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瑞斯·布魯克斯一時間沒明白文森特的意思，他的視線在自己的辦公室里環視了一周，劃過墻上的電影海報，辦公桌上大瓶小瓶，櫥柜上的假嘰霸，茶幾上的違禁藥品，最后重新落在了文森特的臉上。

“——你說什么？”

文森特要比雷蒙德有耐心，這是公認的，但是他的耐心還是要比平常人少。

他壓抑著不滿重復了一遍：“我說，我們不打算把她交給你了。”

“好吧，讓我來翻譯一遍這句話，”達瑞斯雙手平舉，同時伸出食指指向對面的文森特，“你和你弟弟，按照我的要求找到了我的小情人，但現在你們不打算把她還給我了，是這么回事嗎？”

文森特輕聳肩膀：“是的。”

達瑞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來：“怎么？這是什么狗屁愚人節玩笑嗎？文斯？這他媽一點也不好笑，這種感覺就像是在用我的屁眼吹喇叭。”

“如果我是在跟你開玩笑，你會知道的，達瑞斯。”文森特回答道，“不，這次不是。”

“你他媽在逗我嗎！你他媽在逗我嗎！！你他媽在逗我嗎！！！”

達瑞斯猛地站起來，在沙發和茶幾之間的縫隙來回踱著步子，結果一不小心被茶幾邊緣磕到了小腿骨，于是又老老實實地坐回沙發，一邊捂著腿一邊說道。

“你們他媽是怎么辦事兒的？我給了你們一筆單子，你弟弟張口就要十萬，十萬美元！你他媽知道小艾一個月才能掙多少錢嗎？但是人是我弄丟的，這筆錢對我來說也不算什么，我答應了，結果你們扭頭告訴我說人找到了不他媽給我帶回來？你他媽腦袋被你老婆干傻了？”

一聽達瑞斯提起了自己的妻子，文森特立刻變臉了：“注意你的措辭，達瑞斯。”

達瑞斯光速滑跪，在胸前舉起雙手，表示投降：“對不起，我有罪。但是你們答應了我的要求！然后又他媽當著我的面食言了！你最好給我一個該死的解釋，文斯，你是我的兄弟，至少兩分鐘以前還是。”

“你有老婆，達瑞斯，還有兩個孩子，沒錯吧？”文森特問道。

達瑞斯有些蒙了：“我的老婆和孩子跟這件破事兒有半分錢關系嗎，文斯？”

“你想付出天價費用和她離婚，并且每個月給你的兩個孩子巨額的撫養費嗎？而且前提是一個月才能和他們見一兩次面！”

文森特的這個問題雖然簡短，但是著實嚇出了達瑞斯一身冷汗：“她……或多或少都知道，你明白嗎？我名聲在外，文斯。”

“但是你從來沒有告訴過她實話，沒錯吧？還有你的孩子們，他們對此一無所知，至少裝作是對此一無所知，你在外面干的爛事兒，狗仔報上刊載的那些爛事兒，芝加哥晚間新聞里的播報的那些爛事兒，你從來都沒跟他們說過實話，我說的沒錯吧？”

達瑞斯有些不自然地撓了撓自己的下巴。

“你在外面有多少個公寓？公寓里面養了多少個女人？我賭你沒有列出一個單子給她檢閱吧？去年一個還在上大學的孩子‘意外’懷了你的種，我賭你也沒告訴你的家里人吧？是我帶她去診所墮了胎，她抱著我痛哭流涕，我的衣服全濕了，她原本以為你的真心的，而你這個軟蛋甚至都沒膽量出面。”

達瑞斯輕咳了兩下，用有些脆弱的嗓音說道：“我可以再賠你一套衣服，兄弟，這是小問題，我認識一個裁縫……”

“——這和他媽該死的衣服沒有半分錢關系你個腦袋裝屎的蠢貨！”文森特重重地拍了一下面前的茶幾，達瑞斯被嚇得猛地一震，險些從沙發上滑下去，順勢跪在文森特面前。

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是達瑞斯的助理，她聽到了屋里傳來的巨響，詢問是否發生了什么事。

“沒，什么事都沒有，我只是在和我的硬漢朋友練習格斗的技巧。嗯。”

