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手牽著手來到西市。
辰霜并不抗拒司年的親近,反而有點喜歡這種親近。
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
西市是古代的商業貿易中心。漢代長安,西市為九市之一。到唐代被譽為“金市”。是當時世界最大的商業貿易中心。至明清時期,西市則是指處置官吏的刑場。相比于東市是達官貴人居住和官府機構聚集的地方的地方,西市的市場更加親民。
大洛西市,是大洛的商業中心。這里,商旅如織,車水馬龍,來自波斯、大食、高麗、新羅等世界各地的商人匯聚于此,帶來了異國的奇珍異寶和文化風情。街道兩旁,店鋪鱗次櫛比,從金銀器皿到書畫古玩,從香料藥材到綾羅綢緞,應有盡有,令人目不暇接。
市集中,各種叫賣聲、歡笑聲、馬嘶聲交織成一首生動的交響樂。茶樓酒肆里,文人墨客吟詩作對,商人們洽談生意,而街頭巷尾,小販們則推著小車,叫賣著新鮮的水果和熱氣騰騰的小吃。孩子們在人群中穿梭嬉戲,而街頭藝人的雜技和舞蹈吸引了眾多圍觀的市民。
大洛盛世,盛世大洛!
“陛下有什么想要買的東西嗎?”司年問道。
“你的錢不都被收了,哪來的錢?”辰霜翻了個白眼。
“順的。有人想對陛下不軌,故意蹭上來,草民替陛下收點利息。陛下那么好看,那大街上有幾個小紈绔看陛下的眼睛都直了?!彼灸昙樾χ匕彦X袋子在她眼前晃晃。
“可,可是你不也摟著朕了嗎?說,你是不是想吃朕豆腐?”
“哎呀,這不重要”
“什么不重要,你這是偷竊!”
“那陛下能奈我何?別忘了陛下和草民一起出來的,陛下又沒法證明東西不是我們倆合伙順的。因此陛下也跟草民一樣同流合污啦。所以陛下要罰草民,陛下是否也要下罪己詔呢?”司年壞壞地笑著。“畢竟從這個錢進入口袋的那一刻,陛下也是草民的共犯了啊?!?
司年把剩下的銀子和銅板塞給辰霜。
辰霜很不想和老逼登說話。小臉氣成了包子。
“給你,替你收的利息。這點吃豆腐就當是草民替你收利息的辛苦費了?!彼灸暧闷ζΦ芈曇糍N著她耳朵呢喃。
辰霜面色羞紅,條件反射地要動手打他,但想了想,咬了咬紅唇,放下了手。
“西市的東西可不便宜?!彼灸昕吹搅宅槤M目的商品,感嘆道。
“那去東市?”
“東市更貴。”
看來這個丫頭是一點常識也沒有啊。畢竟“公卿以下居止多在朱雀街東,第宅所占勛貴”。各州的駐京機構州?。ㄏ喈斢诂F在的駐京辦)或進奏院分布于東市附近,國子監和趕考的各地考生們也都在附近活動。東市比西市的東西更為昂貴,也會有很多值錢的東西出現。
不過看在她是皇帝的份上,有這樣的想法也不奇怪了。
兩個人一路手牽手走著。辰霜正是少女的年齡。在宮里做皇帝壓抑她太久了,因此在外面就跟瘋了一樣地釋放著自己的少女本性。
只因司年對她說了一句:“放開了玩吧?!?
辰霜并未發現自己的奇怪之處,司年也是。
深宮中的她充滿心計,誰都在提防,而在司年面前,兩人接觸時間并不長,而她卻很放心。
大洛的吃食是什么樣的呢?
