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意大利裔黑手黨(亦稱傳統黑手黨)一直是芝加哥主導的犯罪組織,但是自從二十世紀九十年代蘇聯解體之后,許多東歐國家的犯罪集團開始向美國擴展,特別是像紐約、洛杉磯、芝加哥這樣的大城市,俄羅斯黑手黨也在之后的幾十年時間里迅速崛起,成為了這座城市不可忽視的一部分。
俄羅斯黑手黨與傳統的意大利黑手黨的組織架構有相似之處,其組織被分為很多個小集團或者說“家族”,每個家族都有一個“老板”,這些老板在各個城市的各個社區占地為王,將起源于東歐本土的俄羅斯黑手黨的勢力范圍擴展到了整個美國,甚至是全球范圍。
而正是由于其跨國性和網絡性使得執法機關難以直接根除這個組織,這就好比傷口上的爛肉,即便這次動刀挖去了壞死的組織,傷口很快又會化膿發炎腐爛,而且這個過程完全沒辦法避免。
美國政府打不贏毒品戰爭,也沒辦法打贏反黑戰爭,所以到頭來,大家還是得想辦法和諧共處。就像在自家后院里養蠱,等到這只蠱蟲有能力傷害到自己了,才會百無顧忌地出重拳。
然后歷史又進入了新的輪回。
俄羅斯黑手黨在芝加哥的業務十分廣泛,其中就包括毒品走私與分銷、非法賭博、走私武器、有組織暴力、人口販賣以及性剝削。
而最后這兩條就是雷蒙德找上他們的原因。
奧萊娜的妹妹塔季揚娜是在烏克蘭的敖德薩港上的集裝箱,然后通過海運到達紐約,之后再一路送往芝加哥的,這一條“走私”線路正是俄羅斯黑手黨的“貨物”會走的路線,他們會在東歐大肆“招攬人才”,再把人運到美國兜售。
這就意味著芝加哥的俄羅斯黑手黨頭目亞歷山大·維諾格拉多夫或許會對這件事情有所耳聞。
至少雷蒙德是這樣想的。
亞歷山大名義上是“塔爾斯修車廠”的老板,修車廠位于奧爾巴尼公園社區,修車廠的后面有一座大型倉庫,倉庫里面大半都是偷來的或者走私來的豪車,被蓋著銀色車罩,待價而沽。而倉庫的角落里有一小排二層房間,雷蒙德帶著維多利亞走上金屬制的L型樓梯,叩開其中一間辦公室的大門。
亞歷山大正坐在辦公桌后抽著雪茄煙,見到雷蒙德進來了,朝一邊吐出煙氣,攤開雙手:“雷蒙德!我們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面了吧?”
(↑圖為亞歷山大·維諾格拉多夫)
“是有一段時間了。”雷蒙德往辦公桌前面的椅子上一坐,而維多利亞則是坐在了一邊的沙發上——她不會參與談話,只是一個消極的旁聽者。
亞歷山大叼著雪茄煙,打開手邊的木盒,從里面摸出一支尼加拉瓜雪茄煙遞向雷蒙德,待雷蒙德接過雪茄后,亞歷山大又將雪茄剪遞給了他。
“這是上個禮拜剛送過來的貨,我給自己留了一箱,剩下的都賣出去了,如果你和文森特想試試新口味,給我打個電話,我會給你們留一箱,如何?”
雷蒙德用雪茄剪切了切雪茄的頭部,然后輕聳肩膀:“不用麻煩了,我們很少抽雪茄。”
亞歷山大見雷蒙德已經將雪茄銜在了嘴里,點燃金色打火機,隔著桌子遞了過去,雷蒙德則是微微探頭,點燃了雪茄煙,淺淺吸上幾口,讓雪茄的頂端完全點燃。
一股濃烈的味道填滿口腔。
雪茄和香煙不同,雪茄所產生的煙霧是不能吸入肺里的,最重要的是體會它的風味,雪茄的味道主要是通過口腔和喉嚨品味到的。
這支尼加拉瓜雪茄有一股較為濃厚的咖啡、黑巧克力和胡椒粉混合的味道,風格濃烈且辛辣。
雷蒙德更喜歡溫和一些的味道,畢竟他也是這兩個月才剛開始接觸雪茄的,一上來就搞重口味多少有些不適應。
“那么,什么風把你吹來了,雷蒙德?”亞歷山大問道。
雷蒙德將手探入外套,摸出塔季揚娜的照片放在亞歷山大的面前,原本癱靠在椅背之上的后者挺起腰桿,仔細端詳了一番照片中的女孩兒,然后又靠了回去,在空中揮了揮手中的雪茄:“漂亮的女孩兒。”
“沒錯,而我需要找到她。”
“嗯哼。”亞歷山大呼出一口煙氣。
“她是從烏克蘭來的,一個月以前從敖德薩港出海,五天前到的紐約,三天前在紐約到芝加哥的路上失蹤不見。”雷蒙德頓了一下,“這條線一直是你們在用,也許你知道些什么。”
亞歷山大笑著撓了撓自己的大胡子:“雷蒙德,你應該知道不止有我們在用這一條線,還有不少,該怎么形容呢?個體戶,你可以這么理解,他們是一群寄生蟲,不接受我們的看管。”
“但是如果這條線出了什么事,你肯定要比其他人清楚,畢竟這條線和北邊的加拿大那條線是你們的生命線。如果這兩條線斷了,對你的走私業務很不利,所以我相信沿途任何的風吹草動最后都能傳進你的耳朵里。”雷蒙德一邊抽雪茄一邊說道,“我沒說這個女孩兒和你有關,只是覺得你或許知道些什么。”
“有沒有更具體的信息?”