應付完，達瑞斯重新坐正身體，像個小學生一樣乖巧的坐在文森特面前，接受著他的教育。

“達瑞斯，你是個混蛋，我相信你心里很清楚，你那脆弱的自我把你給毀了，但是我不在乎，因為這個地方，這個國家有數不清像你這樣的腦殘。我見得多了。但是你應該考慮考慮，假如你所隱瞞的這些事情，被你的家里人知道了會發生什么？是，你的妻子現在還裝作不知情的樣子，但是如果她不得不去面對這些爛攤子，你覺得她還能跟你這種爛人保持這種法定意義上的關系嗎？”

達瑞斯搖了搖頭。

“沒錯，不能。到時候我會聯系全芝加哥的律師，確保他們不會為你辯護，而我會幫她和她的孩子們找到最好的律師，確保叫你凈身出戶。等到全芝加哥的媒體都說你完蛋了，等到消息傳到了好萊塢……到了那個時候，我的朋友，你就真的完蛋了。”

“可……”達瑞斯咽了一口唾沫，“你為什么這么做？那些人甚至比我還要過分，那些導演，制片人，演員，資方……朋友，你他媽……我做錯了什么事？我有錢，很多錢，這些錢不會自己花掉，我得享受優質生活，伙計，就和所有人一樣。”

“Yeah…問題就出在你覺得自己沒錯，你和他們一樣，沒有人覺得自己有問題。”文森特站起身來，系好西服的扣子，“艾莉是個大明星，是王冠的明珠，而你卻在明珠身上吐唾沫，如果這些糗事曝光，你就死定了，所以的投資都會打水漂，你會賠的底褲都不剩，她還會給你墊背，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伙計，但我認為她絕對不值得給你墊背，而且不管你信不信，我這是在幫你，以免你日后在市中心的大街上撿垃圾過活。”

達瑞斯眨了眨眼，向文森特伸出手，又緩緩收回，欲言又止。

“聽好了，達瑞斯，從現在這一刻開始……嘿！看我！聽好了！”文森特在達瑞斯面前鼓了一下掌，將正在發呆的他徹底驚醒，“從這一刻開始，艾莉·溫特斯就在我們的保護之下了，和她有關的任何事情，你都要先告訴我，我可以保證她回到片場和錄音棚，停止你的損失，但是你永遠，永遠，永遠也別拿臟手碰她了？也別想著讓別人拿臟手碰她，明白？”

“文斯……”

“我在問你明不明白，而此類問題往往只能有一個回答，那就是明白，所以給我點頭。”

見達瑞斯呆呆地望著他，文森特又厲聲厲氣地命令道：“點頭！”

被文森特嚇破膽的達瑞斯云里霧里地點了點頭。

“很好，現在打開你的保險箱。”

提到錢，達瑞斯迷離的眼神立刻精神起來：“什么？為什么？”

“別他媽給我廢話，達瑞斯，你得堵住艾莉·溫特斯的嘴，她可不是省油的燈，如果她到處亂說，上帝也救不了你。”

達瑞斯一頭霧水，他一方面覺得文森特說的太他媽有道理了，假如他和艾莉有染的事情完全曝光，艾莉的價值就會嚴重縮水，他投資的電影、專輯以及其它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會賠的底兒掉，從這個角度來講，文森特簡直就是自己的救世主！

可是另一方面，他覺得自己所做的事情也沒有那么嚴重，像艾莉這種人本來就是“可消耗品”，只有在現在這樣的黃金年齡才能受到像他這樣的有錢人的青睞，這是事物運行的基礎邏輯，是這個世界的公理才對——而且文森特自己也干過類似的事情啊？這些事情有什么不同？就因為艾莉比他睡過的別的女人都有名？

“達瑞斯，你在等什么呢？”

達瑞斯的身體擅自做出了反應，他跪在保險箱旁邊，轉動保險箱的密碼轉盤，打開保險箱，露出他的個人小金庫——他平常的開銷都來自于這里，存在銀行賬戶里的那些錢是用來“做大事”的，這一點達瑞斯還是分的很清楚的。

“你需要多少？”

文森特伸出一根食指。

“五十萬？這點錢夠封那個婊子的兩張嘴嗎？一張嘴二十五萬？”

“去你媽的，你在打發叫花子呢？我說的是五百萬。”

“這么多？”

“多？如果我沒說錯的話，她的新電影你投資了五千萬，沒錯吧？以她的票房影響力，這點錢輕輕松松就能賺回來，更不要提劇本也不錯，觀眾很吃這一套。五百萬拿來消災，你覺得很多？”