受益于國門開放和大洛的國力強盛,大洛的吃食來自五湖四海,與盛唐類似。僅以甜食為例,《詩經·幽風·七月》記載道“二之日鑿冰沖沖,三之日納于凌陰?!彼稳送踣ぁ对葡呻s記》書中載:“長安冰雪,至夏日則價等金璧。”到了晚唐,商人為了招來生意,在冰中加糖,更吸引顧客。卻看那街頭的小食攤位上:太陽酥,玉涼糕,玉露團,糖脆餅,棗干,透花糍粑……再看那路邊兒的飯館,光餅子就有蕎麥薄餅,青稞烙餅,環餅,羊肝餅,再加上那減白鯧,五般餛飩、槐葉冷淘(一種冷面)。那蜜棗兒,紅櫻桃,西域來的波斯棗和馬奶葡萄,還有那沒聽說過的波斯卒果,波斯棗。更有那騎著駱駝從西域都護府來的,賣著酥山、乳酪、酥乳、干酪、醍醐、奶豆腐。整條街上樸實而又華麗的食品沖擊著少女的視覺和嗅覺。
來到個老伯伯坐著的攤位,鍋里熬著糖稀。
看到黃黃的,用著小木棍滾著的糖稀,辰霜很好奇。小小的一塊黏黏地黏附在小木棍上呈現暗黃色。
“老伯伯,這個是啥?。?
“這個是糖稀子來,來一支嗎?嘹咋咧!”
這個是飴糖。歷史上,從唐代之前就有的飴糖。
她饞,然后糾結地瞅著袋子里的銀兩,皺了皺眉頭,纖細靈巧的小手在袋子里面撥弄了兩下,最后捏出來一兩銀子。
就是皺眉,辰霜也是特別地好看,一如西施犯了心病,東施沒去效顰。
“你傻??!”當看到辰霜把一兩銀子掏出來付錢的時候,司年是有些無語的。他接過袋子,從里面摸出一個銅板,擲到商家放錢幣的盒子里。
“您的飴糖,拿好了您來!”老伯憨憨地笑著,粗糙的大手有些發黑,把手里泛著混黃的飴糖遞了過去。
辰霜接住,她被質樸的笑容感染了,她體會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樂趣。仿佛大洛的國運和未來不是她所承擔一樣。
舔了一口,好甜。
雖然是萬人之上的皇帝,辰霜天天吃到的好東西數不勝數,但這種沒有束縛的自由的甜是她從未體會到的。
看到辰霜的笑容,司年也被感染到,他也是開心的。
笑容是可以傳染的。
順著北街頭往南街頭逛,看到各種各樣在宮里吃不到的小吃,辰霜美麗的雙眸乍現著好奇的渴望。特別對于甜點,日常對甜食深感興趣的女帝就和青春期逛街的少女一樣,買買買!
但她又吃不完。于是把東西往司年手里一塞。
“朕賞你了?!?
而司年也是頗有耐心,在后面吃著辰霜的“殘羹剩宴”。
幸虧順的錢多,否則還不夠這小妮子花的。司年想。
卻說辰霜一路瘋狂購物,而司年在后面緊跟著,兩人保持這樣的節奏不斷。
直到兩人來到一個小攤子前。
這個攤子是賣各種小寵物小獸的。放在籠子的小獸瞬間吸引了辰霜的目光。
“司年,司年。”辰霜蹲在一只小獸籠子前,回過頭,一手吃著糯米糕點,一手招呼著司年過來。
“嗷,來了?!彼灸昕兄剿粤藘尚】诘乃э灒磺宓卣f道。這時候他手里已經抱著一堆被辰霜咬了一口兩口的糕點。
“這個小家伙好可憐啊?!背剿蛑恢毙~F
辰霜一口塞下糯米糕點,拍了拍手手上的殘渣,想伸手摸但又不敢。
其他的小獸,都是什么貓啊、狗啊、鹿啊、羊啊啥的。
唯獨有一只小獸長相很特別。
鹿身,雙角,牛尾。眼睛大大的,聲音小小的。
況且身上毛皮很臟,后肢肌肉撕爛。
說句實話,有點丑。
周圍的小獸仿佛是看到神明一般
“這個是?”
司年的眼神閃了閃,“買下?!逼渌乃裁匆矝]說。
喜好讀書的司年首先聯想到了《爾雅》中的描述:“麕身,一角,牛尾?!?
那是傳說中神獸的鹿身麒麟。
但這個小玩意兒跟描述中的麒麟又不像。
然而百獸畏懼的情況告訴司年,這個東西的來頭不會簡單。
司年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小東西買下來是沒有錯的。
就算買錯了,也就相當于買個寵物給辰霜消遣了
“老板,這個小獸多少錢?”司年問道。
“三兩黃金?!崩习逄尢薮笱?
