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德原本是不想去管這種咸蛋事兒的:一個闊佬的小情人鬧脾氣離家出走了,要他把人揪回來,這算什么破事兒?但是念在達瑞斯和文森特有交情的份兒上,再念及錢的份兒上,雷蒙德還是親自跑了一趟。
——開一個小時車就能賺到十萬美元。
這么輕松的買賣在他們這一行幾乎和天上掉餡兒餅差不多了,誰不干誰傻。
雷蒙德走進酒店大堂,賄賂了一下前臺接待員后得到了艾莉·溫特斯的房間號,然后乘坐電梯一路向上,來到了酒店的十五層。
長長的走廊里一個人毛也沒見到,沒有拖著行李箱的客人,也沒有推著清潔車四處亂竄的客房清潔員。雷蒙德獨自一人走到房間門口,“咚咚咚”三聲扣響門扉。
“誰在外面?”里面傳來一聲莫名撩人的女聲。
雷蒙德往墻邊一靠:“客房服務。”
“稍等一下。”
雷蒙德耐住性子等了大概半分鐘,只聽見門后的某人卸下鏈鎖,又咔嚓一聲打開了插銷,將門打開一條縫。
就在艾莉疑惑為什么門外沒人時,雷蒙德突然現身,她迅速想要關門,但是已經太遲了,雷蒙德用腳擋住了門,然后一把將門推開。只穿了一件吊帶背心的艾莉向后踉蹌了幾步,險些跌倒。
雷蒙德進門,從艾莉身邊走過去,在客房里轉了一圈兒,浴室、露臺也全都看了一遍,房間里除了艾莉以外沒有別人——很好,這樣能省不少事兒。
艾莉走到雷蒙德面前,朝他吼道:“——你他媽以為你是誰?能隨便進我房間!?”
“達瑞斯·布魯克斯希望我把你帶回他的公寓,為了你好,不要反抗,不要大吼大叫,穿好衣服,乖乖跟著我離開。”
“去他媽的達瑞斯!去他媽的你!”艾莉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我哪兒都不會去,除非你把我殺了,裝在箱子里運過去,”艾莉突然抬起頭,對著雷蒙德眨了眨她那撩人的翠綠色眼睛,“我知道你很擅長這類工作。”
“你知道我是誰?”雷蒙德從來不和影視業的人來往,因為這是他哥文森特的工作,如果說艾莉認識他哥,那他并不會感到驚訝,因為整個芝加哥,絕大多數的上流人士都認識他哥,但是他就不一樣了,他的使命是和各種危險人物打交道,警察也好、黑幫也好,其中可不包括一個穿著暴露的戲子。
“你是雷雷,文森特的弟弟。”艾莉起身,輕飄飄地朝著雷蒙德的臉伸出手去,正當她的指尖要碰到雷蒙德的面龐時,她突然改變策略,一把推開雷蒙德的肩膀,從桌上拿起金屬煙盒,從里面抽出一根細長的女士香煙銜在嘴里,“你們是‘芝加哥市長’。”
當然,真正的芝加哥市長另有其人,他們只不過是道兒上的“市長”。
因為認識的人多,因為可以擺平各種各樣的麻煩,因為可以讓所有人一起賺錢,一起享受榮華富貴,因為可以讓這座城市“平穩運行”,因為說話管用,這才得名“市長”,這單純就是一個外號而已。
“既然你知道,那就乖乖跟我走吧。”雷蒙德料到會有阻力,忘了當初聽誰說過,有名氣的女演員都他媽是作逼,相信這個艾莉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不。”艾莉斬釘截鐵地拒絕,打開門走上露臺,自顧自地抽起煙來。
真他媽的……
雷蒙德不想對一個女人動粗,尤其是這個女人還是一個演員,她們還要靠臉吃飯,一旦傷到了,那對于片方來說可是一個不小的損失——說不定還會來找他索要說法,雷蒙德不是搞不定,而是不想給自己找這種麻煩。
這種情況下,乖乖讓艾莉跟著他走是最好的情況。
“恐怕由不得你。”雷蒙德站在露臺門口,對著艾莉的背影說道。
“不然你會把我怎么樣?從露臺上丟下去?”艾莉朝雷蒙德吐出一口煙氣,抿嘴一笑,百媚橫生,“不用你來幫忙。”
說完,她將細長條香煙銜在嘴里,一用力,直接跨坐在了露臺的欄桿上,半邊身體懸在半空中搖搖欲墜。
而她本人呢,似乎樂在其中,甚至伸出了雙臂,像海鷗一樣張開翅膀。
“——你他媽在干什么!?”雷蒙德被嚇了一跳,他原本打算走上去把她拉回來,可是卻被她伸手制止。
“別他媽過來。”艾莉警告道。
“你這個瘋子!”
