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時間,待在公司里的雷蒙德等人訂了深盤披薩的外賣,但飄在外面的文森特·科倫布斯就沒有那么幸運了,他到現在都還沒吃飯,也沒有時間吃飯,因為他目前人在距離芝加哥市中心三十英里開外的斯泰特維爾州立監獄。
——顯而易見,他是來見芝加哥黑手黨的頭目多米尼克·卡普里奧的,后者現如今正在此處服刑。
與其說是服刑,不如說是“體驗生活”。
據文森特所知,多米尼克在監獄里的日子其實過的蠻滋潤的,他不停地使用各種手段從外面偷運好東西進入監獄,而監獄方面為了避免麻煩也是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至少他在監獄里吃喝不愁。
文森特來見多米尼克的理由也很單純:自打他和雷蒙德挖出了那個裝著骸骨的皮箱,他還沒有來得及質問多米尼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該死的Mini打亂了他的步調。今天好不容易才抽出午休的時間,他必須要在短暫的“探視時間”里搞清楚多米尼克到底在搞什么鬼。
文森特在經過兩輪“象征性”的搜身后被獄警帶進了監獄。
這次他用了一些手段,或者說打了一些電話,將這次的探視地點安排在了“開放式探視室”。
所謂的“開放式探視室”是一個和“隔離探視室”相對的概念。
之前文森特來見多米尼克時,兩個人被一道玻璃墻隔開來,只能用電話設備交談,這是隔離探視室的顯著特征。而所謂的開放式探視室,就是沒有那一道玻璃隔斷,探視者和被探視的囚犯坐在同一張桌子旁,面對面交流……
當然,按照相關規定,不是所有犯人都有資格能在開放式探視室里面見訪客的。
一般來說,監獄方面只會允許那些在監獄里行為良好的囚犯使用開放式探視室,除此之外,重刑犯、有暴力傾向的囚犯、逃脫風險高的囚犯面見訪客都應該在隔離探視室里進行——像多米尼克這樣的黑道大佬自然也在限制名單之列。
不過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對文森特來說,想要越過這個限制就是幾通電話的事情。
畢竟他和州立監獄的監獄長有著利益往來,這種程度的事情對監獄長來說也就是動動手指就能搞定的事兒。
——至于文森特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有兩方面的考慮:
這第一方面很好解釋,和多米尼克在開放式探視室里碰面是對他的尊重,無論文森特愿不愿意承認,他自己都是“道上的一員”,而對于他們這樣“道上的人”來說,尊重是相互的,你尊重別人,別人才會尊重你,像多米尼克這種作風比較傳統老派的黑道頭目對這點就更為看重了。
而另一方面就比較隱晦了,因為這是文森特的一個暗示,暗示多米尼克自己打了一通電話就把一打律師辦不到的事情給辦了。多米尼克不會不明白文森特在州立監獄里有很多“朋友”,如果他想輕舉妄動,最好先掂量一下這個事實……
文森特被帶進開放式探視室時,多米尼克已經坐在其中一張桌子后面等著他了——手腕上還帶著明晃晃的手銬,這是監獄方的底線。
——真奇妙,監獄里竟然還有底線。
在看到文森特的一瞬間,多米尼克咧嘴笑了。
文森特懶得去考慮多米尼克此時此刻在想些什么,這樣做純屬浪費時間,他自顧自地坐在多米尼克對面的椅子上:“中午好?!?
“中午好,文斯?!倍嗝啄峥藢χ纳財偭藬偸?,“再這么下去,下次見面就能在監獄外面了吧?”
文森特笑了:“你想的挺美,這是不可能的?!?
“但我知道你能做到?!?
“可以是可以。”文森特點了點頭,“但這意味著你會被橫著送出監獄。”
多米尼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再度咧嘴一笑,露出灰白的牙齒:“實話實說,我沒想到你今天會來見我,當獄警告訴我今天有探視安排的時候,我被嚇了一跳,我還以為我的那個倒霉前妻又來找我要錢了——呵,現在的人真是貪得無厭不是嗎?”
“時間有限,我們還是聊正事吧?!辈幌肼爮U話的文森特從西服口袋里摸出幾張照片擺在了多米尼克的面前,“如你所見,你要我幫忙的事情,我已經幫了,告訴我怎么處理掉那件東西,我們就扯平了?!?