“讓我看看啊。”雷蒙德摸出手機,將瑪格麗特給他發來的信息讀了一遍,“二零一四年九月九號從敖德薩港出發,十月十號到達紐約,三天前,也就是十月十二號失去蹤跡。當地的蛇頭名叫安德烈·佩爾金,嗯,就這些。”
說完,雷蒙德把手機收回口袋,觀察起亞歷山大的表情,只見他那張毛茸茸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憂慮。
“看來你確實知道點什么。”
“雷蒙德,這個女孩兒對你來說重要嗎?”
“如果不重要我也不會來找你了。”
“那我只能說我束手無策。”亞歷山大回應道。
“我大老遠跑過來可不是為了聽一句‘束手無策’,你是不是想借此表達‘不想配合’的意思?”雷蒙德問道。
“不是我不想配合,是我的確束手無策。”亞歷山大回答道,“根據你提供給我的日期,那個女孩兒很有可能是我的‘貨’,她們本應該在兩天前被人送到我這里,但是……”
“等一下。”雷蒙德坐直身體,“你說這個女孩兒是你的‘貨’?”
據雷蒙德所知,那個名叫安德烈·佩爾金的蛇頭是干偷渡業務的,也就是說他只管把人從烏克蘭送到美國,也就是這一條航道,而亞歷山大所說的貨,是指那些會被牧羊人集體囚禁,參與“性剝削”的迷途小羊,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領域。
“顯而易見。”亞歷山大聳了聳肩,“我的確有一批貨要從東歐送過來,負責烏克蘭那邊事宜的人正是你所說的這個叫安德烈什么東西的人,日期也和你說的相符,但是……”
“但是什么?”
“我沒收到貨。”
雷蒙德皺起眉頭:“什么叫你沒收到貨?”
“當然是他媽字面意思,雷蒙德,我沒見到哪怕一個女孩兒,她們沒有被人送來芝加哥。”
“然后呢?”
“我聯系了紐約那邊的人,他們一開始告訴我說貨就在路上,后來又跟我說什么聯系不到司機,最后事情鬧得有些不愉快,但是他們還是把這批貨的錢賠給了我,就這樣,結束。”說完,亞歷山大抽了幾口雪茄。
意識到事情稍微有些脫離掌控的雷蒙德微微皺起眉頭:“你訂了多少女孩兒?”
“Uh…我記不清了,雷蒙德。”
“該死,至少給我個大概的數!”
