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格麗特對格雷森分局長的盯梢行動進行的并不算順利。
原因有二。
一是因為她沒有車開,當格雷森開著他的車離開街心公園后,瑪格麗特不得已在路邊臨時攔停了一輛出租車,這才勉強跟上了離去的格雷森。
二是因為等格雷森下車,瑪格麗特改為徒步跟蹤時,多少有些擔心自己會被格雷森發現,所以始終和他保持一個較遠的距離,球場附近較多的人群和瑪格麗特較差的視力給她的跟蹤行動上了兩層Debuff,要不是有GPS托底,她指不定已經跟丟多少回了。
不過歷經艱難險阻,久疏戰陣的瑪格麗特最后還是勉強跟上了格雷森分局長的步伐,被他帶到了他和某位巡警約定好的碰面地點。
——芝加哥湖景區瑞格利球場附近的某條小巷子。
格雷森分局長在穿過芝加哥小熊隊的主場,也就是瑞格利球場附近的人潮后徑直走進了幽深的小巷,忽視掉了并排擺在小巷入口處的幾個綠色的垃圾桶,和臥在垃圾桶蓋上的幾只野貓,頭也不回地走進巷子的深處。
瑪格麗特隱約看到小巷的中段有一個模糊的人影在等著格雷森。
想必這個人影就是弄丟自己配槍的巡警。
瑪格麗特也想靠過去看看那人的真容,但是巷子里除了他們兩個以外就沒別人了,瑪格麗特知道自己前腳走進巷子,后腳就會被兩人發現,尤其是格雷森還認識自己,所以她決定不冒這個險,靠在深巷入口處的墻邊利用竊聽器竊聽他們兩個人的交談即可。
“你可真行,居然能在湖景區找到這種偏僻的鬼地方。”瑪格麗特的耳麥里清晰地傳來了格雷森分局長的聲音,聽他的語氣,他像是對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很不感冒,“就是一把槍而已,我到時候去你家的時候給你不就結了?搞這么大的陣仗。”
“您搞來了槍嗎?”
耳麥里又傳來了一個聽上去較為年輕的聲音,想必是那位丟槍的巡警在說話。
“這是自然,我好歹也是個分局長,要是這點小事兒都干不成,趁早退休算了。”瑪格麗特探出脖子,隱約看到格雷森從自己的公文包里摸出了那把被牛皮紙層層包裹的格洛克17手槍,遞給了那名巡警,“不過我得提醒你啊,吉姆,別再干丟槍的傻事兒了,明白沒?要是被人知道了,你就會有大麻煩……”
——吉姆!
瑪格麗特在聽到格雷森叫出他的名字后立刻給維多利亞打去電話,希望她能幫忙查一查這個吉姆的全名是什么,但是維多利亞的態度一如既往的冷淡,她的原話是這樣的:
“你在搞什么鬼?光十八分局就能查到十多個可能被人叫做吉姆的人,我眼前有七個詹姆斯,三個吉米,還有兩個就叫吉姆的人,想辦法縮小范圍!”
顯而易見的是,瑪格麗特高興的太早了,她以為自己調查出了什么,但是卻忽略了吉姆其實是一個爛大街的名字,就連那幾只趴在垃圾桶上的流浪貓原來都有可能叫“吉姆”,更別提詹姆斯、吉米等名字的昵稱也可以叫做“吉姆”……
“抱歉,維姬,我會再查查看。”
維多利亞一盆冷水澆下來,讓原本情緒激動的瑪格麗特倍感失落。
——好吧,我又搞砸了。
她心想。
——我應該多想一兩秒的,哪怕只是一兩秒……
光知道“吉姆”這個名字還不夠,要想確定這名巡警的身份,她還需要更多信息……
于是她耐起性子,繼續竊聽。
“……我已經打好招呼了,到時候會有人來聯系你,給這把新槍做個‘體檢’,我們會用新的‘體檢報告’替換掉舊的體檢報告,到時候這把槍就是你一直以來的配槍,你沒有丟過配槍,明白了嗎?”
格雷森對著那個名叫吉姆的巡警說道。
“我明白了,”吉姆回答,“這次謝謝你,叔叔,如果不是你,我的警察生涯可能就要玩兒完了。”
叔叔?
這是一個嶄新的信息。
但是吃一塹長一智的瑪格麗特并沒有急著聯系維多利亞,因為她意識到這并不是一個準確的信息。
也許這個吉姆是格雷森的侄子,他們之間有血緣關系,但是也有另外一種可能,他們兩個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只是他們兩家人生活在同一個社區,格雷森和吉姆的父母關系親近,這種情況下吉姆也會叫格雷森叔叔……
所以,這并不是一個能釘死吉姆身份的信息。
瑪格麗特繼續監聽。
“謝什么,你是自家孩子,照顧你是應該的,不過……”
格雷森突然頓住了,像是為了什么事情而猶豫。
“怎么了,叔叔?”