多米尼克低頭看了看面前的照片,意識到這是文森特給皮箱里的那具尸骸照的特寫照片,他想以此來證明自己辦好了該辦的事情……
——不錯,很規矩。
多米尼克伸出手,用食指抵住其中一張正面特寫,將其推到文森特的面前,又著重點了兩下照片正中央的骸骨,開口道:“——你知道這個倒霉蛋是誰嗎?”
“不知道,也不在乎?!?
“你真的應該在乎?!倍嗝啄峥艘贿呅σ贿呎f,“這是我們可憐的前任市長?!?
文森特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所謂的前任市長就是指戴維·莫蘭的前任蔡斯·本內特,此人在五年前,也就是二零零九年失蹤,當時他還在市長的任上,在他失蹤后,接替了他職務的人便是現任市長,當時還是市議會主席的戴維·莫蘭。
在一般情況下,根據伊利諾伊州的法律,一個人失蹤超過七年,且沒有任何消息或證據表明他還活著,法院就可以啟動“失蹤推定死亡”程序,來宣告失蹤者死亡,這將對失蹤者的財產繼承、保險理賠方面產生法律效力……
當然,這是一般情況。
還有一些特殊情況。
就比如說失蹤者在失蹤前遭遇了災難性事件,就比如說被卷入了天災,惡劣的交通事故,亦或是造成大規模人員傷亡的其它事故——沒辦法找到遺體,也沒辦法找到任何生還的證據,法院可以在幾個月內宣布一個人的死亡。
再比如說有人拿出了確切的證據,證明失蹤者在這種情況下不可能存活,法院將會結合證據,考慮失蹤者的失蹤時間、失蹤者的生活環境、失蹤者在失蹤前的健康狀況等因素,最后做出要不要啟動“推定死亡”的程序……
不過,這些特殊情況對于前任市長蔡斯·本內特來說都不適用,因為他是突然間“人間蒸發”的。
前一個小時還在市長辦公室里辦公,后一個小時就離奇消失了,就好比清晨的霧靄,轉眼間就消散不見,跟變魔術似的,“噗”的一下人就沒了。此后的一天、一周、一月、一年,再也沒有人見過他的蹤影……
他的繼任者戴維·莫蘭都已經通過競選獲得了新的一屆民選任期了,他的蹤影還是沒有被找到。
“——你他媽在逗我嗎?”文森特偏起頭,有些不相信多米尼克的話。
“哈哈。”多米尼克可是一點緊張感都沒有,反而笑的很開心,“是你說時間有限的,我可不喜歡浪費寶貴的時間——是真的,文斯。你剛從土里挖出來的東西,就是當年你們、警察、聯調局拼了命想要找到的東西?!?
“你這個滿嘴謊話的混蛋?!蔽纳貙⒆雷由系恼掌掌饋?,塞進西服的口袋,然后噌的一下起身,“你不會再見到我了,爛在監獄里吧。”
“文斯,拜托,別這么小孩子氣,”多米尼克舒舒服服地往椅背上一靠,仰頭望向站在他對面的文森特道,“本內特是個混蛋,他拿著我的錢去競選,結果到頭來卻想著對我落井下石,這就是會咬主人的狗的下場……”
說完,多米尼克敲了敲桌子,就好像那些照片依舊擺在他面前一樣。
“這些政客,總是會選擇性的欺騙自己,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強大,他們看不到狗鏈,就覺得狗鏈本身并不存在?!倍嗝啄峥祟D了一下,然后對著文森特拋出問題,“你不覺得和你們兄弟兩個很像嗎?”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多米尼克?事到如今再把這具尸體挖出來對誰有好處?”文森特問道。
多米尼克擰了擰脖子,似乎并不是很想回答文森特的這個問題,他環視了一圈開放式探視室,最后視線又落回到文森特的臉上:“我聽說這兩天外面挺熱鬧的,冷藏車、人口販賣、愛爾蘭紅手幫、俄國佬……嘖嘖嘖,我都不敢想你這些天是怎么熬過來的,對你來說肯定不簡單吧?我猜事情沒有按照你的期望發展。”
文森特皺起眉頭,重新坐在多米尼克的面前:“——這些事情都是你整出來的?”