“去去,怎么可能值三兩黃金,我頂多給你八百兩銀子?!?
“這個可是奇珍異獸,你見過這樣的嗎?獨一無二的。愛買不買?!?
“得了吧老板,我看你這小獸皮毛臟兮兮的,后腿又是一瘸一拐的。就這你還要我三兩黃金?”
“那可不,這玩意兒可是稀罕物。這樣二兩黃金賣你,算我交你個朋友。”
“咱還不稀罕來著,走了,丫頭?!彼灸陮χ剿寡凵?。
“可是我喜歡啊?!笨墒浅剿孟駴]有懂司年的眼色,呆呆地說。
司年突然想捂臉。丫頭,能不能不要在這個時候拆臺。我是在跟別人砍價啊。
“這樣吧,我家丫頭喜歡這個,這一兩黃金我就要了?!彼麌@口氣,故作無奈地說道。
“一兩黃金你當大白菜啊?!?
“走吧,丫頭,黑心商家不愿意賣我們。”
“別別別啊,小哥,還能降,還能降”
等辰霜抱著小獸離開后,城防司
“哎哎哎,你們干什么?”
“干什么,我們認為你擾亂市場價格,就是要治你,怎么樣?”平準署令氣急敗壞地出現在商販面前?!鞍阉o我拉走?!?
平準署是市場物價調節的部門。設于北齊,設令承兩級。
卻說我們的平準署令大人在東市附近的衙門里悠然自得地摸魚。一杯茶,一支筆,一個茯茶喝一天。正想著下班去聽個曲兒美滋滋,小婧就帶人闖了進來。他原本想發怒,但看到來著魚尾服,繡春刀。
“喲,這不是各位秀春衛大人嗎?請,請……”他滿臉堆笑地上前迎接。
敢對女帝陛下和陛下夫不敬?;钅佂崃税赡?。
蕭兒和郁天荷相視一笑,兩個CP頭子隱入陰影之中。
卻說這尤用自下山后一直找司年。他在京城找了司年半天,沒找到人。
尤用嘆口氣,找了個茶水鋪子坐下。擺開兩文錢,要了一碗茶水。抬頭,正巧看到面色羞紅的女帝和司年手牽手在街上閑逛。
“三哥!”尤用興奮大喊。
司年假裝沒聽到,掉頭就走。
“陛下,我們換個茶水鋪子吧?!彼灸陮Τ剿f。
“三哥!”
“剛剛是不是有人在叫你。”女帝有些好奇地盯著司年。
“您聽錯了?!彼灸昝鏌o表情。
“可是……”
“您肯定聽錯了。”司年再次面無表情
“那個人……”
“您絕對絕對聽錯了。”司年繼續面無表情。
“可是,他向你走過來了欸?!背剿噶酥缸哌^來的尤用。
“哎喲,不錯哦,三哥,給咱們帶來這么漂亮的嫂子回來?”尤用打趣。見他這皮皮的樣子,司年挺不想理他。
“司年,他是誰?”辰霜紅著臉問,她也沒有對嫂子這個身份產生反應。他畢竟都是自己的人了,四舍五入也算個嫂子吧。
“他啊,他是我家三姑奶奶家的爺爺家的兒子的爸爸的侄子的四姨太的三大舅的遠房表哥的堂弟?!?
司年隨口扯了一句,這可把辰霜的腦子繞暈了。
“三姑奶奶家的……爺爺家的兒子……的……”辰霜的腦子在高速運轉著,但就是算不出來。
“您慢慢算,我跟我家三姑奶奶家的爺爺家的兒子的爸爸的侄子的四姨太的三大舅的遠房表哥的堂弟嘮一會家里的事情?!笨粗焕@暈的辰霜,司年趕忙把尤用拉到一邊。
“你小子可知道她是誰???上來就敢戲弄?!崩脚赃呉粋€偏僻的巷口,司年有點生氣他看不懂氣氛。
“誰?。俊?