“你說得對!”艾莉朝天空吐出一口煙霧,“我就是個瘋子,像我這樣的瘋子不該住在這么高的地方。你懂得,總是會忍不住想往下跳。”
——果然是個作逼。
雷蒙德心想。
——不,是個徹頭徹尾的瘋逼,就和每個芝加哥人一樣。
“下來。”
“我要是不呢?你會怎么樣,沖上來把我抱下去?還是說,站在那里坐視不管?”
——如果現在沖上去,這個瘋子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真的會移動重心往下跳。
雷蒙德可不想和警察解釋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我是來帶你走的,不是來看你作死的。”
“我知道。”
“那你在搞什么鬼?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我都知道達瑞斯已經結婚了對吧?”
“Jesus christ…如果你想讓他和他的妻子離婚娶你,那你就是在白日做夢。他和你就是玩兒玩兒,因為你年輕,又長的好看,”雷蒙德毫不掩飾地將事實說了出來,“我們都他媽知道這個事實沒錯吧?”
“去他媽的達瑞斯,我才不要嫁給一個靠打生長激素才能立起來的男人。”艾莉揚起下巴,將她優美的下頜線展露無遺,嘴里吐出狹長的煙霧,“他只是想上我,就和其他男人一樣。”
“你這不是很清楚嗎?那你想表達什么?”雷蒙德問道。
“得了吧雷雷,十四歲起就有男人對著我打手槍,我知道他們是什么德行。”
糟糕的是,艾莉沒有說錯,她年少成名,而在這個光怪陸離的國度,性感的童星有的時候也會成為某些瘋子變態意淫的配菜,這是不可避免的事實。
“但是你跟那些人不一樣不是嗎?”艾莉用修長的手指夾起香煙,往雷蒙德的方向一指,“雷雷。”
“你他媽說什么呢?”
“你和我是一類人,雷雷,不管你承認不承認。”
耐心消耗殆盡,雷蒙德搖了搖頭:“Fuck you.你就在上面待著吧,我還有事,晚點兒再來接你。”
說完,轉身就準備走。
“告訴達瑞斯我操他的媽。”
說完,艾莉擠出一滴眼淚,身體一歪,立刻失去重心。
“操操操!”
雷蒙德一個箭步沖上去,在艾莉失去重心的一瞬間將她一把摟了回來,摔在了露臺上。
驚魂未定的雷蒙德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指著躺在腳邊的艾莉罵道:“你個他媽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操你媽的,你腦袋被草傻了是吧!草你媽的!操!”
顯而易見,如果這是一檔綜藝節目,那么此時男演員說出的這句話全程都需要消音。
嗶——嗶嗶嗶——嗶——
險些從高空墜落的艾莉非但一點都沒有害怕,反而枕在雷蒙德的皮鞋上樂了出來,一邊嬉笑一邊流淚一邊吸煙,整個人像是一面破碎的鏡子。
“你他媽到底在想什么?”雷蒙德雙手叉腰,深吸了一口氣,望向露臺欄桿,他仿佛現在還能看到一道倩影,從欄桿上跌落下去——然而回過神來,那道倩影此時此刻正躺在他的腳上傻樂,“你和達瑞斯的事情,和我沒有半點關系,明白嗎?你要是想死,走到他面前,拿刀抹了自己的脖子,就當幫我個忙,如果你能順道把刀插進達瑞斯的眼窩里就再好不過了!”
“哈哈哈!成交!”
雷蒙德無語了:“你他媽個瘋子……”
“告訴我,雷雷,達瑞斯給了你多少錢,讓你把我送到他公寓的床上?”
“問這個做什么?”
“就是想知道。”
雷蒙德思考片刻:“十萬美金。”
“十萬美金,FUCK,我就值這個價?”
“不只,就剛才那一下,達瑞斯至少欠了我九十萬。”
“你可以為任何人工作嗎?”艾莉問道。
“理論上,只要錢給夠。”雷蒙德回答。
“這意味著,如果我給你十萬,你也能幫我做事?”
“取決于什么事。”
兄弟兩個并不是“一切向錢看”,他們也會進行取舍,因為他們存在的終極意義是維持這座城市的平衡,只有這樣才能讓芝加哥減少不必要的流血和犧牲——還是那句話,能掙大錢的話,誰他媽愿意打打殺殺?一旦城里的黑幫為了地盤兒開戰,大家的生意都會受到影響。
“我給你十萬,你去上了達瑞斯的老婆可好?”
“什么!?不好,一點都不好。”
“為什么?你不想招惹他?”艾莉咧嘴一笑,“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就算你不去,也會有人去干那個騷貨吧?達瑞斯是個慫逼,是個軟蛋,他只是有兩個臭錢,他根本不是男人,我相信他老婆也知道。”
“即便如此。”
“我不會回去。”艾莉起身,但并沒有站起來,而是靠在了雷蒙德的腿上,“我可以給你十萬,你把達瑞斯的錢退回去,如果可以,我可以再給你十萬,只要你能給他捎上一句‘你個軟趴趴的爛貨,去干你的硅膠婊子吧’。”
“Uh…Fuck…艾莉,生意不是這么做的。”
雷蒙德用手揉了揉腦袋,他累了。
“有什么區別?不一樣都是掙錢?比起這個,嘿,告訴我雷蒙德,你晚上有時間嗎?”