“我真的很想回答‘是’,但是很遺憾,不是。”
“恕我直言,我現在不怎么相信你的話?!?
“這是你的權利,我又不會逼你相信?!倍嗝啄峥溯p聳肩膀,然后朝身后擺了擺手。
原本守在大門處的身穿黑色制服的獄警走了過來,多米尼克沒說話,只是把食指和中指往嘴邊一擺,那名獄警就乖乖地摸出了煙盒,抽出一根香煙遞到了多米尼克的嘴里,然后又規規矩矩地用打火機幫他點燃香煙。
待這一系列步驟全部完成后,獄警就像是個沒事兒人一樣退回了他的崗位。
雙手帶著銀手鐲的多米尼克有些不便地抽著煙,朝側前方吹出一口煙氣,開口道:“你看,你有你的人,我有我的,我猜你口袋里裝著典獄長,這很了不起,文斯,很了不起,但我的口袋里裝著他的全家。
我很感謝你把我安排在這個地方和你見面,也許這是你尊重我的表現,又也許你想給我傳遞一個讓我不要輕舉妄動的信號,我更希望是前者,我不是很喜歡被人上眼藥。”
文森特很少會感受到壓迫感——現如今芝加哥城里能讓他感到生理心理雙重不適的人屈指可數,眼前的多米尼克絕對算是一個。
“多米尼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為什么要我挖出那個箱子?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要重新加入游戲中來,文斯,這些都是為了給你提個醒?!倍嗝啄峥艘贿呁淘仆蚂F一邊解釋道,“而一旦我這么做了,我需要一些額外的助力,而偌大的芝加哥,有能力有資格幫上我的忙的只有你們兄弟兩個。”
文森特搖了搖頭:“你從來就沒有退出過?!?
“這話說的不準確?!倍嗝啄峥苏f,“的確,沒人能在這場游戲里全身而退,無論是你,還是我,但是我確實短暫退出了一段時間,在你們的推動下,我被送進了監獄,我在這里花了幾年的時間思考,花了幾年的時間韜光養晦,現在我已經準備好了——我想要回芝加哥?!?
文森特諷刺般地笑了:“呵,芝加哥屬于伊利諾伊州,屬于美利堅,不屬于任何一個人。”
“你知道我在說什么?!倍嗝啄峥顺纳赝鲁鲆豢跓熿F,“你們兩兄弟,只能算守門人,但是鑰匙一直都在我的手里?,F在主人要回來了,你們可以繼續做守門人,我不介意,但是前提是你們得為我守門,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們不為任何人工作。”文森特說道,“如果這就是你的意思的話,恕我拒絕。”
“嘖。”多米尼克搖了搖頭,“好話說多就沒意思了,文斯?!?
“你要我怎么處理那個皮箱?”
“隨你喜歡,當成裝飾品掛在家里也好,拿去賣錢也好,那可是一位市長的尸骨,怎么著都得值幾個錢吧?!?
文森特沒有答話,他在聽完多米尼克的這番話后就立刻起身,準備離開這個地方。
他們已經沒有什么可說的了。
再這么聊下去也只能是僵局。
他心里明白,多米尼克心里也明白。
“——替我向伊芙琳和孩子們問好?!倍嗝啄峥藢χ纳氐谋秤罢f道。
文森特扭過頭來,憤怒地盯著多米尼克說道:“如果你敢碰他們,我就剮了你的四個孩子,再把錄像發給你?!?
“冷靜點兒,我就是出于禮貌問句好,別想太多?!倍嗝啄峥艘贿呅σ贿吅舫鰺煔?,“回去之后好好考慮一下,文斯,你知道我是一個老派的人,我會照顧好我的所有朋友,所以——別做我的敵人?!?
文森特不再答話,扭頭就走。
待他走出開放式探視室的門,他松了口氣,肩頭也隨之一沉。
“該死的多米尼克……呼——”
他一邊罵,一邊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被獄警關上的地獄之門。
心有余悸。
他心里清楚門后有一只惡魔盯上他了。
州立監獄的封印對這只惡魔來說已經沒有什么效果了。
下次得換點兒更勁的。
想到這兒,文森特重新邁起步伐。
(↑圖為多米尼克·卡普里奧)
(找了半天還是加西亞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