“大概十大幾個吧,我要的人都是最優質的貨色,她們之中最好的還能在我的海軍上將俱樂部掙大錢,所以我覺得你要找的這個女孩兒,恐怕也在這一批貨里,畢竟她看上去既年輕又漂亮,很適合干這行。”亞歷山大將塔季揚娜的照片推給雷蒙德,“很抱歉,雷蒙德,如果她現在在我的手下,我完全可以把她交給你,但問題是我甚至都沒見過她,所以……你找我也是白找。”
到這里,雷蒙德理清了一些線索。
首先,奧萊娜所認識的這個名叫安德烈·佩爾金的人也許早就被俄羅斯黑手黨招募了,以前他可能只是“寄生蟲”,干著偷渡的業務,但是現在他的業務已經從偷渡擴展到了人口販賣,問題是她是不是知道這件事:要么奧萊娜在撒謊,要么是安德烈騙了她。
其次,根據瑪格麗特整理出來的時間線,奧萊娜的妹妹塔季揚娜很有可能是和其它“小羊”一起從紐約送往芝加哥的,可途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她們沒有被送到亞歷山大這里,紐約那邊的人也沒辦法聯系到司機,這些女孩兒就這么無緣無故地消失了。
而看亞歷山大的態度,他和紐約方面都不打算去尋找這些女孩兒了,如果雷蒙德沒有出現,這件事情本該到此為止畫上句點。
“這個女孩兒對我來說很重要,生要見人,死要見尸。”雷蒙德把照片推了回去,“聯系紐約方面,我要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雷蒙德,經常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走私的貨物在途中消失不見,鬼知道發生了什么。紐約那邊的人心術不正,經常‘缺斤短兩’,在碼頭干活兒的工人手也不干凈……如果你鉆這個牛角尖,會把自己煩死的。”
顯而易見,亞歷山大并不在乎這些女孩兒的下落,他只知道紐約方面已經把錢賠給他了,他沒有在經濟上蒙受太多損失。這一批人雖然沒有送到,但遲早會有下一批女孩兒,無非就是多等一段時間罷了。
“亞歷山大,當我說這個女孩兒對我很重要時,這意味著所有人都要他媽給我讓路,我不怕麻煩,”說完,雷蒙德拿起黑色座機的聽筒,遞給亞歷山大,“給紐約打電話,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
亞歷山大不想找紐約方面的麻煩,畢竟這件事情按理說已經結了,對方又是同屬于俄羅斯黑手黨的生意伙伴,萬一把紐約得罪了,他的貨源就會受到很大的影響,得不償失。
但是面前的雷蒙德·科倫布斯又是芝加哥的“市長”,他是他們和警察之間的緩沖劑,如果惹到他了,日子也會變得不好過。
權衡再三,亞歷山大還是把雪茄搭在了煙灰缸的邊沿,接過聽筒,給紐約方面打去電話。
XXX
在亞歷山大的修車廠里耽誤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后,雷蒙德終于“基本”弄清了具體的情況。
簡單來講,就是紐約方面的人在碼頭集裝箱里將女孩兒們接走,挑選其中的一部分塞入冷鮮車里,按照往常的路線送往芝加哥,但是在快要到芝加哥市的時候,紐約方面和司機失去了聯系。
紐約方面也試圖尋找過這一批貨,但是最后以失敗告終,然后亞歷山大打電話要求解釋,他們賠償了亞歷山大的損失,這件事情就這樣告一段落。
至于那個司機,牧羊人,以及那些女孩兒的下落,誰也不清楚。
道上的確發布了對那名司機和牧羊人的“懸賞令”,但在這個陌生的國度里,誰也不認識那些女孩兒,自然也不會有人去尋找她們。
但是雷蒙德必須找到她們,至少也要找到塔季揚娜。
為此,他必須再和她的姐姐奧萊娜見上一面,看看她到底有沒有對他隱瞞什么。
“雷,你覺得她們去了哪兒?”
在跟著雷蒙德從修車廠里出來時,維多利亞開口問道。
“天知道。”雷蒙德聳了聳肩膀,打開駕駛席的車門,“只能說兇多吉少,維姬。”
“也許是‘牧羊人’和司機善心大發,半路上決定將這些女孩兒放走。”維多利亞坐進副駕駛席,一邊系安全帶一邊提出一種可能性。
雷蒙德將車鑰匙插進鎖孔,意味深長地瞥了維多利亞一眼:“你真這么想?”
“Nah…就是說說。”維多利亞打開腿上的筆電,調出了谷歌地圖,并在地圖上標明了那輛冷藏車具體的行進路線,黃色的實線是已知的行進路線,黃色的虛線是未經確認的行進路線。
“牧羊人每半個小時會聯系總部一次,匯報他們的進程,他們按照要求繞了不少遠路,所以大概開了二十個小時的車,途中在賓夕法尼亞州布魯克維爾I-80西行休息區、海倫娜、印第安納州的厄尼·派爾休息站等地停留過,最后一次和總部聯系時,他們已經過了伊利諾伊和印第安納州邊界,進入了芝加哥市內,他們是打算趁凌晨把人送到亞歷山大這里……”
維多利亞一邊嘟囔著一邊在地圖上標明這些信息。
很快,他們所知的一切信息都被在地圖上標識出來,非常直觀。
“這意味著,問題很有可能就出在市內的這一段路上,從芝加哥東區,到市中心這一段路。”
維多利亞移動筆電,將屏幕面向雷蒙德,供他參閱被她標記成虛線的道路,雷蒙德瞥了一眼,開口道:“我們離那兒太遠了,給文斯打個電話,叫他帶上阿萊,去沿途轉轉,看看能不能發現什么端倪,這十幾號人不可能憑空消失。”
“你們中午不是還得去黃金海岸嗎?”維多利亞提醒道。
“Fuck!差點忘了這件破事兒,”雷蒙德咬了咬牙,“那就讓阿萊一個人去,把路線發給他。”
“好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