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這里還有。”
清雪又找到一塊詩板,李持盈不記得李白還有留詩,便伸手接下默念。
題曰:玉真公主別館苦雨贈衛(wèi)尉張卿
秋坐金張館,繁陰晝不開。
空煙迷雨色,蕭颯望中來。
......
彈劍謝公子,無魚良可哀。
李持盈平靜地看著。
當目光剛落到最下方位置,清雪居然又遞來一塊。
“阿郎,這兒還有一首...”
“沒意思,不看了,掛起來吧。”
“哦...”
清雪趕緊伸手接住。
李持盈轉身向門外走去,口里還振振有詞:
“碧落風煙外,瑤臺道路賒。如何連帝苑,別自有仙家...”
是王摩詰的詩!
李白頗有才名,寫詩造詣也極高,可惜不及王維俊朗。
清雪掛好詩板追出去,看到李持盈落寞背影,暗忖阿郎這是睹物思人,遂不好開口多言。
就在這時,飛燕尋了過來。
她近前行禮,稟曰:“阿郎,奴婢查清楚了,前幾年來周邊隱居者頗多,但大多都沖著您的終南捷徑而來,沒有人一直在此堅持,大多幾個月或半年,失去新鮮勁就走了;
半山草廬之前幾乎沒動靜,直到從去年才偶有炊煙,那莫秸也很少下山,算是堅持最久的了,可能是真隱士。”
李持盈聽罷柳眉倒懸,半瞇著眼冷冷自言:
“還道他真隱居太久,原來一年前才有動靜,清雪之前說得沒錯,這廝果真滿口胡言...”
“就是。”
清雪頷首應和,“他剝皮烹狗如此熟練,還說自己第一次吃狗肉,我看他就是食狗慣犯,想到他說摯愛親朋就可惡,早知道走前不留他銀餅。”
“吃了人家一鍋肉,付點錢也理所應當,我本打算派人入蜀,去查查他的底細,看來已經(jīng)沒必要了,此事就到此為止吧,假的就是假的。”
“阿郎,還要趕他走嗎?”
“算了。”
李持盈輕輕擺手,冷笑對曰:“他既然不想搬,我過幾天就回長安,讓他繼續(xù)裝隱士,此人自以為像王維,就可以走我的捷徑,未免太天真了些。”
既然主子拍板定案,清雪與飛燕皆不再言。
狗肉溫燥,多食火旺。
李持盈雖然端莊,但在莫秸家也沒少吃,當夜睡得不安穩(wěn)。
次日清晨,她早早便起來。
那時并不腹餓,便往修真堂領誦。
她是當朝公主不假,但也是受箓的真道士,而且在道家品級很高。
難得來一次自己道觀,自然要帶弟子做功課。
辰時正刻,功課結束。
李持盈的肚子終于抗議了,她便換了法服回別館吃早飯。
喝粥之時,突然發(fā)現(xiàn)清雪不在。
便問飛燕:“清雪在哪里?我做完功課就沒見到,我看她與莫秸不對付,別不是尋麻煩去了吧?”
“呃...”
“真去后山了?”
“不是。”
飛燕見瞞不過,連忙回答:“阿郎做功課期間,姐姐看到莫秸從溝中出來,猜他要拿著銀餅去前方鎮(zhèn)甸揮霍,便偷偷跟了上去。”
“她脾氣真倔,說了拿銀餅當飯錢,怎還去討要?”
“姐姐說,肉錢不值二十兩,她只取回多余部分。”
“哎...”
