤嬤無言,但看看孤兒院的破爛樣,輕嘆一口氣。這個環境的確不太適合招待這位看起來雍容華貴的貴客。
“朕…真的很可愛的小孩子,我們今天就在嬤嬤這里吃一頓吧。”辰霜不想掃了嬤嬤的興。
“可……”
“一頓不要緊的,對吧。”她按住司年的手足無措。
“那你去吧,小頹子。”嬤嬤和藹地笑著
“好嘞。小年哥哥我先去了。”
“去吧。”司年應道。
小頹子出去了,嬤嬤和司年又好敘了些話,辰霜也在旁邊靜靜地聽著。
聽著聽著,辰霜知道嬤嬤早年是教坊司的官家罪女,后來人老珠黃了,被伯伯攢錢贖了回來。在教坊司的她身不由己,被紈绔子弟糟蹋壞了身子,無法生育。不過老天還是放了她一馬。伯伯對她很好,沒有嫌棄她的出身,兩人喜結連理,恩愛到今天,領養了好幾個孤兒。
當年的司年也是深受其照顧。不然真就凍死在京城的街頭了。
不一時,飯菜上了桌。一份撒了些粗鹽的白瘦肉,一碗黑糊糊看不出來是什么的醬,以及幾碗糙米高粱等做成的米飯。其中兩碗堆滿了肉。
“真的很好了,謝謝嬤嬤。”女帝違心地說,看著“亂七八糟”的食物,她能感受到這家人的誠意。
另一張長桌子上,七八個孩子面前只有一盆米飯。
孩子們眼巴巴地看著肉上桌。
“那是留給貴客吃的。”嬤嬤不放心,特意叮囑他們。
辰霜有點手足無措。
孩子們很懂事地打了飯,但每個人只有一小碗。
辰霜驚訝于孩子們天天只吃那么少。
“他們天天就吃這個,還只有這么少?”
“對啊。本身錢就不多,糧食價格一年比一年高。”司年嘆氣。
“……司年,我不吃了,給孩子們吃吧。”辰霜把自己碗里的肉趕進盛肉的碗中。
“丫頭,你……”嬤嬤想阻止。
“嬤嬤,孩子們還是長身體的時候,給他們吃吧。”
而嬤嬤顯然不樂意。就這樣雙方僵持了一會,嬤嬤還是從了她。
“吃吧,吃吧。”辰霜看著并不是那么好的兩大塊白肉被司年切成很多個小塊平均分給孩子們,心里有點難過,喃喃道。
“謝謝姐姐!”孩子們齊聲道謝。
辰霜被觸動了,看著孩子們臟兮兮但可愛的笑臉,心里不好受。
父親告訴她,她要做個明君。
她開始反思自己的執政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手里的糙米飯雖然難以下咽,她還是大口吃了下去,眼淚在眼眶打轉。
想想自己天天奢靡的生活,她覺得那些構建出來的那些夢境破碎了。
所有人告訴她天下太平。
什么天下太平,只不過就是那群國家的蛆蟲在啃食國家的根基罷了。
京城,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還有這么多人吃不飽飯,甚至吃不上飯。
為了不讓人看到她想哭,她低下了頭。
皇家的尊嚴不允許她哭出來。
“小年啊,不是伯伯說你,你也是時候成個家了。‘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要是真的不行,城東頭的老李家的閨女,賣豆腐的,也踏實得很嘞。”
氣氛突然一下冷了下來。辰霜的臉僵了。
“你這老頭子,說話也不看看氣氛!”嬤嬤很生氣,看情況不對勁,趕忙抱怨老公。
沒看到這個丫頭對司年有意思嗎?嬤嬤用眼神暗示。
“莫生氣,莫生氣。”伯伯在一邊陪笑,安撫嬤嬤。
“嬤嬤和伯伯關系真的特別好啊,每次看都好羨慕。”司年感嘆。
“羨慕的話就找個娶妻生子。不過要我和嬤嬤把關。”
“放心吧,一定會給你們帶回來的。”
看著開心的孩子們和他們三個,辰霜有些郁悶。
快樂是他們仨的,跟我沒關。
他們雖然很窮,但很快樂。
自己雖然萬人之上,但并不快樂。
而高高在上的她與他們隔著一個可悲的屏障。
這個屏障叫做生活。
這頓飯,辰霜吃得不是滋味。
走之前,孩子們用花草編織成頭環送給她。
她并沒有嫌棄,而是很安心地戴在頭上。
辭別嬤嬤和伯伯后,兩人往西市走去。
司年沉吟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陛下,草民明天要單獨出去一趟。去相個親。”他決定以這個理由逃跑。
“不許去!”辰霜聽了,心里很不爽。“你真的要去相親啊”
“不然呢?陛下,草民老大不小了,也是到了那個年齡了。陛下都可以養男寵,為啥草民不能娶妻呢?”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還有,我沒有養男寵!”
“還有,你如果敢逃跑,我就帶兵掃了黑風寨!”
他是她的人,她的物品,她不允許其他人來玷污他。而且她很不想讓他誤會她。
她霸道地認為,自從被他抓來后,他就不能和別的人結婚生子,只能和自己共度余生。
沒有戀愛經驗的小丫頭雖然看似高挑,但戀愛方面經驗是0,知識儲備是1。
順便說一下總分100分。
“行行行,你是老大你說了算。”司年也不敢惹怒小女帝,附和她道。
萬一她真的帶兵掃蕩黑風寨了呢。
司年不敢賭。
他帶著她離開了這里。
辰霜的小手死死地抓著他。
他知道她難過的。
也知道她為什么難過。
但其實他不知道她不僅僅因為這個難過。
兩人緘默無語。
少女的心,男孩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