“雖說你現在有了新配槍,但是你的老配槍依然飄在外面,這不是一件好事情,你明白吧?如果可能的話,我們得找到那把槍,以免一些壞人利用那把槍做壞事……這是一個隱患。”
“你說的對,叔叔,但是……那把槍很有可能被別人撿走了,有可能是任何人,想找到恐怕很困難……”
“你之前跟我說那把槍是被你落在了水塔廣場一樓的衛生間里,對吧?”格雷森問道。
“是的,叔叔。”
“天哪,這事兒我怎么想怎么覺得奇怪,吉姆,你真的把自己的配槍落在男廁所的隔間里了?這聽上去可不像是你能干出來的事情啊!”聽格雷森的語氣,他一方面是在責怪吉姆會干出這么蠢的事情,另一方面是在懷疑這件事情的真實性,可能對他來說,吉姆并不是一個可以把警察配槍隨手亂丟的蠢貨。
“很抱歉,叔叔……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會干出這種蠢事來,我這兩天……我只是因為琳達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很抱歉。”
“Come on,振作點兒,孩子,女人總會有的。”格雷森說道,“我早就跟你說過那個琳達就是個婊子,讓你離她遠一點兒,你不聽……
唉!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如果不是你父親叫我照顧你,我是不想管這么多的。孩子,你相女人的眼光實在是太差,這才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下次聯誼會你就老老實實地去,警署里的女警察可比外面的野花強多了,明白沒?”
“您說的是,我一定去。”吉姆回答道。
“行了,你回家等電話去吧,會有人聯系你處理后面的事情,等資料都辦好,我就會取消你的休假,到時候你就帶著這把新槍來上班。”格雷森分局長頓了一下,然后強調道,“記住,這件事情你知我知,不要告訴別人,就算是教皇問你你也不能說實話,明白沒?”
“明白,實在是麻煩叔叔了。”
瑪格麗特光聽聲音就能聽出吉姆此刻十分激動,對他來說,這種感覺就像是在雷區里蹭了一圈兒卻毫發未損的出來了,瑪格麗特完全能夠理解這種心情。
如果她能向雷蒙德和文森特證明自己還有很大作用,她的心情恐怕只會比吉姆更激動。
“不過,叔叔,那把舊槍該怎么辦?如果找不到的話,會有麻煩嗎?我不覺得我能找到那把槍……”
“還能怎么辦?”格雷森分局長聽上去有些煩躁,“找不到就只能這樣了,你只需要咬死現在這把槍才是你的配槍就好,就算有些人用那把槍干了壞事,也和你沒有關系,明白了?”
“好,我明白了,那我就不去管那把舊槍了。”
“明白就別在這兒杵著了,趕緊回家吧。”格雷森說,“我還有約,得走了。”
一聽格雷森要出來了,瑪格麗特立刻閃人,目送格雷森走遠后扭頭走進巷子,她看到吉姆的身影從巷子的另一個出口走了出去,和她間隔了一百多米,于是她快跑了幾步緊跟了上去。
從這一刻開始,她的目標從格雷森分局長轉變成了巡警吉姆。
除了想要搞清楚吉姆的身份這一層因素以外,還是因為瑪格麗特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她覺得這件事兒肯定有點兒貓膩:
這個吉姆對他的那把舊槍十分在意,要么說明他是個膽小鬼,丟槍以后提心吊膽,生怕自己捅了大簍子;要么是那把槍背后還有別的故事,而吉姆并沒有對自己的“叔叔”老實交代。
在瑪格麗特看來,巡警把槍丟在廁所隔間這種事情多少有些荒誕,她見過丟槍的,但這種丟法還是第一次見——假如吉姆當時在隔間上了個大號,提起褲子來第一件事情肯定是扭頭按下抽水馬桶的按鍵,就他回頭這一下,就不可能看不到放在旁邊的配槍。
總之她很難想象一名警察會把自己的配槍丟在廁所隔間,她更愿意相信吉姆是干了什么別的壞事,就好比說把自己的配槍丟在了某個成人俱樂部,亦或是某個脫依舞館,因為不好說出真相才會編出這種不像樣的謊言的。
雖說嚴格來講,警察在下班時間有權像其它公民那樣訪問成人俱樂部,因為警察在美國僅僅就是一個賺錢的職業而已,和律師、教師、廚師沒有太大區別,上班時自然要遵守警局的規定,但下班就是自由人,警局不會管的那么寬,只要不違法亂紀就可以。
但這樣做的前提是這家成人俱樂部是合法經營的,必須遵守當地法律的規定且擁有必要的營業執照,而且俱樂部本身不能涉及非法活動,就比如說賣銀、毒品交易、有組織犯罪之類的……
