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彪更糊涂了：“啊？航天和人能不能活得長有什么關系？”

嚴耀用蘇主任的頭顱瞇眼觀察周彪，許久才恍然：“噢，定是老周你的記憶太零碎，想不起這般常識了，那我從頭給你講講？”

周彪覺得心臟砰砰跳：“那從頭給我講講！”

一旁的爾里也點頭飛快。

于是。

血管涌動，遮蔽門窗，房間陷入昏暗，正是講故事的好氣氛。

蘇主任的頭顱在陰暗中搖晃，他瞳孔內是猩紅的微光：“上古時期，人類有通天徹地之能，壽命近乎無限。”

周彪舉手：“比如壽達八百的彭祖？”

“八百算什么無限！”嚴耀笑了下，讓蘇主任的頭頂在前方，另外兩顆頭縮在后面偷查典故：

“《韓非子》里寫‘昔黃帝合鬼神于西泰山之上，架象車而六蛟龍’。一個一個來，你們先猜猜‘鬼神’是什么？”

周彪指指自己：“我們一樣的惡鬼？”

“那時候人能通天徹地了，我們能配得上這稱謂？”嚴耀晃著自嘲：

“‘鬼神’是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

“……啊？”周彪這回真覺得出乎意料了：“你說的‘上古’有這么古？”

“不然呢？”嚴耀點頭：

“航天局考古隊的結果已經證實，炎黃二帝的功績之一便包括征伐尼人和丹人。”

“呵，說來好笑，迄今發現保存最完好的古人類顱骨化石，居然來自炎黃用他們腦袋堆成的京觀。”

周彪默然。

難怪專業考古隊對自己工地的大墓的處理稍顯潦草。

平日他們發掘的都是幾千幾萬年前的上古遺跡，打的什么高端局，對工地里只有六七百年歷史的墓地自然無甚興趣。

此時。

嚴耀瞇眼，聲音壓低，仿佛害怕打擾了來自上古的驚怖：

“遺跡里的壁畫上說，炎黃和其他華夏先祖凌云而立，大地于他們眼中已經是彎彎的弧形。”

“他們朝地面擲去雷霆，將非我族類的尼人、丹人，還有兇暴的神獸詭妖，一個個定點狙殺！”

爾里朝天上比劃了下，有些氣惱自己的鏟斗大概擋不住來自天外的驚雷：“……太夸張了吧。”

嚴耀搖頭：“夸張？不不，人類考古成果越多，便越發現壁畫上的內容只是過于謙虛的寫實——”

“比如炎黃不是凌云而立，而是端坐近地軌道之上；投向地面的也不只雷霆，還有巨石隕鐵！”

爾里移開目光：“……那尼人和丹人還怪不容易的，他們得多強才配得上這種待遇哇。”

周彪臉上雖笑，脊背卻越來越直。腦海里閃過上古時，號稱鬼神的尼人與丹人聚嘯山林，抬頭所見，卻是滾滾天罰的模樣，有些心驚道：

“原來‘通天徹地’是這個意思，后來呢？現代人想去近地軌道也不容易。”

“后來……便是絕，地，天，通！”嚴耀似對這四個字滿是敬畏，一字一頓：

“炎黃想去天外，也要借助溝通天地的橋。這‘橋’是什么，說法版本可多，或曰名為建木的神樹，或是所謂的不周山。”

“無論是什么，它都被黃帝之孫顓頊所切斷！與天空連接斷絕的一瞬，人類忽然從時光的寵兒變成了棄子。”

“大多數古人再無去往天外的機會，被重力永縛大地之上，無限的壽命也驟然縮至平均二十歲便休止。”

從近乎永生猝然變成二十歲便死。

無憂無慮的生靈驟然被無邊的恐怖吞噬。

“無法溝通天空，便失去了永生和力量，難不成力量和永生是從天外投射給先民的？”周彪皺眉：“只有華夏這樣？”

“這就是事情吊詭所在，好像全世界的先民在相近的時間，都廢去了自己的先天威能，只是留下的傳說不盡相同，”嚴耀覺得孺子可教：

“北歐那片說是黑龍尼德霍格終于啃斷了世界樹，希臘那片覺得是眾神摒棄了大地，去往了火星的奧林匹斯山，再不布施恩澤的因素。”