李持盈嘆了一口氣,繼續(xù)喝著青菜小米粥,心道清雪就此說開也好,省得莫秸繼續(xù)裝隱士。
不知是否狗肉燥性沒退,李持盈早飯后一直覺得體熱。
先是坐在別館廊下休息,但許久都沒感受到?jīng)鲲L,即便有人打扇也不覺得舒適,便回屋內抄寫道藏靜心。
直至正餐時辰,飛燕來書房相請。
當天悶熱。
兩人走出書房時,只見天上烏云蓋日,爽涼山風撲面而來。
眼看要來一場暴雨。
李持盈吹著涼風,緩步來到別館小廳。
桌上擺放著消暑的粥,幾盤夏季清爽小菜,以及帶餡的餅佐餐。
“昨日食肉太多,今日清淡正合我心,你安排得很不錯,對了,清雪回來沒有?”
“還...”
飛燕剛要開口,屋外突然響起一聲炸雷,跟著大顆雨點由稀入密。
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就在此時,一抹青影閃過窗外,赫然看到清雪撫胸喘氣。
“這暴雨來得好急,幸好我剛剛走得快,不然就要被淋成落湯雞。”
“姐,你怎么去這么久?”
“還不是那莫秸事兒多,先是到處找人兌換銀兩,后又在鎮(zhèn)甸上東逛西逛...”
“你回來得正好,昨日咱們食肉多而易燥,這正餐做的清淡,快來一起。”
李持盈伸手招呼,又漫不經(jīng)心問道:“你跟了莫秸一上午,不知追回幾兩銀子?”
“一兩都沒有...”
“什么意思?”
“阿郎容稟。”
清雪拱手一拜,正色說道:“原想著若莫秸揮霍,就去要回一半銀兩,但他到了鎮(zhèn)上并未胡吃海喝,只是買了不少工具與農(nóng)具,走前甚至連飯館都沒去,也沒買酒與肉帶回,或許他是個真隱士?”
“這倒奇了。”
李持盈捧著碗百思不解。
飛燕則蹙眉看著屋外。
“這暴雨來得甚急,姐姐差一點被淋到,那莫秸定無法幸免。”
“那是必然的,我跟著他出鎮(zhèn)子,然后繞路返回別館,他應該比我慢片刻,估計很快就要入溝...”
清雪話還沒說完,李持盈就看向飛燕,囑咐道:
“既然他就在附近,你去請來避雨歇腳,順便用點粥飯,算是禮尚往來。”
“是!”
飛燕應聲而去。
......
莫秸背著一簍鐵制工具,啃著胡麻餅哼著歌往回家走,行至半路就見烏云聚頂,便加快步伐往回趕。
剛到就峪溝前,狂風暴雨就到。
天上還有活閃。
得,只有淋回家。
樹下避雨易被雷擊,這廝寧愿淋雨也不冒險。
感冒?不存在的。
莫秸昨日就吃了狗肉,等會回去燒個姜湯水發(fā)汗,感冒就上不了他的身。
姜湯這一招,他已試過多次,屢試屢管用。
耳邊雨打樹葉嘩嘩響。
被淋成落湯雞的莫秸,只是低頭疾步向前行。
恍惚間,似有人呼喚。
抬頭尋聲望去,只見左邊的山道上,一白衣人打著傘,邊走邊招手吶喊。
咦?
昨日那白衣姑娘?她找我做什么?
莫秸轉身迎上前。
當他置身飛燕傘下正要開口,飛燕卻搶先表明來意。
“莫先生,此時雨大風急,主人請你到別館避雨用飯,以回報昨日招待。”
“嗯?不了...”
莫秸笑呵呵擺手,“昨日已經(jīng)付過錢了,而且還是超額付的,我說過不會來打擾貴人,請?zhí)嫖一刂x李姑娘美意,姑娘請回,我走了。”
“欸,等等!”
飛燕叫住莫秸,正色道:“既是主人相邀,就算不上打擾,何況現(xiàn)在雨大,你全身已然濕透,淋回去必然受涼,而且道路泥濘,不如...”
“姑娘不用勸了,夏天的雨來得快也去得快,我自有防受涼之法,告辭。”
“那把我傘...”
“回去吧!”
莫秸蹲下拾起一根樹枝,一邊走一邊高聲吟唱:“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