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里的流言，真是一點都不討喜。

周浩然和喬歲青的緋聞，這還不算什么，畢竟男未婚、女未嫁。

這次回家，他又聽到了些很不好的傳聞。

說是西頭的那個新嫁過來的小媳婦，家里男人上班不在家，她屋里卻傳來了一些靡靡之音……

這可能是事實。

誰都有隱私，畢竟這年頭港臺的錄像帶都傳過來了。

可流言這種東西，傳著傳著就容易變形，搞不好就被傳成她在家里偷漢子了……

她要是承受力強，搬家了還可以重新開始。

要是承受力弱，搞不好就不甘受辱的自我了斷了。

就這，很多文學作品在描述弄堂流言的時候，還不吝溢美之詞，說什么老派流言是“薰衣草”的味道，新派流言是“樟腦丸”的味道。

東方朗過來打探他今天的面試情況，就說起了最新的桃色流言。

周浩然嘆息道：“所以啊，在弄堂里一定要控制住嘴巴，別亂說。說出去容易，傳著傳著，可能就變味兒了。”

“還是你有道德感。”

東方朗撓撓頭。

周浩然沒好氣的說：“這是基本的自我要求好不？別說人家可能沒什么，就算真的有什么，誰又有資格站在道德制高點上說三道四？關起門來，誰還沒點低俗齷齪的念頭？”

東方朗遲疑著說：“這不一樣吧，人家剛入門的小媳婦，總得……”

“行了，你趕緊回去看書去吧！什么《白鹿原》《廢都》《紅高粱》《黃金時代》的，都去看一遍，你這思想境界太低！”

周浩然懶得跟他多掰扯。

東方朗問：“那你面試怎么樣？”

“過了！”

“真過了？”

“嗯，明天去二面三面，后天估計就能入職了。”周浩然看了他一眼，“沒事，等我入職了，一樣帶你飛。”

這時，外面就有喊聲。

“浩然，你的電話！”

“來了！”

周浩然趕緊跑出去。

周家沒有安裝電話。

這單元里，只有二樓的李家爺叔家里安裝了一部座機。所以有事的時候，都是打給李家爺叔，然后由他來找人。

周浩然跑到了二樓，接聽了電話。

果然是喬歲青。

“浩然浩然浩然浩然……”

“別急，慢慢說。”

“浩然，你太了不起了！”

喬歲青氣喘吁吁的，聲音里卻有著掩飾不住的興奮。

周浩然笑道：“怎么樣？我上榜了吧？”

喬歲青雀躍的說：“豈止是上榜呀，你是第一名，你考了100分呢！浩然，你是我們的小天才！”

周浩然臉一黑，“什么小天才？我都是成年人了！”

喬歲青的興奮勁頭似乎按捺不住，“浩然，你太棒了，我都沒想到呢！嗯……等你明天來了，姐帶你去金八仙吃大餐！”

周浩然笑著說：“那也太貴了，臺里食堂就挺好，既便宜又豐盛。”

“行，明天中午咱們吃慶功宴！”

“中午不合適吧？”

“嗯？”

“下午還有第三輪的業務面呢。”

“呃……”喬歲青就冷靜了不少，卻也不像之前那樣對他沒信心了，試探著問，“浩然，你二面，能通過嗎？”

周浩然好笑道：“已經通過了。”

喬歲青嗔道：“又吹牛。”

“真的，一般的流程都這樣。”周浩然對此就太熟悉了，“第一輪面試，主要是大概印象。看年齡，未成年和老年人不能要；看形象，歪瓜裂棗給電視臺丟人的不能要。回答一個問題，考察下求職者的思辨能力和表達能力。”

喬歲青很開心的說：“聽你一說，是挺簡單。”

周浩然笑道：“可我不一樣，我這輪面試，把第二輪的活都給干完了，我已經把個人素質、發展潛力、思想理念、職場潛力都給表現清楚了。明天上午的二面，就是走流程。”

“怪不得你是100分呢，第二名才88分。”喬歲青見他說的頭頭是道，也就真的信服起來，“浩然，姐真為你感到驕傲！”

“等我入職了，再驕傲也不遲。”

“你要是真能錄取，姐到時候送你一份禮物。”

“什么禮物啊？”

“你想要什么？”

“嗯……那我得好好想想。”

“好，那明天見面了再說。”喬歲青還在上班呢，不能說太多，“我還有稿子要背呢，先不跟你說了哈，明早我在門口接你。”

……

晚上八點多。

弄堂里的老少爺們就都紛紛回屋了，一來是外面蚊蟲太多，二來也是到了電視臺的黃金劇場時段，大家都回去看電視劇了。

海港這邊流行看港劇……因為港島的影視人都是從當初的黃浦灘跑過去的，延續的都是一脈相承的文化。

紅星臺都市頻道正在熱播港劇《廉政行動組》。

周浩然去了弄堂口的煙紙店。

煙紙店是老海港的說法，現在通用的說法是“小賣店”、“雜貨店”。

這里可以打電話。

周浩然給今天面試的何瑾組長打了過去。

“是何組長嗎？我是周浩然。”

“哦，我是何瑾。”

“何組長，我的面試，過關了吧？”

周浩然其實門清，但裝作不知道，沒話找話拉近關系。

何瑾輕笑道：“過關了，你是第一名，100分呢！”

周浩然就表示了驚喜和感激，“何組長，今天多謝你的照顧。等我入職了，我一定要請你吃飯，專門感謝你。”

“嗯……”何瑾那邊略作沉默，“是這樣，明天的二面，也是人事面。今天我跟我們主任提起了你，她也很欣賞。所以明天上午的第二輪面試，你只要別太出格，就可以過關。”

周浩然道：“何組長，真是太感謝你了。”

“先別忙著謝。”何瑾嘆了口氣，“不過你的情況，我跟主任研究過了之后，覺得不太樂觀。”

周浩然放低姿態，“我表現不好嗎？”

何瑾道：“不，你的表現很好，比所有人都好。可你太年輕了，而且最重要的一點，你沒有銷售履歷，這是最致命的一點。”

“我沒做過銷售，但我學習很快。”

“嗯，這我相信。但銷售部現在急需業務員，需要的是招之即用的有工作經驗的銷售員，時間緊、任務重。如果是帶學徒或者是實習生，可能要等下一批，不在這一批的考慮之內。”

“我沒機會了嗎？何組長，我真的很需要這次機會。”

周浩然絲毫不慌，卻裝出很急切的樣子。

普通的求職者，一旦在面試這關沒過，可能就退縮了，就沒辦法了。他們缺乏職場訓練和對招聘環節的理解，以為面試沒過，就真的沒戲了呢。

可實際上，這是個權力游戲。

面試，就是權力。

面試這關沒過，可以去找比面試團隊更高的權力……去找總監、找副總，甚至一直找到總經理。

事實上，一旦真的層層上訪，不斷的挑戰更高一級權力，這種勇氣、魄力、膽識和鍥而不舍的精神，基本也就能成事了。

周浩然是職場達人。

他一點不慌。

他現在已經半只腳踏進紅星臺了。

進去了，再想讓他退出來，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何瑾對他的印象極佳，年輕帥氣有才華，寬慰道：“你著急也沒用，明早來參加面試。到時候我和主任說說，研究下你的事情要怎么辦。”

周浩然賣乖說：“好的，我服從何瑾姐姐的安排。”

何瑾笑罵：“你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