“無論如何，人類終究是與永恒再無瓜葛。如果沒有意外，先民的故事很可能會變成虛無縹緲的傳說罷。”

重點來了。

周彪提起精神：“意外是？”

嚴耀這回將三個頭顱并成了一排：

“意外始自秦始皇時始，有幾個煉丹師意外煉出火藥，把自己炸上了數米高。自那天起，秦朝人的平均壽命忽然從二十幾歲暴漲到了三十！”

“然后就是漢代淮南王劉安，偶得一個絕地天通前流傳下的丹藥，吃后身體飄飄，脫離了重力的束縛，升到了三四十米的高空，漢代人的平均壽命自此漲到四十歲。”

“最有名的就是明代陶成道，外國人嘴里的‘萬戶’，他將47個火箭綁在椅子上，把自己射到了數百米的天上！”

“明朝人平均壽命自那天起漲到五十五歲，而后陶成道雖摔死，也被朱家天子追封了萬戶侯！”

周彪愣愣，他已經明白了：“絕地天通及其類似事件讓人類無法觸及天空，致使折壽。所以逆向思維，發展航天，就能把折去的壽命又慢慢加回來？！”

“嚴謹一點，是平均壽命，而且增壽的規律有些吊詭，”嚴耀三顆腦袋一起點下：

“比如中國人取得了成果，只會讓中國人漲壽，不會讓外國人也沾光，反過來也一樣；”

“還有像旅行者二號那樣的探測器，雖已遠離地球203億公里了，卻沒對美國人的平均壽命產生明顯影響。”

周彪想了想又問：“那找個高山跳下來呢？這算不算也是一種航天？”

“這個嘛，”嚴耀瞇眼：“為何高山之上總有仙翁傳說，大概就是失足墜崖的有些多。失足他一個，造福他家人。”

嚴耀最后總結：“所以，雖然發展航天能讓人類延壽已是全世界的共識，但延壽的原理，其生效的條件等等，還都全是謎團。”

“是謎團，必有解！或許離揭開已不遠。當今世界，誰先拔得頭籌，就相當于將全人類的壽命捏在了手上！”

難怪。

增壽的規律若真為單個國家掌握，便相當于掌握了真能勾勒生死的閻王……叫人不寒而栗。

所以世界上的強國才不惜代價，也要將一個又一個航天城揠苗助長般建起。

也難怪這樣的新城里，不是航天所就是醫療院。

延壽和醫療之間就是有直接的關聯，只不過此方世界，是用已經延壽的結果，去倒推醫療的發展。

只是還有問題。

周彪思索，比如自己這樣的惡鬼，以及那些無法超脫的殘魂，該怎么納入航天和延壽這個體系當中？

以及所謂的正版地府，世人的壽命越來越長了，正版地府那邊就沒有任何的意見？

地府又是從哪來的？絕地天通前人類近乎永生，那地府里裝的又是什么？

問題越來越多，還有一個不小的違和感。

周彪抬頭：“老嚴，你都說旅行者二號了，那登月呢？登月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沒說啊。”

“什么登月？人類目前可沒登過月，”嚴耀愣愣：

“你腦子真是亂得可以，不如說載人航天的困難不是一般的大，更別說登月啦。”

周彪這回真糊涂了。

直到爾里悄悄戳了下他的腰：“想不通以后咱慢慢想嘛，說這么多了，你有沒有忘了來這的目的？”

對啊，來這是為了問嚴耀有沒有考古隊那邊的關系的。周彪趕緊開口問了，生怕又陷進好奇和疑惑的旋渦。

嚴耀面露驚奇：“老周，我對你說話都這么沖，不得罪別人都難，又怎么運作考古隊的關系？不過墓主人的身份，我確實有些猜想……”

周彪挑眉。

嚴耀繼續：“之前你說墓修于六百年前左右，且墓主滿是怨氣。”

“六百年前正是明代，是陶成道因探天功績被封萬戶侯后，原始的航天研究野蠻生長的又一段日子，出過不少荒唐事。”

“加之對墓中明器感興趣的是一航天局的領導，所以這墓主人，該不會就是被古時野蠻的航天犧牲掉的一位地外探索的先驅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