文森特一邊說，一邊從達瑞斯的桌子上找到了一個公文箱，把里面的東西一股腦地倒了出來，結果只倒出來了幾包裝著白色粉末的小袋子。

“好吧，確實不多。”達瑞斯取出一沓一沓的鈔票遞給身后的文森特，文森特就把一沓一沓的鈔票塞進公文箱里，不一會兒，公文箱就被塞滿了。

“你這里有行李箱之類的東西嗎？”

“就不能給你開張支票？”

“你想在銀行那里留下痕跡嗎？”

“不想。”

“那就找個大點兒的箱子來。”

達瑞斯點了點頭，走到櫥柜旁，翻來找去，一無所獲地搖搖頭，又走到辦公室門口，打開門，叫自己的助理找個大點兒的行李箱來。

搞來行李箱后，他繼續裝錢。

一張百元大鈔的重量大約是一克，五萬張就是五十千克，行李箱的重量大概五公斤重，所以這筆錢的總重大概是一百二十一磅，也就是一臺家用洗衣機那么重。

而一個身高一米八的男性的標準體重是60-80千克，肯定大于這筆錢的重量，但是在道上，這筆錢可以用來購買五百個街頭混混的腦袋，如果把南區的黑人混混當做計量單位，恐怕就是一千個，因為即便是他們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同類不值錢。

金錢的力量就在于此。

收到錢的文森特將達瑞斯從地上拽了起來，揪住他的領子說道：“聽著，給我清醒一點兒，明白了嗎？如果你想和女人睡覺，去找專業人士，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也許。”

文森特提起行李箱的拉桿：“明天艾莉就會回到片場，你最好聯系一下相關人員，做好準備。”

“好，我知道了。”

“Good.那就這樣。”說完，文森特轉身就走，走到半截，他又停下腳步，回過頭來說道，“我會給你打電話，達瑞斯，別他媽掛我電話，別他媽把我拉進黑名單，如果你再不接我電話，我就親自來找你，把你從這里拖出去，再拿一桶冰水蓋在你的腦袋上，讓你清醒清醒。”

“我會把你的電話號碼設為特別關注，兄弟，你打的電話鈴聲會和別人不一樣。”

“不錯。”

文森特拉著行李箱走出辦公室，達瑞斯追了出來，抓著門框，開口叫住文森特。

“嘿……文斯，我想問一件事，你剛才是在威脅我嗎？”

文森特回頭看了一眼達瑞斯，露出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搖了搖頭，繼續邁出步子。

“嘿！文斯，你真是個硬漢！想不想演電影？電視劇也可以，我來投資，你來做男一號。”

“沒興趣。”文森特頭也不回地說道。

“好吧，你牛逼。”達瑞斯噘了噘嘴，心中對文森特的敬重更上一層樓，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拒絕他的邀請的，為了這個機會，有些人甚至心甘情愿地跪下給他吹，吹到他肯點頭。

下樓梯時，文森特滿腦子都在想這種傻逼到底是怎么賺到這么多錢的。

——歸根結底還是起點不一樣，再加上他在這一行里確實獨具慧眼，發掘出了不少好演員和好劇本。

文森特坐進車里，點著發動機，開車來到影視城的出口處，他在起落桿處停下車，降下車窗：“嘿，賈斯帕，你在忙嗎？”

賈斯帕走出值班室，看到文森特的臉，臉色一下子變得很差：“你想做什么，我已經放你進去了，你要開了我嗎？我才剛得到這份工作。”

“當然不是，相反，我是想表達我的歉意，剛才是我做的不對，你也只是在盡你的職責。”文森特微笑著說道，他的右手伸向副駕駛席上的行李箱內側，從里面摸出幾沓鈔票，遞給面前的賈斯帕，“給，一點小小的歉意，請自己吃頓好的，忘了今天的不愉快吧。”

見賈斯帕沒有伸手接，文森特干脆將鈔票揣進了他的制服的口袋里，然后拍了拍他的胸口：“我很抱歉，賈斯帕，我今天很忙，如果不是這么忙，我一定親自請你吃飯的。很抱歉，希望你有愉快的一天。”

把話說完，文森特也沒等賈斯帕做出回應，直接升起車窗，開車離開了影視城。

而賈斯帕從前胸的口袋里抽出這沓鈔票，數了數，大概有一百張，也就是一萬美元。

這對他來說可是筆巨款。

可他氣不過，走進值班室，隨手把鈔票丟進了垃圾桶。

回到座位上翹著腿坐著。

坐了沒半分鐘，他又深感不安地站起來，從垃圾桶里小心翼翼地撿回鈔票，老老實實地揣進了兜里。