而所有人都知道,既然是成人俱樂部,就不可能和犯罪脫鉤,明里可能看不出什么門道,但只要一查就全都是事兒,所以一名稱職的警察肯定會離這種地方遠一點兒,以免惹上麻煩。就算是那些不稱職的,也會盡量避免把自己的配槍落在這種是非之地,因為一旦事情鬧大,很難給出解釋。
一旦有人舉報上稱,內務部肯定會開始調查,特別是現在社交媒體這么“給力”,警察的私人行為有時也會引起社會公眾的廣泛關注——沒有哪位納稅人愿意讓一個整天出入風月場所的警察來執法。
所以假如最近剛被女人,也就是那個琳達傷害過的吉姆真把自己的配槍落在了這種不便多說的場所,那他確實得想個別的理由搪塞過去。
——好吧,吉姆,我得看看你到底干了什么蠢事。
瑪格麗特一邊想,一邊跟著吉姆隱入球場附近的人群。
XXX
與此同時,雷蒙德和維多利亞正趕往與文森特匯合的路上。
就在他們兩個忙著收拾冷藏車的爛攤子時,亞歷杭德羅那邊就已經準備好了送給紅手幫的驚喜,而文森特也已經給紅手幫的頭目肖恩·康納利打去電話,約他在芝加哥市南金絲雀社區的某處倉庫碰面,到時候他會把五十萬美元的賠償款親手奉上。
雷蒙德和維多利亞要在肖恩·康納利和他的保鏢到達前趕去那個倉庫,和文森特他們碰頭,最后對一遍計劃……
愛爾蘭紅手幫在芝加哥城南的勢力并不算小,雖說不能和亞歷山大·維諾格拉多夫的俄羅斯黑手黨相比較,但也已成氣候,這也是為什么哪怕康納利跳臉,文森特也沒想著要除掉他,而是打算給他一個教訓,讓他清醒過來,認清自己的位置,繼續和他們保持合作。
在薩瑟蘭警長的重案組因為毒品問題突襲紅手幫的倉庫之前,科倫布斯兄弟一直和愛爾蘭紅手幫的人保持著良好的關系,實在是不值當為了這點小事兒徹底鬧翻。
更何況,假如現在除掉肖恩·康納利,他的紅手幫會立刻分裂成數十個小幫派,每個小幫派都想著獨吞紅手幫原本的地盤。
想要讓這么多小幫派重組,就只有一條路。
——殺。
只有一個幫派能站到最后,只有一個幫派能得到一切,而在分出勝負之前,這片區域都會變得極度不穩定。
而區域的不穩定和幫派之間的流血沖突正是科倫布斯兄弟一直在盡力避免的。
從這個層面來講,過會兒和紅手幫的會面成果,將會決定未來一段時間里布里奇波特社區、金絲雀社區以及麥金利公園社區、牲畜市場后區中的部分街區是否能夠繼續保持和諧穩定。
這讓文森特感受到了一些壓力,畢竟生活在這些社區里的市民對此一無所知,殊不知他們的性命早就上了賭桌……
而雷蒙德和維多利亞絲毫不關心這次會面,他們更在乎瑪格麗特的動向。
“或許你應該打個電話給瑪格麗特,叫她別在外面晃蕩了,趕緊下班回家。”維多利亞向雷蒙德建議道。
“你能解釋一下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嗎?”雷蒙德一邊盯著前方的路況一邊問道。
“她年紀大了,又很久沒有出過外勤了,而且她有酗酒史。”維多利亞回答道,“這三個理由夠不夠?”
“是她自作主張的,維姬,我和文森特都沒有要求她去搞清楚那位巡警的身份,是她覺得自己還很年輕,想要能者多勞。”
“你就不擔心她會出什么事?”維多利亞問道。
“啊哈,維姬,你是在擔心她的安危嗎?擔心她上臺階的時候崴了腳,從臺階上滾下來撞到腦袋?擔心她小跑兩步后突發心臟病,像根腐爛的原木一樣栽倒在地?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她,嫌她整天多管閑事呢!”
維多利亞露出稍顯窘迫的表情:“這是兩碼事。”
“兩碼事?”雷蒙德咧嘴一笑,沒有多說什么,“瑪格麗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想要幫我們的忙,她不想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守在辦公室,她想像年輕時那樣在外面攪動風云——如果她想要這么做,我才不會閑的蛋疼去插手,如果她真的在路上把自己絆了一跤,因此住進了ICU,那也是她的選擇。
我才不要給她打通該死的電話,告訴她她已經老到生活不能自理只能靠我們保護了,現在還是老老實實下班回家為好。愛誰打誰打。
假如我到了她的年紀有人敢這么跟我說話,我會用電話線勒斷那人的脖子。”
“為什么非要用電話線?”
“……”
雷蒙德選擇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