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課
孩子的眼睛最尖銳

——細讀奧康納小說《圣靈的殿》(1)

那些曾與瑪麗·弗蘭納里·奧康納（Mary Flannery O'Connor，1925—1964）深交過的人，對她的評價常常使用兩個詞——睿智與幽默。當然，也可以換用另外的漢語表達——犀利和尖刻。單從她文靜略羞怯的神情與喜歡交流嚴肅話題的表現(xiàn)來看，似乎與前面的評價完全不符，因為她將另一個更具個人風格的自我，也藏在了繪畫中。

奧康納生平的第一部“作品”是慈父親自為她裝訂的畫冊，一本由她自畫自寫的繪本，每一頁都布滿了尖刻諷刺的繪畫和圖片說明。在當?shù)嘏訉W院就讀時，她曾作為校內(nèi)漫畫家而引人注目。她花大量時間和精力制作麻膠版畫，繪制諷刺校園生活的漫畫，并將作品投給《紐約客》雜志，可惜只得到了許多“鼓勵性的回絕信”。現(xiàn)在看，幸好她投畫稿未中，這個世界才最終收獲了一位天才女作家。不過，這位天選小說家驚世駭俗的作品，筆下的每個人物及刻畫角色的每一筆，都有著十足的漫畫風格。

從1946年發(fā)表第一篇小說《天竺葵》（The Geranium ）到1964年因患紅斑狼瘡導致腎衰竭去世，短短18年的寫作生涯中，奧康納為世界文壇貢獻了2部長篇小說和31部短篇小說，多次獲得歐·亨利短篇小說獎，成為美國國家圖書獎60年來唯一最佳小說獎得主。美國評論界認為她的英年早逝是“自菲茨杰拉德去世以來美國文壇最重大的損失”。

奧康納一生未婚，每天固定時間赴教堂做彌撒，固定時間寫作三個小時，人生大部分光陰與寡母安居鄉(xiāng)下農(nóng)莊，飼養(yǎng)了一院子的家禽，有雞，有鴨，有她最愛的孔雀。她五歲時，曾教會一只矮種雞倒退行走。這個絕活吸引了百代電影公司的注意，特派一名攝像師到她家后院拍攝記錄，后來在全國的影院做片前放映。當然，觀眾只看那是一條有趣的逗樂短片，并未關(guān)注過她本人。

她長大后，全力投入文學寫作。身為天主教徒，她在作品中對宗教與信徒的敘述與反諷常常引讀者不快。她本來以為自己這種“圍繞房子和雞舍轉(zhuǎn)動的生活不會成就令人興奮的作品”，必將默默無聞。但她的擔憂并未成真。無論生前身后，她創(chuàng)造的那個怪誕、奇異又冷峻的文學世界與其孤崛、犀利的寓言筆法，都像她訓練的那只會倒退行走的小雞一樣，在與流行文化背道而馳的過程中，不斷吸引行人的目光，并因其特立獨行而愈發(fā)引人驚嘆。

奧康納有不少小說都以兒童或少年為主人公，包括短篇小說《河》（The River）和《暴力奪取》（The Violent Bear It Away）。《圣靈的殿》也是其中的一篇，主人公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同樣在十二歲，奧康納在日記中如此評價周圍人：“我知道有些人專門愛管閑事。”句子雖短，卻夠鋒利。這種對人性的洞察與尖銳表達，后來一直貫穿她的小說創(chuàng)作，成為她的專屬風格。

《圣靈的殿》最初刊登于1954年5月美國雜志《時尚芭莎》（Harper`s Bazaar，也譯作《哈潑時尚》，Harper為該雜志創(chuàng)建者，Bazaar意為集市），1955年，與奧康納其他幾篇小說結(jié)集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