“日??雌饋硗β斆鞯?,怎么這個時候腦子就不靈光了?我沒理你那可不就是你不適合過來嗎。”
“三哥,那你倒是說她是誰啊?!庇扔玫暮闷嫘谋还雌饋砹?。
“這可是我們大洛帝國的小姑奶奶,萬人之上沒人敢指使她的那種。咱們把她惹生氣了,要咔嚓腦袋的?!彼灸隂]好氣地說,比了一個“咔嚓”的手勢。
“天家?”尤用小心翼翼地問。
“昂。”
“三哥可以啊,把妹把到皇帝身上了。”尤用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我現在被皇帝軟禁著回不去。這小皇帝鬧著脾氣呢,不給她哄好咱們全部都得嘎?!?
“嘎?我咋看是小兩口子在談戀愛呢?”
“我說了你咋不信呢?”
“對對對,我信我信我信,你說的我啥都信?!?
“別搞亂,皇帝是什么人,我敢妄想?”
“說不定呢,你寫的小說不也有女丞相的貼身高手侍衛嗎?”
“那都是人yy出來的產物,你信?”
“你不是說小說是現實的最佳反應嗎?”
“的確是現實,不過那是人yy出來的現實?!?
“哎哎,咱先不說這個,兄弟們很擔心你,特意囑咐我找到你,你要是真的被皇帝軟禁了,我們幾個想法子也要給你救出來。但你連個信都不給是不是說不過去了。”
“我前天才從天牢里面出來,哪來的功夫給你寫信?!?
“天牢的伙食咋樣?”
“還可以,要不你也進去試試?”司年翻白眼。
“不了不了,無福消受無福消受,哪像三哥,女帝身邊的小紅人泡著在天牢里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去你丫的,回去跟兄弟們報個信,就說我很好。我最近找個機會就溜掉。那姑奶奶現在天天拿掃平黑風寨來威脅我,我可不能說當面得罪她?!彼灸曛苯咏o了他一鞭腿。
“那你還是待在這里吧,我怕你回來后黑風寨要遭到滅頂之災?!庇扔萌嗳啾惶叩男⊥龋琢怂谎邸?
“人家陛下日理萬機,哪會在乎我這個小嘍啰。也就圖這幾天新鮮勁,我跑了也就跑了,陛下不會花精力找我的。過幾天我就回去了,讓大家別擔心?!?
卻說辰霜還在那里掰著手指頭算著“三姑奶奶家的爺爺家的兒子的爸爸的侄子的四姨太的三大舅的遠房表哥的堂弟”到底是司年的誰的時候,腦袋上被折扇輕輕來了一記。
“喲,老姐,好久不見。這次咋看到你跟個男的在打情罵俏呢?是我未來的姐夫還是你的小情郎?”七王爺手賤,拿著折扇敲打著辰霜的腦袋。
果然,弟弟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生物。
“別吵,我在算‘三姑奶奶家的爺爺家的兒子的爸爸的侄子的四姨太的三大舅的遠房表哥的堂弟’是誰。”出乎七王爺的意料的是,看到自己的七弟,身為姐姐的辰霜表示嫌棄,不想理他,竟然第一次沒揍他。
“三姑奶奶家的爺爺什么什么的是啥玩意兒???我咋感覺我聽不懂人話了?”第一次見到這樣神經兮兮的老姐,辰七王爺表示很不適應。
以前一見到老姐,老姐總是像匹優雅的野馬,高傲到沒人能馴服。
那么神經兮兮的老姐還是第一次見。
等等,辰霜突然感覺不對勁。司年這個狗東西是不是又忽悠她了。
什么“三姑奶奶家的爺爺家的兒子的爸爸的侄子的四姨太的三大舅的遠房表哥的堂弟”。和司年說話的這個男的,說不定就是黑風寨的頭頭。即使不是,級別也不會低。
“司年,你是真的狗!”小女帝快步走過去,仰頭,用著可愛美麗的臉蛋怒氣沖沖地看著司年。
“啊,草民原以為陛下如此聰慧,一眼就能看出來草民是在瞎扯的呢?!彼灸贽揶?。
辰霜黑著臉。
好狗啊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