知道艾莉勢必居心不良的雷蒙德不打算給她開黃腔的機會。
“沒有。”
“你不會睡覺嗎?”
“不會。”
“見他媽的鬼,你是機器人?”
“你想干什么,艾莉?”
“我要你。我要你晚上回來這里找我。”艾莉的手輕飄飄地搭在雷蒙德的膝蓋上,然后一路上滑,“我想認識一下你的小老弟。”
“Fuck!”雷蒙德抽動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你他媽瘋了?”
“我很清醒。”艾莉盤腿而坐,擺出瑜伽的姿勢,同時閉上雙眼,“清醒是福。”
該死的戲子。
雷蒙德搖了搖頭。
OK,眼下他有兩個選項,要么一記手刀把她打暈,把她扛進自己的車里。
要么把她留在這兒,去辦別的正事兒,回頭再來料理她。
“聽好了,我不知道你和達瑞斯之間發生了什么,我也他媽不在乎,但是你很走運,我不喜歡他,他是個傻逼,所以,給我二十萬,我可以幫你應付他,讓他以后不會來找你,就這樣,成交不成交?”
“成交。”艾莉睜開眼睛,仰望著雷蒙德,漂亮的眼睛里就差畫上心形符號了,“要付押金嗎?我支持各種支付方法。”艾莉一邊用手指撩撥自己身上的吊帶一邊咬著嘴唇說道。
“現金,或者支票。”雷蒙德回答,“等你準備好了給我打電話。”
說完,雷蒙德的手機響了。
——是薩瑟蘭警長打來的。
雷蒙德估計沒好事。
“喂?”
“我們抓到了‘柴油’。”警長說道。
“好事,他招了嗎?”
警長透過單向透明玻璃看了一眼坐在審訊室里的嚇人光頭:“是個硬骨頭,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
“他是打算硬抗?”
“我們沒時間了,雷蒙德,我們抓柴油的時候,他正收拾東西準備跑路,或許他聽到了什么風聲,知道有人要找他,如果我是剩下的那兩個人,我也會想辦法離開這座城市,我們得在他們跑路之前抓住他們,否則事情就會變得很麻煩。”
“柴油身上背著那么多重罪,足夠他牢底坐穿了,就這他也不肯供出自己的同伙?”
“我們沒有證據。”
“什么!?你什么意思?”
“我們在他家里沒有發現任何證據,沒有贓款、沒有沖鋒槍——甚至連一把手槍都沒找到。”
“難道說他知道你們要去找他?所以提前把東西藏在了別的地方?”
“有這個可能,但是現實是,沒有證據,就沒辦法起訴,助理檢察官束手無策。”
“真該死,你想讓我做什么?”
“我希望你把那個供出他來的人帶到警局。”薩瑟蘭警長說道,“有了他的指認,我們就可以順著這條線繼續調查。”
操,這就麻煩了。
“稍微有些棘手。”
“怎么了?”
“我用了點手段才讓那個混蛋開口,你不會想知道那個手段是什么的。”
“該死……”薩瑟蘭警長立刻就明白了雷蒙德的意思。
一個被打的遍體鱗傷的證人做出指控恐怕不會讓助理檢察官輕信。
“我可以再找些人幫忙,不過能不能在他們逃出城之前逮到他們全憑運氣。”雷蒙德頓了一下,“或者說,你把這個柴油放出來,讓我接手,我相信我能和他取得共識。”
“你想讓我放了這個混蛋?明明我們心里都清楚他和他的同伙殺了一個七歲小女孩兒?”
“沒辦法的辦法,總得把剩下的那兩個混蛋抓起來吧?”雷蒙德說道,“我們得讓他開口。常規的審訊沒辦法搞定他,就得用非常規的辦法。這正是我擅長的領域。”
雷蒙德話音落下,警長那邊沉默了好長時間。
做這種決定是需要一定的魄力的,因為說到底,這是違法行為,而他身為警長,需要給下屬做榜樣,按理說不應該這么做。
但是。
沃爾特并不是普通的警長,他很復雜。
“派你的人去警局后門口等著,到了給我聯系。”
“沒問題。”雷蒙德笑道,“別擔心,警長,我們會抓到剩下那兩個混蛋的。”
薩瑟蘭警長什么也沒說,直接掛斷了電話。
雷蒙德并不介意,他收起手機,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人。
“我還有事,別他媽犯傻了。”
“我會給你打電話的。”艾莉歪著頭,望著雷蒙德的背影穿過臥室,走向玄關,“如果你累了,你知道我住在哪兒,我會等你的,隨時都可以。”
雷蒙德回頭看了她一眼,冷哼一聲,隨后開門離開了酒店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